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臥底記

涉水深

賈嬸早年喪夫，獨自拉扯女兒方方生活。如今方方25歲，勤儉孝順，工作穩定，唯一讓賈嬸操心的，就是她的個人問題。“你究竟想拖到什么時候啊！趁著年輕趕快找，一轉眼就該30了……”賈嬸免不了要時常嘮叨一下。

“唉，公司最近換了新領導，忙得很，談戀愛的事再說吧！”方方雖然是女生，個性卻獨立要強，找的理由都跟男人似的。為了上班方便，她平時就和朋友合租在公司附近，只有周末才回家。

說歸說，賈嬸還是發現了不對勁的苗頭。這天，方方總是看著手機若有所思，就算放下手機，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么神思游弋，難道是談戀愛了？賈嬸心頭一動，她趁方方洗澡的時候，翻開她的手機。費了老半天勁兒，賈嬸終于查到了方方的微信號。

等女兒第二天上班后，賈嬸大著膽子，裝作陌生人加了女兒的微信。為了不引起懷疑，她還想好了一個找人的借口。沒想到，借口完全沒用上，對方上來就問：“你是小劉介紹的朋友吧，我一直在等著呢！”

“是，是啊！”賈嬸將錯就錯地答應著。

“小劉跟你說了我的情況吧，你要多少，大的還是小的？”對方又問話了。

介紹情況？這是啥意思呢？賈嬸想了想，追問了一句：“你把情況再具體說說。”她想多問，又怕說多了露餡兒。

“就是自制的鹵醬八寶菜，大瓶350克，小瓶200克，手藝是祖傳的，保證味道純正、干凈衛生，當天下單，隔天發貨，咱們都是自己人，貨到網上支付就行啦！你打算要大瓶還是小瓶？”對方熱情地拉她進朋友圈介紹，“買三瓶大的送兩瓶小的，很劃算的。”

自制鹵醬八寶菜？還是祖傳的手藝？賈嬸聽了，心里頓時打翻了五味瓶。鹵醬八寶菜是自己娘家傳家手藝，為了減少買菜開支，她一年至少做上好幾回，是家里常見下飯的小菜。方方十幾歲時，賈嬸就教會她做醬菜了。沒想到這個丫頭現在居然做了醬菜拿出去賣。

賈嬸驚訝之余，也好奇如今女兒的手藝到了什么程度。于是，她下單訂了兩小瓶醬菜，為了不讓女兒看到地址是自家的，賈嬸還特意向一起跳廣場舞的老朋友要了一個快遞地址，請她幫忙代收。

快遞很準時，隔天就到了。打開包裝箱，里面有兩個瓶子，其中的一個封口沒封好，醬汁把瓶口都糊上了。這丫頭怎么這么馬虎，把瓶子包裝成這樣？賈嬸夾出一小塊醬菜嘗了嘗，皺起了眉頭。

怎么這么咸？一定是醬喂得太多了。賈嬸搖搖頭，用筷子把瓶子里的菜倒出來仔細看，馬上看出更多的問題。賈嬸的八寶菜是用多種菜當原料，而這瓶醬菜除了最常見的榨菜頭，就只有若干黃瓜條，蘿卜干更是少得可憐。

“哎，這孩子恐怕在外面做菜嫌麻煩吧！所以精簡了？”賈嬸自言自語地說。由于醬放得太多，菜香反而被鹽漬味蓋過了，可以說，除了咸沒有其他味道。賈嬸有點納悶，女兒方方從小就吃她的菜長大的，十幾歲還跟著她做過呢，怎么這一上班就把手藝全忘記了呢！

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此難吃的東西，以后恐怕賣不出去了吧！

沒想到，賈嬸很快就在網上看到賣家詢問大家有沒有追訂的要求，令她吃驚的是，群里的微友紛紛夸贊醬菜味道正宗，都表示還要再購買。

天哪，他們都是怎么回事呀？賈嬸都懷疑自己的眼花了。

“妹子，你要買幾瓶？”對方在群里挨個問，輪到賈嬸時她熱情地說，“你是小劉介紹來的，一回生二回熟，我給你打個折吧！這樣，你買兩大瓶，我就送你兩小瓶吧！”

賈嬸很生氣，她沒想到方方為了賺錢連好壞都不分了，明明那么難吃的東西，還居然厚著臉皮推銷給自己的朋友們。尤其想到自己娘家傳過來的手藝，就這樣被方方糟蹋了，她覺得太心痛。

“你賣之前先反省一下手藝吧，醬味沒做出來，大如綠豆的鹽疙瘩我倒是見了不少，把我的牙都硌疼了。”賈嬸嘗試著點醒方方，“你做得這樣難吃，你媽媽知道嗎？”

“我家的私房醬菜就是這個味道，不信你問問其他人，有人跟你一樣有意見嗎？”對方有點生氣地問，“你不是小劉介紹來的嗎，小劉她買了我多少次了，哪次不是給的好評啊？”

