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有夕
劉強今年42歲,卻一頭白發,像個60歲的小老頭。這天,他染了發,換了身新衣服,坐火車來到另一座城市的一個建筑工地上,打聽一個叫張闖的人。
劉強向工友介紹說:“我叫劉強,是……張闖的爸。”頓時,圍觀的工人哄笑起來。有人說:“你找錯人了,他姓張,你姓劉,根本不是一家人。”
劉強忙向那個工人解釋說:“我和他不同姓,但他……有可能是我13年前走失的兒子,請你帶我去找他吧。”那個工人一聽,思量了一會兒,示意劉強跟他走。
工人把劉強帶到宿舍區,從一間房子里領出來一個瘦瘦高高的青年。劉強盯著他,急走幾步,來到青年跟前,試探著問道:“你是張闖?咱們在電話里聯系過,我過來是想了解你被拐時的情況。”
張闖點點頭,低聲說:“是,我是張闖,記得快上小學時,我和爸爸到公園玩。公園里有個大湖,大湖旁邊還有個卡通米老鼠……后來我偷聽到養父說,我老家在陽城。”劉強聽完張闖所述,看著和自己長得十分相像的張闖,13年的思兒之情,瞬時全部迸發出來,劉強再也忍不住,沖上去抱住張闖,放聲大哭起來。
13年前,劉強帶著兒子到萬泉公園玩,兒子卻走失了。兒子失蹤后,他辭掉了工作,每天在街頭散發傳單,妻子無法忍受他的行為,和他離了婚。13年來,每個電話提供的線索,他都親自求證,并時刻關注網絡、電視、報刊雜志的信息。前幾天,在一家尋子網站上,他看到一條名叫張闖的信息,吻合度極高,這才急匆匆趕了過來。
隨后,劉強找了家旅館,和兒子嘮起了嗑。兩人有說有笑,一直聊到天快亮的時候,張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可劉強卻沒睡意,據張闖所說,在他12歲時,本來不孕的養母意外地懷上了孩子,從此,他受到了冷落,再加上他和本地的孩子格格不入,已經偷跑出來7年了。劉強感懷著張闖命運多舛,并決定把張闖帶回家。
第二天,劉強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張闖,可張闖說:“這些年,我一個人習慣了,再說在建筑工地挺好的。如果您想見我,我就去陽城找您。”
劉強沉思良久,裝作一副坦然的樣子,說:“那也好,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能獨立生活,我不勉強。不過,我改變了想法,我也要留在這里,陽城的老板給的工資太低,我早想辭職了。”張闖沖他笑了笑,算是同意。
劉強租了間廉租房,在飯店找了份洗碗的活兒。有事沒事,他都主動地跟張闖打電話,噓寒問暖。
有一天,張闖主動給他打起了電話。劉強心中一喜,誰知話筒里傳來的卻不是張闖的聲音:“劉叔,我是張闖的工友,張闖在工地暈倒,住進了第二醫院……”話沒聽完,劉強就掛了電話,心急火燎地奔到第二醫院。
病床上,張闖臉色蒼白,昏迷不醒。劉強急忙把張闖的工友接到外面,焦急地問是怎么回事。工友說:“以前也沒什么癥狀,就是有時會突然暈倒。他說是貧血,大家也都沒在意。”這時,醫生來叫病人家屬,劉強急匆匆跑過去,醫生說:“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從抽血化驗來看,確診患者是患了白血病。”
醫生的話如炸雷一般,霹在劉強心頭,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幸虧被工友扶住才沒有暈倒。過了好大一會兒,劉強“啊”的一聲,長出一口悶氣,欲哭無淚。他慢慢站直身子,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病床前,他緊緊地握住張闖的手,聲淚俱下:“老天啊!難道讓我苦等13年還不夠嗎?為什么又讓病魔來折磨我兒子,他有什么錯……”工友安慰著說:“叔,別哭壞了身體,何況白血病也不是不治之癥,只要做骨髓移植,張闖還是健康的大活人。”
劉強抬起頭,擦干眼淚說:“是啊,辛辛苦苦才找到的兒子,就是舍了我的命,我也要讓他好好地活著!”所幸,張闖的病情還算樂觀,只要劉強配型成功,通過一段時間的化療,就能做移植。
