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山羊

謝慶浩

新疆西部的帕米爾高原上，有一個村子叫哈圖村，坐落在喀喇昆侖山腳下。

哈圖村有個買買提，今年60歲，平日里有點愛貪小便宜。這天他進山里挖草藥，回來的路上，意外在一個背風的山谷里發現兩只小羊，估計是誰家在外放牧的羊群里走失的。買買提四下張望一番，沒發現有人，貪念頓起，當即用棉衣一包，把這兩只小羊給抱回了家。

傍晚時分，村里的牧民亞孜來到了買買提的家，問買買提：“買買提大叔，我家昨天走失了兩只小羊，您有沒有看見？”買買提矢口否認，說沒看見。

幾天后，買買提趕著羊出門去放，路上突然閃出一個人影，攔住了他的去路。買買提定睛一看，這人居然是亞孜。買買提說：“亞孜，你這是要干什么？”

亞孜一字一句地說：“我來找你，是來要回我的小羊的！”

買買提心里暗暗吃驚，亞孜怎么知道是自己撿了他的小羊？他不動聲色地說：“那天不就跟你講了嗎？我沒有撿到你的小羊，真要是我撿到了，當天就交還給你了。”

亞孜冷笑一聲，走進羊群里，伸手拎出兩只小羊來，說：“這難道不是我家的羊？”

買買提愣怔住了，這還真就是他撿到的那兩只小羊。自己家一百多頭羊，大的小的混雜在里面，亞孜是怎么認出來的？亞孜一提小羊的尾巴，沖著買買提一揚：“我家的羊都有標志的，尾巴上都剪掉了一小撮毛。”果真，這兩只小羊的尾巴上都少了一撮毛，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看出來。

就在買買提無言以對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這是我家的羊，前段時間得了病，拉肚子，為了跟其他羊分開來，我才在尾巴上剪了毛，怎么現在就變成你亞孜家的了？”買買提回頭一看，原來是兒子努爾多拉。

亞孜急了，干脆和努爾多拉吵了起來。最后亞孜說：“這樣吧，你我說的話不算，咱們讓羊說話！它說自己是誰家的，就是誰家的！”

買買提愣住了，羊是牲口，怎么會說話？只見亞孜說：“讓這兩只小羊站在兩家的中間位置，兩家的羊群站在門口，讓這兩只小羊自己選擇，它們要是回了誰的家，就是誰家的。”

“好，就這么定了！咱們讓小羊自己選擇，它們是我家的羊，一定會回我家的！”努爾多拉毫不示弱，滿口答應。當下兩人約定，明天早上就舉行小羊說話的賭約，到時候邀請全村人過來見證。

亞孜走遠了，買買提唉聲嘆氣道：“這兩只小羊確確實實是亞孜家的，我抱回家才幾天時間，放出去當然要跑回亞孜家。”努爾多拉哈哈笑著說：“爹，您就一百個放心吧，它們一定會回我們家的！”

買買提沮喪地搖了搖頭，他知道努爾多拉是方圓百里最好的馴鷹人，再桀驁的蒼鷹到了他的手上也能訓練成老實聽話的獵鷹，但熬鷹需要時間，而且這是羊，不是鷹。

第二天早上，全哈圖村的人都來了，觀看亞孜和努爾多拉舉行的讓小羊回家的賭約。眼下，就在兩家中間的空地上，村里最年長的阿達克老人一手一只，抱著兩只小羊，亞孜和一大群羊站在他家門口，買買提和努爾多拉也和家里的一大群羊一起站在自家門口。

賭約開始了，阿達克老人放下了手中的小羊，退開兩步。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候著結果。這時，亞孜家的羊群里走出兩只母羊來，朝這兩只小羊叫喚了起來。買買提知道，這兩只羊就是小羊的親生母羊，它們“咩咩”地叫著，那么情真意切，呼喚著小羊回家。

努爾多拉也牽出兩只大羊來，“咩咩”朝兩只小羊叫了兩聲。沒斷奶的小羊認親呢，回到母親的身邊是天性，買買提已經絕望了，這個賭約努爾多拉輸定了。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買買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只小羊望望亞孜那邊的兩只母羊，又望望買買提家這邊的兩只大羊，最后竟然蹦蹦跳跳朝買買提家跑了過去！

母羊在身后叫得更急了，但兩只小羊再不回頭，徑自跑到買買提家，依偎在那兩只大羊身邊。

全體哈圖村人發出一陣歡呼，小羊已經說話了，告訴大家它們的歸屬。阿達克老人搖了搖頭，鄭重宣布，這兩只小羊并不是亞孜家所丟失的，確確實實就是買買提家的小羊。面對這一結果，亞孜目瞪口呆，買買提也傻了……

第二天早上，買買提起了床，剛出門，發現自家羊欄屋外趴著個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亞孜。買買提一愣，難道亞孜因為跟努爾多拉打賭輸了小羊，現在不甘心，想把這兩只小羊偷回去？

