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鞋樣書

曉亞

農閑時節，母親照例又拿出她的鞋樣書。

所謂鞋樣書，其實就是母親自己動手鉸的各種鞋樣，夾在一本書里。母親的手很巧，做出的鞋子特別好看，以前我們還住在農村時，逢年過節，村里的姑娘媳婦們都要到我家來找母親討鞋樣做新鞋，只因為母親的鞋樣做成鞋后，不僅式樣好看，穿著也很舒服。

母親的鞋樣書是從不輕易讓人隨便亂動的，只有在母親找鞋樣時，我們才能有幸在一旁一飽眼福。母親打開她的鞋樣書，各種鞋樣立刻展現在我們面前：有奶奶穿的小腳鞋樣，有外婆穿的尖口鞋樣，有父親穿的元寶口鞋樣，有哥哥穿的松緊口鞋樣，有我們女孩子們穿的方口帶絆鞋樣，還有剛出生的侄兒侄女們穿的虎頭鞋樣……

全家老小的鞋樣都在鞋樣書里面藏著，可謂花樣繁多，琳瑯滿目。母親拿出一張發黃的鞋樣對我說：“這鞋樣比你還要大，都快30年了，還是我和你爸談對象時剪下的。”說話之間，她的溫馨之情溢于言表。

后來我們全家遷到城里，生活也好起來了，都穿上了皮鞋，沒人再愛穿母親做的布鞋了，但母親還是把她的鞋樣書寶貝一樣地收藏著。

雖說沒人愛穿布鞋了，可母親的手一直沒閑，親戚朋友家誰家的媳婦懷孕了，母親便做一雙布鞋送去，還說穿這鞋養腳，安全，不容易摔跟頭。

去年初冬我陪母親逛街，走到一家鞋店時，母親停下腳步，拿起一雙棉鞋看了又看。售貨員見母親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說這種鞋子是剛上市的新款，最適合中老年人穿，還極力慫恿母親穿上試試。母親穿了一試，大小正合適，售貨員說：“您看這鞋您穿了多合腳，就像給您定做的一樣，來一雙吧？”我也勸母親買一雙，可母親把鞋放回鞋架便離開了鞋店。回家路上我抱怨母親：“那雙鞋您穿著真的挺好，為什么不買？”母親說：“我其實只是想看看那鞋的樣式，也沒真的想買。”

過了幾天，我下班回家剛進門準備換鞋時，母親從房里拿出一雙鞋讓我穿上試試，我一看，正是我們那天在鞋店里看的那雙鞋的樣子。我詫異地看著母親，母親說：“這是我剛做的，樣子和那天在鞋店里看見的差不多吧，你穿上試試。”我穿上一試，舒服輕便，大小合適。母親說天氣快冷了，我給你們每人都做了一雙，在家時穿，又舒服，又保暖。

鄰居串門時看到母親做的鞋子，都夸她做得好，母親聽了便高興起來，也給鄰居家做了幾雙。整個冬天母親一直沒閑著，她做了一雙又一雙，我們家簡直快成鞋店了，鞋一雙一雙地被別人穿走了，可母親自己的鞋一直都沒做好，母親便戲稱自己是“賣油的娘子水梳頭”。

母親的鞋樣書里承載著許多的記憶，里面記下了母親對全家人的愛，記下了母親半生走過的日子，也記下了我們成長的腳印……

我愛母親，也愛母親的鞋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