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出來的非遺

尹凝瑤

國務院近日公布了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由山東省文化部門推薦的《郯城木旋玩具》入選其中。說起木旋，一般人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一說起家里用的搟面杖、搗蒜錘，孩子玩的冰尜兒，酒瓶的木瓶塞，大家就知道了，這些東西就是用木旋手藝做成的。

郯城木旋玩具以其古樸的造型、艷麗的色彩、略顯粗糙的制作和濃郁的鄉土氣息，贏得了眾多專家的喜愛。它原汁原味地再現了當地民俗文化風貌，早在2006年12月就被列入山東省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而此次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讓傳承人樊繼美興奮不已。

世代傳承

“樊家埝，靠沂河，家家戶戶做‘耍貨（即木旋玩具），‘耍貨雖然無大用，娃娃拿著笑呵呵，騰他（她）媽媽好做活。”這段優美的歌謠就流傳在山東省臨沂市郯城縣港上鎮樊埝村。以樊埝村為中心的木旋玩具制作，世代相傳，發展至今已有500余年的歷史，樊繼美是樊氏家族的第21代傳承人。

距今600多年的明朝成化年間（1465年～1487年），樊氏七世祖樊木從江蘇贛榆逃荒至沂水河畔（即樊埝村）。遇到一位才華出眾的木匠，深受賞識，便拜師學藝。聰穎過人的樊木，認真學習，刻苦鉆研，幾年后便成為一名杰出的木匠。

樊木夫婦共育有9子，為了哄孩子玩，便用下腳料制作了能發出聲響的木旋玩具，深受孩子喜愛，鄉鄰鄉親的孩子們也競相討要。于是，他便酌情收取一些成本費用。料想不到的是，收費以后，向他索要的人仍是絡繹不絕。他發現賣木制玩具比賣那些諸如腳車、木凳、木椅等其他木器還要賺錢。于是，決心專門從事這種木制玩具生產，以賺取更多的錢財。為了生產更多的玩具，樊木又根據手拉皮帶使鉆頭轉動的原理，制成了簡易旋車，并逐漸摸索出一套制作木旋玩具的技藝，生產了大批木旋玩具。

這些玩具，不但滿足了鄉鄰鄉親孩子們的需要，也批發給做生意的貨郎。以此為業的貨郎們推著腳車，走街串巷，一邊演示，一邊吆喝著賣。他們的足跡遍布全國各地。

樊木的孩子們耳濡目染，也學會了木旋玩具制作技藝，有什么新鮮的想法，也能融入到這些可愛的玩具之中。樊木把這門技藝傳給孩子們，孩子們又傳給自己的子孫，就這樣世代相傳，歷久彌新，這項藝術散發出迷人的光彩，很快便登堂入室，成為人們的室內裝飾品。

已近古稀的樊繼美，自幼深受祖輩和家庭的熏陶，學習并掌握了木旋玩具的基本制作技藝。他和村里人一樣，幫著父母制作木旋玩具，逢年過節時，換幾個小錢貼補家用。那時候制作的玩具只有虎頭槌、燕車、高低棒人等，品種相對單一。

改進工藝

1970年，樊繼美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1977年退伍回到家鄉。當兵期間，每當回家探親返回部隊時，他都要帶上一些木旋玩具送給戰友觀展，那些小巧別致的東西，受到戰友們的推崇。返回家鄉后，他又潛心鉆研木旋玩具的制作工藝。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步伐的逐步加快，商品經濟也日益深入人心。行伍出身、一心做出一番事業的樊繼美，為木旋玩具的發展繪制了光輝的圖景，他發誓要把木旋產業做大做強。

上世紀80年代初，在樊繼美的籌劃下，樊埝村成立了以他為廠長的天埝禮品廠，專門生產木旋玩具，如虎頭槌、燕車、高低棒人等。但是，由于當時是家庭式的手工作坊生產，藝人們生產積極性不高，產量也不大。

樊繼美深知，木旋玩具制作技藝必須適應市場進行革新，擴展生產品種才能迎來木旋玩具的春天。1985年，由他牽頭，樊埝村成立了木旋制品研發中心，專門研發木旋制品。

木旋玩具制作的主要工具是“旋床”，當地俗稱“旋床子”。樊繼美認為只要在這上面下工夫，進行技術革新，就可以大大提高生產效率。此前，旋床的革新經歷了兩個階段，祖輩樊木根據木匠用的手拉鉆的原理改手拉為腳蹬，發明創新了第一代木旋車床；后經幾代藝人改造，在車床傳動部位加了鐵制軸承，為第二代車床。

以后，又在樊繼美等藝人的努力下，在傳統木車床上安裝了電機，以電力代替了人力，成就了第三代旋床；之后又經過數次嘗試和革新，將旋床全部改造為工業用鐵制機械車床，旋床的革新實現了第四次跨越，由手工單一制作向機器規模生產轉變，生產效率得到極大提高。

