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拼到底

菊韻香

兩個月前，市教委新出臺了加分政策，直系親屬獻血累計達8000毫升，孩子中考可加3分。文件一下，趙大軍便來到了兒子趙磊所在的學校，找到了秦校長。

趙大軍低聲說：“這些年，我獻了十幾次血，差不多有10000毫升，我兒子趙磊能加3分吧？”秦校長一聽，眼中多了絲疑色：“你是義務獻血嗎？”趙大軍回得非常干脆：“是，沒收過一分錢。”

秦校長說：“義務獻血是好事，你干嗎藏著掖著不敢大聲說？你是什么血型？獻血證呢？”

趙大軍心里一驚，他壓根沒有獻血證！于是，他湊在秦校長耳邊說：“我跟你說實話，你可要給我保密。我是AB型Rh陰性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熊貓血，我兒子趙磊是O型，他是我收養的。”

“收養？對不起，文件上寫得清清楚楚，只有直系親屬才能加分。”秦校長說。

趙大軍氣得漲紅了臉：“我就是他親爹，他就是我親兒子，這上面寫著呢！”喊罷，趙大軍掏出戶口本，拍到了秦校長面前。

對峙半天，趙大軍最終失望而歸。秦校長堅稱，教委有規定，如果不能證明他們的父子關系，或者沒獻血證，這事就辦不了。

趙大軍回去后，連著兩個月忙得腳不沾地，他首先去居委會、派出所開證明，證明趙磊是自己的兒子。早在14年前，趙磊還未滿月就被他和妻子收養，從小到大一直視為己出。這檔子事辦得還算順當，而令人頭疼的麻煩事卻在后頭——天南海北尋找受血者。

這事說來話長。當年，收養了兒子趙磊后，尚住在鄉下的趙大軍和妻子擔心將來鄰居說漏嘴，道破身世，于是拿出全部積蓄在這座小縣城里買了房，落了戶。一轉眼，5年過去。一天，兒子調皮玩火，差點燒光家當，多虧好心人資助救濟才渡過難關。趙大軍滿心感激，時時刻刻都想著報答。

后來，他在網上找到了“組織”——熊貓血之家。這是個公益組織，一人有難，八方呼應，也從未有人提過報酬。記得前年，有個網名叫“毛毛”的外地女大學生身患重病，急需輸血，趙大軍二話不說，就趕到約定醫院獻了兩次血。還有幾次是在小醫院。救命要緊，趙大軍甚至連真實姓名都沒留，更別說獻血證了。想到這兒，趙大軍硬著頭皮撥出了一個人的電話。

這個人叫宋亮，是“熊貓血之家”的發起人。當初，趙大軍申請加入時，同城居住的宋亮也不繞彎子，開口便問：“你是圖名還是圖利？”趙大軍說：“圖報恩。”趙大軍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很快贏得了眾群友的交口稱贊。

“老宋，我想求你給我出個獻血證明。”一經接通，趙大軍吞吞吐吐地說。

聽完趙大軍的訴說，宋亮犯了難。他們所成立的組織是自發性的，沒在相關部門備案，出具的材料自然沒效力。趙大軍頓時心涼了半截：“那該怎么辦？我真是為了孩子，不是為自己。”宋亮趕忙安慰說：“大軍兄弟，你熱心腸，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你千萬別著急，總會有辦法的。”

接下來，宋亮將趙大軍的情況往群里一貼，眾網友紛紛出謀劃策。沒幾天，趙大軍便收到了數份快件，里面裝有當地醫院開具的趙大軍的獻血證明，一份份均有底檔，真實可查。逐一算下來，足有3000多毫升。這個數目按政策只夠加1分。如果再有1000毫升，就能湊夠2分。又等了一周，眼瞅校方的申報日期即將截止，無償獻血數量仍未突破4000毫升。

好在這天，宋亮的電話到了：“大軍兄弟，夠加3分了嗎？”

“唉，我不求3分，能到2分就行啊。”趙大軍嘆氣回道。

“那怎么行？這是你應得的。”宋亮說，“我想到一個人，毛毛，你給她獻的最多。這段日子，我始終沒能聯系上她。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找她。”

宋亮說得沒錯，趙大軍的確沒少給毛毛獻血，幾次加起來有2000毫升。第二天，為人仗義的宋亮便和趙大軍碰了頭，一同趕往毛毛所住的城市。輾轉奔波，一路打聽，兩人終于站在了毛毛家門前。

開門迎接的是毛毛的母親，她眼圈泛紅地說：“半年前，毛毛就走了。”

趙大軍聽了，頓時呆立當場，心痛不已。

“趙兄弟，你的事我在網上看到了。做人得講良心，這道理我懂。”毛毛的母親邊說邊請趙大軍和宋亮進了門，取出了一面親手繡制的大紅錦旗，“毛毛有心，記下了每個幫過她的人。這幾天，我天天往醫院跑，求他們開證明。可我磨破了嘴皮子，也只開出一份。真對不住，還不到你給毛毛獻血的一半。”

毛毛的母親拿出的是份獻血1000毫升的大單。這足夠給兒子加2分了。趙大軍千恩萬謝，踏上了返程路。

前腳回到家，趙大軍顧不上喘口氣便去找秦校長，把一張張證明和四五面錦旗鋪在了辦公桌上。誰知，秦校長僅掃了一眼，不陰不陽地開了口：“對不起，這些都不好使。我們只認獻血證。明日中午之前，審查和申報工作就將結束。”

忙了兩個月，到頭來卻是一場空。趙大軍沮喪透頂，可還是不放棄。他蹲在校門外挨到傍晚，一瞄到秦校長露面，便大步奔去，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將一個裝有兩千元現金的紅包遞了過去。

秦校長左右望望，非常自然、麻利地接了過去，可眨眼工夫又將紅包塞回來，并沉了臉色：“你這是干什么？別拉我下水。加分是大事，當按原則辦理。”

明擺著，人家已捏過紅包，厚度不夠。趙大軍還想央求，秦校長嘟囔了句什么，搡開他就往車里鉆。而讓兩人始料不及的是，恰在這個當口，一個蒙面人冷不丁沖出，掄起半截板磚砸向秦校長的腦門。趙大軍見狀，急忙以身護住了秦校長：“校長，小心，快跑！”

秦校長倉皇躲閃，磚頭擦過趙大軍的頭皮落上了車玻璃。頃刻間，趙大軍的頭破了，車玻璃碎了，秦校長也嚇癱在地。萬幸有趙大軍拼力相護，大喊救命，蒙面人才扔了磚頭，逃之夭夭。

數日后，經校方申報，上級層層復核，中考加分名單終于敲定，趙大軍的兒子趙磊名列其中，處于加3分一檔。不過，加分理由并非趙大軍獻血，而是見義勇為。事跡材料是秦校長親手寫的。

警方詢問秦校長，蒙面人是誰，為何會襲擊他？秦校長一個勁地搖頭：“不認識，可能是被我拒絕加分的家長干的。”

可是，趙大軍卻隱隱覺得，蒙面人的體貌有幾分像宋亮。那是個仗義耿直的主兒，喜歡打抱不平，哪怕劍走偏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