看見買買提的身影，亞孜慌慌張張跑遠了。買買提走過去，打開羊欄屋的門，把羊放出來，一數，一個不少，這才松了口氣。

買買提放羊去了。他把羊趕到草場，羊群分散開來，安靜地吃起草來。太陽慢慢升高了，買買提正準備找個背風的地方抽袋煙解解乏，一直安靜吃著草的羊突然騷動起來，“咩咩”直叫，最后竟然一窩蜂般跑了起來。

買買提又驚又疑，四周靜悄悄的也沒有狼的蹤影，羊群怎么一下子變得如此驚慌？他忙提起鞭子，走了過去，大聲喝止。然而，以往溫順的山羊今天居然變得不聽約束起來，打頭的是兩只母羊，只見它們紅著眼珠子瘋了般朝買買提沖了過來，一腦袋把買買提頂翻在地，繼續“咩咩”叫著朝前瘋跑。

山羊是從眾的動物，打頭的羊一跑，后面的山羊不明所以，也全都跟著一起跑了起來。買買提看了眼母羊所跑的方向，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前面不遠的地方，竟然就是山崖！買買提喊了起來：“停下來，你們快給我停下來……”

然而，那兩只母羊一點也沒有減速，徑自朝著山崖奔了過去，縱身一躍，跳下了山崖。母羊這一跳，后面的山羊競賽似的，緊跟著一個接著一個往山崖下跳。買買提絕望地哭了起來……

買買提又傷心又不解，自家一直都好端端的山羊為什么突然會發瘋呢？突然，買買提的心“咯噔”一震，他一下想起今天早上趴在自家羊欄屋外的亞孜來，難道亞孜給自家的羊投了毒？

再回想起亞孜慌慌張張的身影，買買提越想越覺得可疑，當即回到自家羊欄里，細細搜尋起來。果然，買買提發現墻角有一個被啃食過的黑色塑料袋，枯草堆上還星星點點撒落著一些白色的粉末。不用說，山羊就是吃了這些白色粉末才發瘋的，這就是亞孜投毒的證據。

買買提當即撥通了邊防派出所的電話，報了警。十幾分鐘后，所長帶著一個警察，騎著馬來到了買買提家。下了馬，進了羊欄屋，買買提指給所長看了地上的塑料袋，還有那星星點點的白色粉末，同時把今天早上看見亞孜趴在自家羊欄屋外的情況一并向所長反映了。

所長蹲下身，疑惑地看看那遭啃食過的塑料袋，再看看那星星點點散落在枯草堆上的白色粉末，枯草堆下的泥土有遭山羊刨過的痕跡，下面似乎還埋著什么東西。所長用手一扒拉，把松軟的泥土扒拉到一邊，頓時，一堆鼓鼓囊囊、包裝嚴實的黑色塑料袋露了出來。

所長拿起一袋，用指甲一劃，把塑料袋劃破了，里面滿滿的全是跟撒落在枯草堆上一模一樣的白色粉末。所長挑了一丁點放嘴里一嘗，神色頓時嚴峻了起來。他用指甲把全部的塑料袋劃開，無一例外，全是白面一樣的東西。所長“刷”地一下掏出腰間的槍，對準了買買提：“這是毒品，你涉嫌藏毒販毒，被捕了！”

買買提呆住了。

一并被抓走的還有亞孜，以及買買提的兒子——帶著獵鷹外出打獵很晚才歸來的努爾多拉。經審訊，警察總算弄清毒品不是買買提的，也不是亞孜的，而是努爾多拉的。但問題也來了，哈圖村地處高原，人跡罕至，盡管是邊境，但隔著飛鳥難越的喀喇昆侖山，努爾多拉又是從何處運來這么多的毒品？

隨著審訊的深入，努爾多拉終于交代了：原來，毒品是努爾多拉用獵鷹飛越喀喇昆侖山，從境外帶過來的。一般的鳥飛不過險峻的喀喇昆侖山，但獵鷹卻可以，就是因為這個，努爾多拉和境外的販毒份子勾結了起來，訓練獵鷹帶毒。

他把獵鷹從中國這邊放飛，飛越喀喇昆侖山，降落在特定的鷹舍，境外的販毒份子把毒品綁在獵鷹的腿上，再讓獵鷹飛越喀喇昆侖山，飛回努爾多拉身邊……

而據努爾多拉的供述，買買提撿回亞孜家的那兩只小羊后，他為了讓這兩只小羊盡快融入自家羊群，就用毒品喂養了兩只母羊，再讓那兩只母羊給小羊喂奶。因為羊乳里有了毒品的緣故，那兩只小羊不知不覺上了癮，產生了依賴，所以才會舍棄了親生的母羊，跑來跟隨了買買提家的這兩只贗品母羊。

那天舉行讓小羊回家的賭約，努爾多拉贏了亞孜，不再給母羊喂食毒品，沒想到毒癮發作的母羊嗅出埋在地下的毒品氣息，刨出來吃了下去，因為量太大，所以才會發瘋。事有湊巧，亞孜因為一直想不通才離家幾天的小羊為什么會不理親生母羊的呼喚，今天一早跑來買買提家的羊欄屋想一探究竟。而買買提誤以為是因為亞孜投毒害得自家山羊發瘋跳崖，報了警，從而讓警察無意中偵破了這起匪夷所思的運毒藏毒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