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情的蠢蛋老野

馬佳威

我的兄弟老野，是個十足的蠢蛋。他總像個劇作家，給自己設計一場一場與漂亮姑娘完美的邂逅，老野這家伙明明是只丑不拉幾的丑小鴨，卻非要把自己裝裱成一只高貴的白天鵝。我常常問老野：“為何要放棄治療，這么折騰自己。”

老野想都沒想，用了一句萬能句式答道：“因為愛情。”

許是因為看多了言情小說，老野滿腦子都是羅曼蒂克的幻想，并把自己的故事設計的與偶像劇如出一轍。“人蠢的時候，真是無可救藥。”我是這么想的。

下一個出場的姑娘叫蘇顏，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沒有之一。

蘇顏的容貌我姑且先不描述，做個類比。《陌上桑》中美女羅敷出場時寫道：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是的，作為鄉野村夫的老野和我都被蘇顏的美貌傾倒。老野常不自覺嘀咕：“美，真美，這要是我未來媳婦就好了。”每每聽見老野嘀咕時，我總暗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按一般人來說，對蘇顏的愛慕只會停留在口頭上或者心底，但是老野不是一般人，他已經在宿舍里發了神經似的，在床上打滾，并威脅我們給他獻言獻計。我告訴老野：“其實蘇顏心目中早已有一個男神了。”聽了我的話，老野愣了一下，然后看著我惡狠狠地說：“是誰？”“是五月天的主唱陳信宏呀，你沒發現蘇顏的微信里都是寫給男神的情書。”老野這才擦了一把汗，認為陳信宏對自己構不成威脅。如果這么想，那老野只是盲目樂觀，因為他忽略的是極大數量像老野一樣的普通小男生，但那些無數的“老野”都在一輪輪的攻勢下敗下陣來，變成了炮灰。老野一想到自己堪憂的命運，不免捏了一把冷汗。

我想老野不是個凡人，他是二十一世紀最癡情的情圣呀。“不討好蘇顏，我就去少林寺當小和尚。”老野是這么向我夸下海口的，但是我壓根沒有把他的胡言亂語當一回事。

老野真的走火入魔，變成色魔了。與蘇顏聊天，一般人收到“呵呵”“我去洗澡了”諸如此類的話，都不會自討沒趣，但是老野卻固執地一個勁兒地給蘇顏繼續發短信。倘若蘇顏不理他，老野就在旁邊一個勁兒地哀嚎，然后絕望地躺尸在床上，每有風吹草動，老野又滿血復活，繼續他的幻想：蘇顏的手機會不會被偷了？蘇顏會不會被歹徒綁架了？老野總是想著自己是白馬王子，斬殺惡龍救出蘇顏，分分鐘把自己想象成馬里奧。老野常自我安慰，都說沉浸在愛情里的人智商為零，何況單相思吃錯藥的老野。

所以老野常常成為我們挖苦的對象，就像魯迅筆下的孔乙己。老野把與蘇顏一起看星星這個浪漫的橋段列進了他的三年計劃。

其實老野不是蠢，是固執。只要蘇顏說自己餓了，老野就立馬踏著他那輛破自行車，給蘇顏買零食吃;會為了給蘇顏一個驚喜，動員我們幫助他折千紙鶴，然后在早上六點潛入空無一人的教室，把一袋子千紙鶴在蘇顏的課桌里排成心形;會在放學時，躲在大樹后面等待時機制造巧合，伺機搭訕。

在寢室里，趁老野不在，不知是誰提議捉弄老野，于是幾人圍在小桌子上策劃了一出極其周全的劇情。我們慫恿老野寫情書表白，沒想到老野竟連夜開著小臺燈張羅了一封情書，然后我主動請纓，擔任愛情郵遞員，老野沒有狐疑，出于信任，慎重地把沉甸甸的情書交到我的手里，并且千叮囑萬叮囑。我表現出一副極為忠誠的樣子，邊跑邊朝老野喊：“包在我身上，保證完成任務。”

