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秋爽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工藝美術系 2015屆本科畢業生
四年前,面對高考錄取通知書上的“工藝美術方向金屬藝術專業”其實我是凌亂的,我只知道自己上了夢寐以求的清華美院。一年的專業基礎學習之后,我發現金屬浮雕、圖案課、雕蠟精密鑄造等,看上去可能有點枯燥的課程,我卻像著了魔似的每天泡在工作室里,沉浸在創作的喜悅當中。
日本傳統銀壺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銀壺的壺型已經相對完善,但是在壺型和工藝技法的結合方面還存在一些難以突破的問題,同時作為實用器皿,日本傳統銀壺過于注重功能性也限制了其器型的創新設計。所以我希望能夠抓住日本傳統銀壺的一個特性來將其解構,在設計中突破傳統壺型以求一些創新。
最簡化的捶目紋
在鍛造工藝中,最令我癡迷的就是“捶目紋”,它是鍛造工藝最樸實的藝術語言,壺體塑造中留下的每一個錘痕,隨著鍛造過程得以展現,和其他成形工藝相比最為獨特。但究竟什么樣的金屬藝術在當代是有價值的?如何在當代金屬藝術中體現捶目紋的價值?在當代重復過去的捶目紋和肌理還有沒有意義?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在一本傳統銀壺器型展示的書上,偶然遇到一把已制造的龜甲紋銀壺圖片,壺身以六角形是捶目打造而成,六角形狀似龜甲殼,我盯著看了好久好久,突然發現其實捶目紋就是將完整的壺體分成了若干個面。那么,是不是可以把捶目紋最簡化、把壺型最簡化,來展現一些現代設計的感覺?我感覺捶目紋這一設計元素大有可為。
數學上,完美的正多面體只有五個,正四面體、正六面體、正八面體、正十二面體、正二十面體,這些完美多面體恰好符合將原有壺型解構的要求,并且實現了一個面由簡到繁的過程。從日本傳統銀壺的器型和完美正多面體出發,并根據每個器型的特點進行功能和裝飾的區分。最終設計方案是由簡到繁再到極簡——用正六面體、正八面體、正十二面體、正二十面體、切面分面、捶目紋、光面素胎,共七把銀壺,來實現我的設計和創作理念。
將理解完全表現出來
在日本,傳統銀壺本身就有著各式各樣的器型和分工:側把的為急須,是少量燒水或泡茶的茶具,器型較小巧;大一點帶提梁的為湯沸,為泡茶時準備燒熱水所用,器型較大而且飽滿;專門沖泡一泡茶的叫做寶瓶,在沖泡名貴茶品的時候使用,器型更小是兩側手持柄。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器型,我需要根據自己設計器型的特點來分配不同的功能。比如正六面體的體塊穩重敦實,不適合做太大的器型,所以用寶瓶器型更加合適;正十二面體分面較多,適合急須的器型……當然,平面的設計和最終的立體效果還是有較大差距,所以還要通過做實物模型來最終確定器型的選擇。
器型選擇上,開始我有段時間一直跳不出日本傳統銀壺舊有形質的圈子,設計也是對原有壺型的小修小改,難以突破。我查閱了大量資料,一本《銀壺之雅》的器型百科全書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在這里面通過對器型的海量分析,我對傳統器型有了直觀和深入的了解。比如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什么炮口要和圓形的器皿搭配,為什么自己做出來的炮口壺型就缺少那么一點味道?通過大量圖片的對比,我明白了因為炮口本身就是很簡約的造型,而和造型同樣簡約的圓形器型搭配時,整體器型才顯得簡約大氣。
通過對海量圖片的分析對比得出最直觀的感受,我才有了自己最初的設計構架,而最終我也選取了其中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點進行設計。雖然最終的作品不夠成熟,在設計和功能性上還存在著一些問題,但是它將我對日本傳統銀壺的理解完整地表現出來,傳達出了我的設計思想和理念,即體量、器型與設計息息相關。設計能依托在器物上并服務于人才是真正的好設計。這是我在畢業創作中的寶貴經驗。
當設計遇到工藝的限制
作為貴金屬,銀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首先銀器在我國擁有悠久的歷史,在歷史上用銀加工成的各種器物一直深受人們的喜愛;同時用銀壺煮水可以軟化水質,飲水時明顯感覺甘甜;用銀壺泡茶,茶湯會變得更好喝。且在目前的世界藝術市場上,銀器作為新興的藝術門類走在藝術的前列, 我就選擇用925銀來制作。
一個難題是我之前沒有預料到的,就是工藝的限制與設計結合的問題。在做正六面體的過程中,由于面數較少,所需的銀板的面積比較小,所以只需用在工作室制作銀板然后鍛打平整就可以得到需要的完全平整的材料。但是隨著器物面數的增多,以及所需展開圖面積的增大,工作室已經無法做出滿足需求的銀板來。這時候就需要我調整工藝換一種方式來實現設計。
在開始制作正八面體銀壺的時候我還是先下料,然后用工作室的壓片機壓出相應的銀板,可突然發現,由于正八面體所需銀板的長度已經超過了壓片機能夠壓平整的范圍,所以壓出來的銀板都是凹凸不平的。嘗試著壓了一塊然后進行了挖溝槽折疊等等,結果發現如果銀板不夠平整的話,折疊出來的壺體只會更加的變形,最終的形體完全無法控制。這讓我很是迷茫,如果連面數較少的八面體都無法做成的話,后面還有面數更多的幾何形體也就根本無法實現。我再嘗試了幾次壓板材經歷了失敗的陣痛之后,開始思考能夠實現設計的新的方法和工藝。
在查閱資料以及同導師溝通之后,我改變了我的想法。我想,因為我做的是器型研究,所以不必太在意材料的區別,用黃銅鍍銀也許能更好地達到我想要的結果。所以面數較少的八面體選擇黃銅板材制作。黃銅板材買來就是很平整的,所以不用考慮材料的問題,可以把經歷全部放在器皿的成形上。而面數較多的多面體則用金屬精密鑄造。金屬精密鑄造是一種同時高溫失蠟法在灌入金屬液體從而得到所需形狀物體的工藝。雖然同直接折疊金屬相比步驟更為繁復,但是可以保證器物每個面的平整度,同時只要在蠟模上多下功夫使其嚴絲合縫,也可以解決金屬折疊的對接問題。面數較多的正十二面體、二十面體,我都是應用的鑄造工藝來實現壺體的成形。
在這個過程中,我深刻體會到虛無的設計是沒有價值的,制作過程中必須要隨時根據工藝的實現程度來調整自己的設計,與工藝相結合來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前身是中央工藝美術學院,老美院的“衣食住行”的研究方向和態度給這所美術學院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在畢設過程中我也深深感到,工藝美術設計要回歸到器皿的本體研究中來,也就是器物的功能性與觀賞性的結合,依托于本體之上創造更多可能性。可能就是這種態度和設計方法,使設計更加貼近生活,沒有 “高大上”和浮華,多了幾分質樸。
現在我獲得了留校讀研的機會,將繼續我的金屬藝術研究。放眼世界,金屬藝術的發展很快,日本、歐洲、美國等地都有著自己的特點。在當代,如何將藝術與中國文化結合是一項重要的課題。我希望能在研究生階段研究中國文化,將自己的專業同中國文化結合起來,能在世界的金屬藝術領域找到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責任編輯:樸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