然而,等化驗結果一出來,醫生卻告訴劉強,配型沒有成功,因為張闖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劉強拿著化驗單,呆坐在病房,神情無助地盯著病床上已酣然入睡的張闖,淚水悄然無聲地淌過他布滿褶皺的臉頰。劉強喃喃自語道:“這么長時間,我還以為當了一回真爸爸,誰知,你卻是個假兒子,真是緣來緣又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劉強離開醫院,回到住處,他簡單地收拾了些衣物,背著包出門去了車站。
與此同時,張闖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對于劉強的不辭而別,他并沒什么怨言,長這么大,人情的冷漠,他經歷得太多太多,唯一遺憾的是,那溫暖的父愛太過短暫,像閃電一樣,稍縱即逝。
再說劉強,他回到陽城,卻有另一番打算。在民警的幫助下,他調閱出當年失蹤人口的報警信息。當年陽城有檔可查的失蹤人口共有五個,其中三個是女孩,兩個是男孩,劉強拿著兩份信息,逐戶查尋,有一戶幾年前已經找到失蹤的兒子,就剩下一個叫石海的家長。當年,石海的兒子也是在萬泉公園丟失的。
劉強費了一番周折,終于在一個小區里找到了石海。一聽說有孩子的消息,石海忙端茶倒水,甚是熱情,可當聽說那個未確定的兒子身染重癥,態度頓時來了個180度大轉彎,說:“其實,過了這么多年,我的心早淡了,再說,如果不是我的孩子,又要空歡喜一場,我看還是算了。”
遭了冷遇,劉強并未氣餒,他一邊搜集本市失蹤人口家長的信息,一邊給石海留下思考的余地。
可沒等劉強再去找石海,石海卻主動找上了門。石海拿著一個紙袋,遞了過來說:“這兩天,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弄清楚為好,如果是我的孩子,我理應擔起責任,這是我的血液采集樣本,麻煩你送去鑒定。”劉強接過紙袋,如獲至寶,連夜坐車又來到張闖住的醫院。
再見劉強,得知他為自已奔波,張闖感動不已。他抓著劉強的手,流著淚說:“劉叔,如果有來生,我愿做回您的真兒子。”劉強伸出手,擦去張闖臉上的淚說:“13年,我見過很多與親人失散的孩子,不知怎么,看到你,就覺得特別親,咱們有緣啊!等你康復了,咱們做對干父子,只要感情好,真假無所謂,不是嗎?”
誰知醫生的化驗單再次澆滅了劉強重新燃起的希望。石海和劉強一樣,和張闖沒有血緣關系。
醫生告訴劉強,張闖目前的狀況,只能邊做化療邊找合適的髄源。髓源找不到,他倆的存款幾近殆盡,而且,因為上次回陽城,劉強的兩份工作都泡了湯,只好在建筑隊找了份苦力。超負荷勞作,再加上接二連三的打擊,劉強的胸脯又佝了下去。
這天,他在街上做完小時工,路過一個垃圾堆,一堆破爛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副用假毛做的猩猩道具。他走上前,把那堆破爛裝在塑料袋里,帶回了出租屋。
第二天,劉強帶著一塊牌子,來到熱鬧的街道上。他把寫著“戰病魔,援助手”的牌子豎起來,然后穿上干凈整潔的猩猩道具,表演起來。頓時,人們被這只活靈活現的猩猩吸引了,很多孩子、年輕人爭相合影留念,更多的人伸出援助之手,慨慷解囊。
過了段時間,還有人來病房探望他們,當人們得知他們并非真父子時,都為之感動。再后來,媒體也做了報道,鼓勵大家獻愛心,提供髄源,并幫助張闖找親生父親。人多力量大,這下費用有了,而且有很多志愿者到醫院做配型。
一天,有個女人找到劉強,自稱是張闖的親生母親,要化驗做配型。劉強追問她原因,女人這才講出了實情。原來她是石海的妻子,劉強找石海的時侯,她不在家,石海瞞著她,采集了別人的血交給劉強。這些年,為了尋找兒子,本來生活拮據的家更是雪上加霜,好不容易買了一套房子,石海怕張闖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所有的一切又要付之一炬。其實,石海內心一直不安,看到媒體關于劉強的報道,又受了妻子的鼓動,石海也終于接受了。
等化驗結果一出來,配型成功,DNA檢測也證明了他們是母子關系。這下,劉強終于笑逐顏開,以前所有的辛酸勞累頓時化作過眼煙云。張闖的心情十分激動,他拉著父母的手,深情地望著劉強說:“以后您就是我的爸爸,我希望我的病快點好起來,和您一起,尋找我的兄弟。”
劉強也流著淚,不住地點著頭。雖然為這個假兒子付出那么多的艱辛,可他覺得很值。他也相信,一定會找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因為,老天不會讓父愛獨自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