五羥色胺

德琨若魚

S和我在中學共事一年后，就嫁到美國去了，讀了生物醫學博士，微信里說要回國。我說我來接你吧，她哈哈一笑：我正想請你來接我呢;我又邀請說那住我家吧，她回道：方便的話就不客氣了。接到她時，她的行李有兩個拉桿箱、一個半立方米的紙箱，橫豎裝不進我的小車，只好當場把那半立方米拆了，這才順利接回家。

S看到掛在墻上的全家照片，說你和先生感情很好啊，這么多年還沒出問題？我反問道，難道你有問題了？她哈哈一笑，你不是知道我剛出國就離了嗎？現在的她很幸福，再婚生了一兒一女。我說孩子都大了，忙于生計有什么問題呀？有問題的都是吃飽了閑出來的富貴病吧。對于S的另類問候我理解為美國式的關心吧，畢竟十來年未見面了，交流形式只不過分含蓄或直接而已。

S早約了每頓飯局：大學同學、教了一年的學生、曾經的同事甚至家長。她皮下脂肪漲溢，臉上流光溢彩，斜挎一個小包，花色彈力衫裹著不高但飽滿的身體，乍看和鐘點工無二，只不過比鐘點工多了個雙肩包，里面電腦、iPad隨身帶著。她嘻嘻笑著：我掉進米缸了。一路吃一路拍，吃完了便喝酵素，叫我一起吃：“你臉上有沉積的色斑了，要調理腸胃啦。這個酵素是植物提取，效果很好的，助消化還減肥呢。”S已修得了營養師資格，結合專業知識，在美國兼職做營養師呢，神奇的表現是把自己已癡呆嚴重的婆婆給調理好了。她說回美國后幫我配營養品：在診所才允許賣的有診療功效的營養品。

S似乎比以前更快樂，什么都能引得她撲哧撲哧地笑。她說為什么中國人有錢了，但看上去面孔總是苦哈哈的，美國的窮人卻總是會逮著陽光日曬，躺在街角什么都不做，只發生光合作用，笑容比陽光還燦爛。“你知道為什么嗎？”她說因為亞洲人雖然營養品吃了很多，但由于基因問題對五羥色胺的合成不夠，而這個五羥色胺的缺乏卻是會引起抑郁癥的，抑郁的人一般都缺少這個。她打算給我補鈣，并且建議配合活性B族維生素以促進五羥色胺的合成。

真糟糕，營養師看出我抑郁了嗎？我剛看過一個老中醫，她把著我的脈說：“你心態不好呀！”我一驚，不愧名醫呀，脈動也能出賣我的心事？拿著處方，等著回去熬一劑苦哈哈的心靈藥湯來救治我脆弱的精神世界。未出診室，聽得名醫對后一位病人的診斷：“你心態不好啊……”病人唯唯諾諾地說：“是呀，是呀，股票也不好呀……”

S那半立方米里都是大瓶小瓶的營養品，快遞到全國各地的朋友處，足有20個快件。她去美國好多年了，還維系著各階段的朋友關系。而我身在國內，有聯系的朋友越來越少，懶得聯系也懶得被聯系，是老中醫講的心態問題呢，還是缺乏五羥色胺啊？

（徐子梁薦自《三聯生活周刊》）

責編：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