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詩經
這天下午,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爺子獨自走進春谷縣殯儀館,他顫巍巍地來到接洽處,說:“同志,我想辦理火化手續。”
工作人員和氣地問道:“老爺子,請問您是來幫誰辦理火化手續?。俊崩蠣斪鱼读税肷危哉Z地說:“幫我自己……”
幫自己辦理火化手續?這算什么事?工作人員哭笑不得,只好讓老爺子坐下,先喝口水再說。老爺子坐了下來,慢慢說出了原因。
老爺子姓李,老伴死得早,兩個兒子都在城里安了家。但兩個兒子都不愿照看老李頭,他只能一個人守在農村。
前段時間,老李頭感覺身體不適,去看醫生。醫生告訴他情況不太樂觀,讓他叫兒子回來商量,可是兩個兒子都說很忙,一個也沒來。最后,醫生只好對老李頭實話實說,說他最多只能活半年。看來是指望不上兩個兒子了,老李頭就想來殯儀館提前辦理火化手續。
“即便是這樣,這手續也辦不了啊?!惫ぷ魅藛T同情地說道。
“我不會讓你們空跑一趟的,放心吧?!崩侠铑^目光渾濁地望著窗外說道。
原來,老李頭已經選好了日子,等到那一天,他就會自己結束生命,這樣殯儀館的人直接去把他接來,他也不會落得死了沒人知道、無人看管的下場。
聽到這里,工作人員再也忍不住怒氣,拍桌罵道:“老爺子,你應該去法院告你兩個兒子,不贍養老人是有罪的!”老李頭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這天下,哪有父親告兒子的?我自己來辦這些手續挺好,省得到時候,兩個人又你推我,我推你,反而傷了和氣?!?/p>
這下,工作人員傻了眼,只好好言將老李頭哄回去。
老李頭出了殯儀館,一個老頭跟了上來。這老頭姓楊,是殯儀館的火化工。老楊頭叫住了老李頭,說:“李大哥,我倒是想了個辦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試試?”
說完,老楊頭從兜里掏出一顆圓圓的石頭,對老李頭說:“這顆珠子,到夜里就會發光,你就拿著這個珠子告訴你兩個兒子,說這是個寶貝,如果誰能給你送終,你就把珠子傳給誰?!?/p>
老李頭聽完連連擺手:“我哪能要你的東西呢?!?/p>
老楊頭把珠子硬塞到老李頭的手里說:“這東西本來我也是無意中得到的。如果能幫到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說罷,老楊頭又要了老李頭的電話號碼,說以后他會常常給老李頭打個電話,如果哪天要是沒人接,他就過去看一看是什么情況。
老李頭聽到這里,不由得老淚縱橫,還想說什么,老楊頭卻已經轉身進了殯儀館。
老李頭雖然感謝老楊頭,但還是有些犯嘀咕,這珠子是不是真寶貝啊?要說兩個兒子,都是人精,弄個假寶貝,可不好糊弄他們。說來也巧,老李頭路過縣城的時候,正好省電視臺有個節目在民間尋寶,來到了春谷縣。
老李頭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就把那顆珠子拿出來讓專家們看一下。經過專家一番鑒定,這還真是一顆罕見的夜明珠,而且年代久遠,保守估計,至少價值幾百萬。
當天,老李頭就上了電視。節目播出的第二天,兩個兒子都破天荒地主動打回了電話,在電話里驚喜地問老李頭,家里有這么個寶貝怎么一直藏著不說。老李頭如實回答,說是別人給的,既然這么值錢,就應該還給人家。兩個兒子一聽這話,連連阻擋,都說既然是別人給的,就屬于李家,怎么處理,等他們趕回來再商量。
老李頭丟下電話長嘆一聲,正在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是老楊頭。
老李頭在電話里把夜明珠的事直接告訴了老楊頭。老楊頭卻在電話那端哈哈大笑,說那珠子果然是個寶貝,這樣就更能喚回老李頭兩個兒子的心了。當時,他只是拿著珠子想讓他試試這個辦法成不成的,也沒想到能值多少錢。
老李頭猶豫一番說,兩個兒子都在回家的路上了,他想抓緊時間把夜明珠還給老楊頭,他不能要這么貴重的東西。
老楊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李大哥,我們都這把年紀了,再好的寶貝要著有什么用?你還是留著,哪個兒子給你送終,你就把它傳給誰。也省得我天天要為你擔心呢。”
老李頭感激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老楊頭在電話那端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一輩子孤獨慣了,你的遭遇我是實在看不過去,才想著要幫你的。你放心吧,我送出去的珠子,絕對不會再要了。”
當天夜里,老李頭的兩個兒子都趕了回來。他們一進門,壓根沒管老李頭的病情,為了珠子的事吵得不可開交。老李頭無奈,只好用老楊頭說的方法,誰送終,珠子就傳給誰。
就這樣,兩個兒子都不吵了。但各自還是提防著對方給老李頭灌迷魂湯。他們都請了長假回來,對老李頭寸步不離地“照顧”著。老李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但是想想自己去日不多,只有隨著他們胡鬧。
半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老李頭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這天夜里,終于撒手西去。
老李頭一死,兩個兒子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始尋找夜明珠,可是他倆把家里的每個角落都找遍了,卻依然沒有夜明珠的蹤影。
在春谷縣,人死之后,要點長明燈??蓛蓚€兒子為了找到夜明珠,哪里還管這些風俗,他倆把家里的燈全都關了,在一片漆黑之中尋找,可依然一無所獲。
找了兩天,兩人終于泄了氣,開始怨恨起老李頭來。這時,一陣突兀的鈴音打斷了他們的咒怨,是老李頭的電話響了。電話是老楊頭打來的,他想問問老李頭的情況。兩個兒子正氣不打一處來,殯儀館又打來電話,他們索性告訴老楊頭:“人已死了,明天你們來收尸吧?!?/p>
當天晚上,兩個兒子都賭氣離開了老李頭的遺體,各自回了家,還邊走邊罵:“讓你藏夜明珠,你的喪事都不幫你辦!”
第二天,老楊頭來到老李頭的住處,看著冰冷而又孤獨的老李頭,無人照管,不由得搖頭不已。
老李頭終于被老楊頭送進了焚化爐,火化爐內熊熊的火焰升起,老李頭再也不用受人間疾苦了。
在處理老李頭的骨灰時,老楊頭在老李頭的胃部撿到了一顆珠子,仔細一看,正是他送給老李頭的那顆夜明珠。
老楊頭一聲長嘆:“李大哥,想不到我在焚化爐里撿來的一顆珠子,竟然又被你以同樣的方式還回了這里,這到底是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