享譽海外

在樊繼美的帶領和鉆研下，木旋玩具由原來的單一型向多樣型轉變。有兵器、人物、動物、花籃、棒槌及車、鼓等10大系列500多個花色品種。傳統作品有古代人物、虎頭槌、高低棒人、燕車、鳥車、八仙花盤、和尚敲木魚、不倒翁、京劇臉譜、花籃、雜貨、木碗、把拉頭子、攆鉆子、撥浪兒等。

經他制作的木旋玩具，線條流暢，夸張、傳神，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在色彩處理上，注重了鮮艷醒目的色彩搭配，白底墨線，使用黃、紅、綠三色為主，看上去耀眼奪目，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濃郁的地方特色；在畫技上，先用墨線勾勒輪廓和結構，畫出需要區分的部位，再用墨線勾勒出簡單的線條，分出幾個繪畫的區域，以墨勾線，用墨打底，強調墨線的筋骨作用。紋樣以龍鳳、牡丹、菊花、荷花等傳統圖案為主。

通過夸張變形的手法，創作出各式各樣的新型紋樣，如嘩啦棒槌花紋等。這些美麗的圖案包含著人們希望兒童長命百歲、平安成長、吉祥如意等美好的寓意。同時，在制作上，又呈現出極大的科學性 ：部分木旋玩具運用機械原理，如燕車，由木制燕體、硬紙燕翅、小扁鼓、圓形車輪和三角形車輪配以傳動細鐵絲、小鐵釘等組裝而成，巧妙地運用了力學傳動原理，把圓周的直線運動轉化為規律性垂直間歇性運動和水平間歇性運動。這種玩具能運動，且有聲音伴隨，頗富情趣。

在1989年的廣交會上，樊繼美的木旋玩具引起了國內外客商的興趣，有一位美國客商看中了木旋玩具，一次性下了300萬元人民幣的訂單。那時候，這個巨額訂單無異于從天而降的大肉餅，他簡直受寵若驚，晝夜難眠。2003年，樊繼美又帶著木旋玩具參加了青島啤酒節。在這次啤酒節上，他的玩具再次被搶購一空。

回歸傳統

近年來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科技進步，大批集聲、光、電于一體的塑料、電子玩具和現代娛樂工具逐步取代了木旋玩具，木旋玩具已經不再有昔日的輝煌。但在樊埝村的手藝人看來，這只是行業內的正常競爭，只要郯城手藝人們能保持充沛的創造力，木玩具的前景依然明朗。

走進樊繼美的手工世界會看到，碼放整齊的楊柳、梧桐、銀杏，一架傳承百年的古董木質腳踏旋車連同老鉆、挖刀、剮刀、手鋸，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家伙。這幾年，樊繼美有些舍不得祖上傳下來的老旋車，時不時想著讓它轉起來。

“樹的主干部分可以做家具，枝枝杈杈扔了可惜，用來做木旋玩具正好。”樊繼美正在用老車床做一只高低棒人，他選好木質松軟、柔韌的楊柳木塊，將木塊卡在旋車上，腳蹬起動，令木塊旋轉，然后手持刀柄將木塊切削成圓柱形的毛坯半成品，再經過上粉子、拋光、上色、彩繪、組裝等多個步驟才能完成。樊繼美憑借自己的巧思、順其自然地創作，幾十年的經驗讓他可以擺脫造型和著色的各種規范，輕松隨意靈活多變地完成作品。

也許這就是手藝的可貴之處，由心達手，代表著全神貫注和獨一無二。高低棒人的面部為木質本色，用墨線開臉，身著花衣，色彩明快。高棒人高約16厘米，瘦長窈窕，富有神采；低棒人高9厘米，敦實健美，情趣生動。它們身上的彩繪圖案是由老一輩藝人代代相傳的，以花鳥和幾何線條紋樣為主，圖案、色彩都極具鄉土氣息和地方特色。

在樊繼美眼里，郯城木旋玩具處處體現著惜物的態度和環保的原則，符合可持續發展、綠色低碳經濟的大潮流，更符合現代父母們對孩子玩具的要求。此外，對孩子負責更是手藝人持之以恒的信仰。“我們用的是楊柳木、銀杏、梧桐的樹杈和邊角料，油漆則選用不含鉛的水漆，無毒無害，質檢達到國際標準。”除此之外，令樊繼美引以為豪的是祖傳下來的顏料制作技藝。郯城木旋玩具主要采用紅、黃、綠3個亮色，這些顏料都是用天然植物的果實、枝葉蒸煮出來的。“這幾年市場變得越來越好，傳承沒有問題，現在就是如何形成產業化。”樊繼美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