“是不是搞錯了？”有人冒出來圓場，也沒說是搞錯了人還是搞錯了菜。

“什么搞錯了，你們不覺得醬菜難吃嗎？”賈嬸問。這一問，朋友圈里都沉默了。

看來女兒的人緣不錯，居然沒有人響應，賈嬸立即陷入了孤立。 “我做的私房醬菜賣了好幾回，就沒有聽說難吃的，不過呢，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我也不強求，只能說明咱們緣分淺。”見朋友圈里沒人附和，對方很得意。

“這個丫頭，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趾高氣揚了？就算賺錢貼補家用也不能這樣坑害朋友呀！”賈嬸有心再說她兩句，無奈自己打字速度太慢，跟不上年輕人的趟兒。

如何不讓女兒覺察自己洞悉了她的秘密，又能阻止她繼續賣難吃的醬菜呢？賈嬸經過一夜的深思，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將自己家傳的醬菜制作程序分享在朋友圈里。為此，賈嬸買回來原材料，從洗菜到裝盤，每做一道工序就拍一張照片，再附上簡單易懂的說明文字，整理一套后私下發給朋友圈每位成員，當然，除了賣醬菜的女兒。

開始幾天，大家并沒什么反應。售賣醬菜的吆喝仍然在朋友圈里蔓延，不過熱度明顯不如從前，有兩位朋友表示以前的醬菜還沒吃完，過幾天再買。

五天后，賈嬸收到朋友圈的幾位買過醬菜成員的詢問，原來她們已經循著賈嬸的方法親自下廚嘗試一番，制作成果不錯，紛紛表示感謝，她們還就其他烹飪問題請教賈嬸。半個月過去了，大家從海鮮到煲湯聊得不亦樂乎，分享著彼此生活中的小竅門，持家有道的賈嬸儼然成為烹飪達人。

同時，朋友圈里醬菜的評價也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有的人說上火不吃咸，有的人說鬧感冒要吃清淡的，總之與以前的熱鬧場面相比冷清了不少。

賈嬸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她想女兒是好心賺錢分擔家用，讓她給破壞了，心里一定著急。可是賺錢是要講究良心的，缺德的事兒有再多借口也不能做。

她心里盤算著還是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就是一定要傳授給女兒最地道的手藝。

第二天，賈嬸以送換洗衣服為名，來到了方方與朋友合租的地方。一間不大的房間擺著兩張床，再加上掛著一些衣服顯得格外擁擠，廚房是和另外一間房里住戶合用的，地方狹小，廚具陳舊，這樣的條件怎么能做出一大鍋醬菜呢？

“你們平時吃什么啊？飲食可要規律！”女兒方方不在，賈嬸就問她的室友。

“阿姨，放心吧，方方一日三餐都有的，有時回來晚還吃夜宵呢！”室友指著冰箱里的醬菜說，“方方真是又能吃辣又能吃咸，一碗泡面就著醬菜就是一頓飯呢！”

賈嬸一看那醬菜，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那不是與自己買來的相同的醬菜嘛！

“這就是……你們做的？”賈嬸疑惑地問。

“這是方方從朋友那里買的。”室友嘆了口氣說，“方方也是沒有辦法，那個賣醬菜的是她部門新來經理的老婆，在朋友圈賣醬菜，還拉她們辦公室的職員入伙，大多數人為了不得罪經理，只好硬著頭皮買。起初，我也跟著方方買了一次，沒想到醬菜挺難吃的，方方后來挺過意不去，就把買醬菜的錢還給我了！”

賈嬸這才明白，自己一定是把方方的微信號搞錯了，加成了經理的老婆。難怪方方之前心不在焉的，原來是碰到難題了。

“是啊，你們是朋友，她不會坑害你的，方方不是那樣的人。”賈嬸點點頭欣慰地笑了。她的女兒沒有變，寧愿自己吃虧也不會欺負朋友。

“不過現在好了，聽方方說，有好幾位同事做了特別好吃的醬菜拿到辦公室里分享，他們經理把醬菜拿回家后，他老婆就沒在朋友圈賣那些難吃的醬菜了。”室友安慰她說，“阿姨，您就放心吧！”

聽到這里，賈嬸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她在心里偷著樂，自己本想教育女兒，卻陰差陽錯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媽，你嘗嘗這個醬菜，是不是跟咱們家的醬菜一個味道。”第二天晚上，方方回來了。她一進門就打開一個便攜飯盒說：“我們同事按照網上的菜單做的，我一嘗就覺得特別熟悉，說起來也怪，這個菜單我半個月前也收到過，當時沒當回事，現在越想越不對勁。”

“怎么不對勁？”賈嬸握著手機的手抖了抖。

“這些照片里做菜的廚具不都是咱家的嘛！”方方撇撇嘴探究地問，“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賈嬸心里暗叫不好，當時她急于做菜，卻忘記自家廚具這些細節了。迎著女兒疑惑的目光，賈嬸只好無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