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時請放聲歌唱

惟念

我住的城市秋天很美，最近每晚拖著疲憊的身體下班后，都喜歡走上一小時的夜路回家，9點鐘后的街道空曠落寞，路燈的影子拉得很長，風里灌滿了桂花香。偶爾有車輛疾馳而過，卷起堆積的落葉，把它們吹向更遠的遠方。

踏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跟著耳機里的歌聲大聲唱起來，白日里的種種壓力都在此刻得到緩解。這幾年里，輾轉過多地生活，有人相伴同行的次數寥寥，所以走過很多安靜的夜路。

2013年4月的廣州，溫度已經慢慢回升，我穿著人字拖坐在燒烤攤邊，和青旅里的異國游客吃飯聊天。爾后我微醺著起身，漫無目的地走了很遠，江邊夜跑的人很多，我路過他們時說嗨，完全沒有人在異鄉的孤獨感。

2013年10月的麗水，我和楊在彼地游玩，跋涉了一天后，我們找到一處安靜的校園。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了很久，直到肩頭落滿星輝，才聊完積攢許久的心事，動身折返酒店。靜謐的夜色里，他的背影寬厚踏實，讓我在那一刻抱著不想放。

2014年初回了合肥，和暗戀多年的人吃了晚飯后，買了兩打啤酒裝在背包里，邊走邊喝。他送我回家的路上，經過了一處長長的樓梯，我坐下來后就聽他開始說起戀愛里的種種。他不知我的難過，只是一個勁兒地和我碰杯，點燃了一支煙遞到我手里。寒冷的夜，我的心一點點下沉，想著不如就此別過吧。

2015年2月去了重慶，那是回憶里某個重要的人的故鄉，車廂里一大半的旅客都睡著了，我看著窗外茫茫夜色，聽著列車撞擊著枕木的咣當聲，想著如果能見上一面該多好呢。那不是我第一次在火車上過夜，卻是為數不多的幾次讓我深感孤獨的旅途，因為終點即將抵達，而舊人始終不回我發出的信息。最后的結局，是我們又一次錯過，永遠錯過。

5個月后，我去義烏看望老友，臨別的前夜，分開的戀人打來電話，說在咖啡館等我。隔著一張桌子，我覺得有太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后也只是擺擺手，深深嘆口氣。他驅車送我回住處，耳邊縈繞的是熟悉的異域歌謠，鼻尖嗅得到他常用的香水味道，街道兩旁的店鋪沒什么大的改變，可我仍覺得已與它們山水相隔。推開車門我轉身要走，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我在原地怔住了，卻咬牙堅持著不回頭。他一直為我亮著車燈，直至我轉身拐進深巷。

而如今，我終于來到自己曾以為很大人的年紀，生命的列車也不能隨意停歇，我被裹挾著匆匆向前。往后一定還有許多相聚分別，也還有很多夜路要靜默著走過，可我已學會放聲歌唱。沒有什么能再令我跌倒，一如沒有什么讓我不舍，即使某天這世間能倚靠的人都離開，我也會伴著歌聲，走進更濃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