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麗云
在海口海甸島,渡渡鳥花藝咖啡美學館靜靜坐落在一幢別墅小院內,清靜、淡雅,恰如印象中研修花藝之人應有的氣質。
謝泳春,海南姑娘,也是臺灣媳婦。學藝術出身的她曾為了愛情與婚姻放下自己的事業追求,遠赴臺灣當起了一名家庭主婦,家族的日常瑣細和與家人的溝通障礙讓她一度深陷抑郁的困擾。而如今談起過往,謝泳春顯得云淡風輕,眼下讓她深感幸福與欣慰的是依舊美滿的家庭和蒸蒸日上的花藝事業。
網絡是根紅線
我們到訪的時候,謝泳春仍在給她的花藝班學員們授課,本該是下課的時候了,卻由于學員們的好學多問而拖堂許久,這便給了等候的我們充足的時間去細細體味這間美學館的裝潢布置。法式風格的桌椅夾雜著幾分地中海藍,猶如端坐著一位優雅的少婦,眉眼中卻又透著少女式的跳脫與清新。即是花藝館,自然是各式花類當主角,桌上透明花器里的柔嫩鮮花,高臺上造型高雅的插花以及樓梯拐角、門前門后的各種仿真花卉,風起風散,自有暗香襲來,于是乎,本應該枯燥的等待時間因為多了這一分雅致而心平氣靜。
沒見到謝泳春,倒是先認識了她的臺灣丈夫——翁榮隆,禮貌而熱情,一口濃濃的臺灣腔不僅不覺得生疏,反而添了幾分親切與隨和。交談中,翁榮隆介紹到自己從事農業、西藥等行業,不僅做學術研究,也創辦工廠,現在主要奔忙于柬埔寨與臺灣兩地,而為了支持妻子的花藝事業,海南也成為了他停駐的重要一站。
一個是土生土長的海南姑娘,海南大學美術系畢業后,于2007年在中央美術學院研修壁畫;一個是地地道道的臺灣青年,出生在醫藥世家。這看似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是如何跨越海峽,執子之手的?當我們好奇地提出疑問時,翁榮隆樂呵呵地笑了,“我們是網戀!”這越發激起了我們的好奇心。上世紀90年代末,互聯網剛剛興起,也衍生了最早的交友網站,在茫茫的網絡人海中,虛擬的網絡不曾料想能成為翁榮隆和謝泳春的紅線。“我們應該算是最早的網民了,那個時候的交友網站不像現在這么亂和假,很多人都是很真誠地在結識新朋友。我們倆在網絡上聊了很久,覺得志同道合,很聊得來,很投緣,但是因為各種原因都沒有見面。”或許是由于相識的途徑與眾不同,不識樣貌,不分身份背景,兩人一開始便是以真誠的心在溝通,理解與信任積淀起來的感情基礎甚是牢固,正是這份牢固,讓他們在面對婚后的種種不順與困難時都顯得從容不迫。
一朵花 一個人
在送走最后兩位學員后,謝泳春終于得空加入我們的交談,而一提到花,謝泳春的臉上也仿佛有了花一般的神采。通過她的講述,我們也明白,原來一朵花的開敗也并不簡單。
“在我看來,一朵花的一生和一個人的一生是一樣的。花從發芽長葉,成長到花骨朵,盛開到枯萎,由生到死,和人生是共通的。除了欣賞盛放的美,更要懂得枯萎也是一種美。很多人覺得枯掉的枝葉和花是難看的,沒有美感,可是換一個方式去裝飾它們,你就會發現它們的價值。比如我的插花作品中會用到已經干枯
的樹枝或花朵,它們讓作品更有層次,有內涵,或者在枯枝上點綴一些鮮活的裝飾,就好像讓它們擁有了第二次生命一樣,給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面對如此一個感性而又心思細膩的花道傳播者,柔聲細談間便能讓對語者心感寧靜、平和,在悠然而舒怡的環境氛圍里,即使簡單的交流對話也叫人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安心。
“花藝和花道其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謝泳春解釋說,花藝,即是插花藝術,是通過線條、顏色、形態和質感的和諧統一來追求“靜、雅、美、真、和”的意境,在插花的過程中逐步培養插花人的身心和諧、有禮,是深入淺出的文化活動,而花道已非植物或花型本身,而是一種表達情感的創造,是與花的對話,與花的心靈溝通,在與花的交流中從而學習花卉平和、自然、簡單、堅持自我的性格。“花藝更多意義上是一項個人技能,而花道指向的是精神的更高層次,它可以借物喻己,表達你的內心,通過與花的合二為一去感悟人生。當你真的參悟到花道后,你會發現它不僅可以安撫心靈,讓心平靜下來,還可以在潛移默化中修煉自身的氣質涵養,從內而外,整個人都會有不一樣的蛻變。”