跑出寢室一拐彎，其余幾個“劇務”就圍上來了。我們看到老野在寢室里來回踱步，像是一個等待新生命的父親，坐立不安。我們就放心把信拆開，老野的字寫得工工整整，蘇顏前面的“親愛的”還被老野用口水搓去了。“編劇”請文筆和字都不錯的我來負責回信。他編一句，另一人編一句，合在一起很是無厘頭。大體就是其實我也喜歡你，你長得好帥云云。在我看來，這封虛假的回信很快就會被老野揭穿，我生怕被老野揍一頓。為了防止老野起疑，我先跑去外頭轉了一圈，然后畢恭畢敬地把回信交到老野的手里。

我以為事情就此打住，老野會拆穿我們這個俗套的把戲，但是高潮來了，老野非但相信了這封信真是蘇顏寫的，而且還每天在睡前深情吻這封信。

老野堅定地相信蘇顏是在乎他的，所以下課跑得更勤了。這樣的自作多情一直持續到蘇顏戀愛了。那是高二的時候，蘇顏喜歡上了一個高三的體育特長生，一米八幾，壯漢，雖說老野不矮，但絕對沒有那個特長生來得壯實。我們暗地里把那個體育特長生代號為猛龍一號，在此之前，我們把追求蘇顏的男生標為癩蛤蟆一號二號，老野把自己標為青蛙一號，他以為可以變成王子，和公主過上幸福的生活，但他錯了，因為那次情書事件，讓老野對于當時的局面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老野深信，這是上帝開了一個玩笑。“我要跟他決斗！”老野對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他的眼睛在燃燒，也是，這個他追了兩年的女孩子，被一個程咬金輕易截獲。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我決定把我的犯罪情況一一具述，生怕老野一沖動做了傻事，單槍匹馬去找猛龍一號決斗，然后被揍成土豆泥。這時候，蘇顏攔在老野前面說：“我真的喜歡他，你不要去送死了，你打不過他的。”

“可是你在信上說覺得我蠻不錯的呀，你還夸我帥呢！”老野固執地問。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從來沒有給你寫過信！”蘇顏吼道。

看到老野眼睛布滿血絲，我們深覺惡作劇鬧大了。那天晚上，老野約我去操場，我做好赴死的準備了。但那天晚上老野卻什么也沒說，只遞給我一瓶酒，老野說：“我哪里比不上那個豬頭一號了，是他比較善良還是他長得比較帥呢！”我在一邊哭笑不得，其實感情這種東西是沒有理由的，因為蘇顏喜歡他，這個理由就足以讓你啞口無言。

那晚我們喝酒被巡操場的政教處主任抓了個正著，掃了一個月的廁所。

之后的老野依舊瘋瘋癲癲，終于在一次老野捶床板的時候，我忍不住問老野：“你每天大喜大悲，不好好念書也犯不著發瘋呀。”老野一副不屑的樣子，然后說：“羅丹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你就只知道念書，身邊有那么多美麗你還沒發現呢！”“你看你，不久之后就要高考了，你只知道發現美，你長遠規劃過自己的未來么，你考不上大學，到時候就算蘇顏單身，你也沒機會跟她在一起呀。”我真為老野的學業堪憂。那天，老野沉默了一個下午。

后來老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開始發奮念書，也沒有再提起過蘇顏以及那封情書，我想老野是知道我們惡作劇的，但他一直沒有質問我們，也許老野依然抱有一絲希望。

我必須交代一下故事的結局，青春故事依然是戲劇性的，猛龍一號上了大學就跟蘇顏分道揚鑣了，高考結束，老野終于如愿和蘇顏考取了同一所大學。最后也順理成章地和蘇顏在一起了，這個消息不禁讓我瞠目結舌，我問老野：“是什么支撐你喜歡蘇顏那么多年的。”老野想都沒想就說：“因為愛情。”

假期，我在街上遇見老野和蘇顏，說起了那次情書事件，老野哈哈一笑。他說要感謝我，因為我的話讓他突然頓悟，發奮讀書，我們不該鼠目寸光，而要長遠考慮，然后堅定信念往前走。蠢蛋老野也讓我明白，只要堅定了就義無反顧努力，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