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報喜

武學和

老王頭雖然已60多了，但喝酒賭錢叫小姐，無所不好。別人說他是騎驢的不濟，全靠有個好掌鞭的。掌鞭的是誰？他姑爺劉鎮長。

春節剛過，老王頭手里錢不多了，就又找姑爺來了。他說想做筆買賣，劉鎮長說：“你做買賣我支持，但反腐形勢嚴峻，你千萬不能打我的旗號，得讓我閃開身子。”

當地有正月十五傍晚上墳送燈的風俗，就是將蠟燭點燃，放在墳頭上，祭奠先人。老王頭瞄準這機會，剛過正月初七，就從外地進回幾萬只燈，仗著劉鎮長的勢力，托各村領導往村民家推銷。

興隆村接到這個任務后，村主任心里不愿意，但怕劉鎮長怪罪，就讓小會計領人走街串巷去各家推銷。這天，小會計叫開了老宋的門，說：“宋大哥，劉鎮長的岳父老王頭，從外地弄回一批用干電池做的燈，是正月十五送燈用的最佳專品，美觀實用，買幾只吧。”

老宋一聽說劉鎮長這幾個字，就有些反感，不想買。小會計又說：“這燈好，人家都說送蠟燭燈晚生下輩容易出光棍，這燈上還有一朵桃花呢。”

這話觸到了老宋的痛處，他大兒子今年32歲了，還沒有對象，他動心了，問：“這燈多少錢一只？”小會計說：“6元一只。”老宋買了4只。

過了幾天，老宋上街一看，攤子上也有這種祭奠燈賣的，只比他買的燈少了一朵桃花，價格才兩塊錢。他感覺花了冤枉錢，可轉念一想，如果兒子今年真能走桃花運，找個稱心的對象，那也值了！

正月十五傍晚，老宋去送燈。他將燈分別放在墳頭上點亮后，覺得這玩意真比蠟燭強，不但美觀，還不怕風吹。送完燈他往回走出幾十米后，一回頭，發現有兩盞燈不亮了。他急忙返回一看，亮著的那兩盞燈也要死不活的。莫非是線路不好？他擺弄了半天，不但那兩盞燈還不亮，這兩盞燈也滅了。

他這才發現這燈是廢電池做的，一點電也沒有了！“缺德，這不是活人死人一起坑嗎！”老宋氣得直罵。盡管犯“光棍”的忌諱，但總不能讓老祖宗正月十五晚上“摸瞎”呀！沒辦法，他又回家取了四根蠟燭，在祖墳前點亮了。

一晃到了秋天。這天吃過午飯，老宋剛走出院門要下田，小會計又來了：“宋大哥，再有十天就中秋節了，老王頭又特制了一批月餅。”說著，他從電動三輪車上，拿起一塊樣餅給老宋看，“這月餅上有個大大的特字，是特制的，非常好吃，你買幾斤吧！”

老宋又想起上次買了劣質燈的事，心里頓生反感：“你說出花來我也不買了。”小會計說：“如果你手頭緊，可以賒賬。”

老宋又說：“別說賒賬，就是白送我也不要！”小會計不高興了：“買賣不成仁義在，你說的話怎么這么難聽，誰欠你的呀！”老宋倔勁上來了，瞪了小會計一眼說：“我欠你的還不行嗎？”說完，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小會計瞅著他的背影說：“看你這德性，我就不信你沒有用到村上和鎮上的時候！”

老宋沒買月餅是對的，這批月餅質次價高，以劣質面粉和地溝油為主要原料，是老王頭在一個黑食品廠加工的。買月餅的村民都上了當，不但吃著不是滋味，有的人還吃壞了肚子。

不過，老宋也沒占到便宜，反而吃了更大的虧。鎮上組織人去俄羅斯打工，他大兒子也報了名，不知是村上沒往上報，還是鎮上沒批，全村共有15個報名的，就唯有他大兒子沒批。他找村主任，村主任說，這事是由小會計一手辦的。他又去找小會計，小會計說：“為什么沒讓你大兒子去俄羅斯？這得問你自己！”

老宋立刻明白，這是劉鎮長給他小鞋穿了。去年在開征地動員會時，老宋第一個跳出來，說征地的價格這么低，鎮上純粹是拿老百姓送禮，他和劉鎮長吵了起來。緊接著，全村的男女老少就都炸鍋了。這事惹怒了劉鎮長，說老宋是妨害公務，揚言要找派出所拘留他。三天后的半夜，他家的窗戶被砸了一個稀巴爛。飛出的玻璃碴子，險些把他的右眼扎瞎。他報警了，卻沒能破案。他估計是劉鎮長的鐵哥們開發商派人干的。

當年秋天，省里的群眾路線教育巡視組來到了縣城。小鎮有的人來串聯老宋去告狀。他認為出氣的時機到了，就參加了上訪團。他們當著巡視組的面列舉了劉鎮長八條罪狀。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和開發商勾結，強行低價征地，并動用黑社會，毆打反對征地村民。

按村民的預想，縣里一定會立案查處劉鎮長，但巡視組在縣里呆了兩個月，直到撤走也沒動靜。

這天，老宋上街，碰到了小會計。小會計悄悄對他說：“你們不能把劉鎮長咋樣，一是他上邊有人，二是這人精明得很，辦啥事都能閃開身子，不留腳印。不管怎么告，小鎮的天不會變，還得劉鎮長說了算，今年去俄羅斯打工的，每人每月都掙兩萬多。你消停點，別告狀了，我和劉鎮長說說，明年保證讓你大兒子去俄羅斯打工！”

轉眼進了臘月，劉鎮長還是啥事沒有。老王頭又打起了賣鞭炮的主意。這天，小會計又來推銷鞭炮來了。老宋變得識時務了，他含笑買了一掛最貴的幾十萬頭十響一震的大鞭。小會計說：“這就對了，以后你學著會來點事。”

兩天后，一個鄰居從老宋門前過，發現院里立起了一根七八米高的桿子，桿子最上方安了一個鐵環，鐵環里還穿著一根落地的繩子。鄰居停下腳步問：“宋大哥，你這是干啥呀？”

老宋說：“我前天買了一掛長鞭，要掛在桿子頂上放，讓全村人都能聽到這響聲！”

鄰居又問：“你有啥喜事呀？大兒子要結婚呀？”老宋回答：“對，有喜事，等你們聽到鞭聲時就知道啥喜事了！”

臘月初七那天晚上，老宋家的院里，忽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聲。幾位鄰居以為老宋發了神經，都跑過來問：“不年不節的，你放的哪門子鞭呀？”

老宋說：“你們沒看電視嗎？方才電視臺報了，禍害咱們多年的劉鎮長被雙規了！你們不是也買了劉鎮長老丈人的鞭炮嗎，趕快拿出來放吧！”

不一會兒工夫，幾家鄰居的鞭炮也都響了起來。緊接著，全村的上空，鞭炮聲就開了鍋。人們爭相傳誦著：劉鎮長被雙規了，這真是大喜事呀！

事后，鄰居問老宋：“你莫非提前知道了劉鎮長要雙規？”

老宋笑著說：“當然知道了，二十天前，縣紀檢委找我出過一次證言，我聽辦案人嘮嗑，好像是劉鎮長的案子快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