現在的謝泳春生活得簡單卻豐富。簡單在于她的生活重心只圍繞著花道花藝,但打理花藝館的日常、給花藝班的學員備課總結、參加弘揚花藝的活動、忙著召集成立海南插花藝術協會……日子一天一天過得相當充實。這樣的生活方式與節奏,也正是她所推崇的向自然學習、摒棄浮躁、放下過多欲望、簡單生活的人生理念。
從海南姑娘到臺灣媳婦,謝泳春坦言臺灣對她的影響很大。“臺灣很小,街道很窄,人很多,但很多地方卻很精致美好。臺灣的教育從小就很注重禮義廉恥,所以你會看到他們都很禮讓、講誠信。我喜歡那種氛圍。”雖然曾離開海南多年,但謝泳春心里還是記掛著家鄉這片熱土,她學藝術出身,學成的最初就是想回到海南發展文化產業,于是輾轉之后,她向丈夫提出想回海南推廣花道花藝。丈夫的無條件支持給了她很大動力,一開始他們也并沒有很大的信心,畢竟這門藝術還鮮為人所知,但現在謝泳春已經開設了幾個花藝班,學員二十余人,且依靠良好的口碑,越來越多的人有了興趣慕名而來,然后愛上花藝,跟她一起弘揚花道。“當初選擇回到海南是對的。”謝泳春不無欣慰地說。
跨越種族的愛情
從我們走進這家花藝館,心里便想求得一個答案:為什么要叫“渡渡鳥”?或許這個問題也被提過多次了,謝泳春還是耐心地為我們揭曉答案,因為在答案中,她希望這家小而精的會館能夠成為紀念愛情的地方。
渡渡鳥是僅產于印度洋毛里求斯島上一種不會飛的鳥,早已滅絕。它與島上的一種特有樹種——卡伐利亞樹是相依為命的“生死之交”,卡伐利亞樹果核的發芽依賴于渡渡鳥的腸胃;渡渡鳥因人類的捕殺滅絕后,卡伐利亞樹也因無法繁殖后代而走向滅絕。這聽來不過是自然界普遍的共生共存原理,但在謝泳春心里卻蕩起了層層漣漪,“當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覺得太美了,這就是一個跨越種族的愛情故事,不是嗎?我渴望的是那種人與人之間無距離的關系,渡渡鳥和卡伐利亞樹的故事帶給人溫暖,我將它融入到我的企業文化中,不僅是花藝,還結合飲食文化、咖啡文化以及其他藝術,做成一個高雅的、有故事性的、有內涵的會所,而不只是一個吃飯喝茶插花的地方。”
渡渡鳥和卡伐利亞樹,在謝泳春眼中是愛情堅貞不渝的象征,在浪漫之余, 我們也可以了解到她的愛情觀。其實,為了做好一個臺灣媳婦,謝泳春曾一度陷入困擾和猶疑。
“其實剛開始到臺灣的時候很多方面我都不適應,有段時間過得很壓抑,甚至得過一年的抑郁。”謝泳春說完,我們頗有些訝異,而后她又倏然一笑,“不過多虧我先生給我的支持、理解和開導,一切都過去了。”
初到臺灣,因為相關政策的規定,謝泳春不能外出工作,于是當起了全職太太。這并不是一件輕松簡單的事。“我先生家是個大家庭,他的兄弟姐妹都住在一起,我的公公也是個很傳統的人,注重長幼有序,他是這個家庭的大家長。因為我不用工作,所以要開始負責全家人的飲食起居大小事務,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三餐做什么吃的。”因為彼此的不了解,翁榮隆的大哥大嫂以為謝泳春是個什么都不懂的鄉下姑娘,連使用冰箱都要他們提點一番,“他們對我說,‘泳春啊,你冰箱門不要開那么大‘泳春啊,這個電器要怎么怎么用……”試想一個有著一技所長的都市職業女性一下子轉變為只操心油鹽醬醋的家庭主婦,內心的落差之大可想而知。謝泳春說,最初去學習插花,研究花道,是為了釋放內心的憂郁。生活總是這樣,不可能一路順當,幸運的是,丈夫用愛與理解慢慢填補了落差的溝壑。
“后來,我跟著公公開始研究醫藥,倒是找到了另一片新天地。”謝泳春的公公一生致力于醫藥,晚年依舊深耕不輟,謝泳春便幫著公公收集整理各類文獻。“那時候就好像一個人同時干了兩份工作,白天忙著做飯,晚上整理文獻資料,整理的時候要求你要特別細心和認真,因為醫藥是非常嚴謹的東西,但是我卻覺得很充實很開心。看到公公滿意的表情,我感覺是一種很大的認可。”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是關于兩個家庭、甚至更多人的事,如何好好經營,這其中有太多無法言說的東西,但歸根到底,信任、理解與互相扶持是最核心的那一點。在謝泳春和翁榮隆身上,我們看到一種簡單而又不簡單的愛,穿越海峽才遇見彼此,真心相守方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