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人正在橫穿馬路

程躍然

作家張嘉佳出版了一本火到爆的書，書名叫作《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不過……本文跟他和他的書沒有半毛錢關系，只是乍一看上去這個書名很容易給人“全世界都在過馬路”的錯覺。所以，其實我們今天要說的是過馬路這事兒。

對于城市化語境下的現代人來說，過馬路就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比吃飯睡覺還重要。比如說，菜市場在馬路對面，你如果不穿過馬路，那一日三餐就是問題。因此，隔三差五就有與過馬路相關的熱點冒出頭來。曾經的“中國式過馬路”鬧得沸沸揚揚，最近走紅的則是一句標語—一“你丑你橫穿”。

故事是這么說的：廈門大學的學生完成了一組實驗，他們在同一路口擺出不同語氣的交通警示標語，勸阻行人不要橫穿馬路，然后通過對比看最佳“療效”。有時是“請走人行天橋”這類傳統的勸說式標語，有時換成“走天橋比橫穿，平均只多花9.4秒”這種擺事實講道理的標語，有時則改成簡單粗暴的“你丑你橫穿”，幾種形式輪番出現。

結果令人意外——諸如“請勿橫穿馬路”“請走人行天橋”這類祈使語氣的傳統標語效果堪憂，行人幾乎視而不見，橫穿率高達69.78%，與沒有標語時情況基本一樣；“你丑你橫穿”效果最佳，放置這個標語之后，行人橫穿率直降三成，橫穿率僅有40.12%。難道如今果真已經是一個看臉的時代，連橫穿馬路這種事兒都需要以“降低顏值”要挾才能立竿見影？有網友說，如果后面再加一句“我帥我走天橋”效果可能更好。還有人開玩笑說：照了照鏡子，又看了看自拍照，還是決定不橫穿了。

最大的爭議在于，這種試圖用粗暴呼喚文明的方式是否妥當。支持者認為，既然有效就沒問題，甚至可以推而廣之，比如可以在公交車門上寫“你丑你就擠”等等。而反對者也有自己的理由，他們覺得“標語文明”同樣是文明的一種，我們不能拆東墻補西墻，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有爭議無可厚非，但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不甘寂寞的人把早些年熱議過的“中國式過馬路”重新搬出來“剩飯熱炒”。當然了，這也怪不得別人，畢竟說的都是過馬路的事兒，也不算過度聯想。唯一讓人覺得別扭的，是“中國式”三個字。

什么叫“中國式過馬路”呢？網上有比較精準、形象的定義，即“湊夠一撮人就走，和紅綠燈無關”。這反映的是事實，甚至這樣的現象如今依然不算罕見。可是，將闖紅燈過馬路的現象命名為“中國式”，卻有了“中國獨有”的意味。好像在說：你看，中國人素質低，集體不守規則。至于外國人怎么過馬路，要么刻意回避，要么語焉不詳。其實，闖紅燈過馬路絕非中國的“獨有風景”。

好吧，我們先看看美國人怎么過馬路吧。在紐約，集體闖紅燈的現象非常普遍，并且，“美國式過馬路”甚至還不如“中國式”。行人通常都是我行我素，全然不顧車輛和其他行人，自己直接邁開步子就闖，連和別人“湊一起”的意識都沒有。這個時候，面對紅燈呆呆站定的，很有可能就是一個一直被告知“美國人非常守規矩，絕對不會闖紅燈”的中國人。他可能正糾結于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不是說只有我們中國人才闖紅燈的嗎？

再看看嚴謹的德國人，他們以守秩序著稱于世。事實上，絕大部分時候，在絕大部分地方，德國人過馬路確實守規矩，但也并不是沒有例外。在柏林等一些大城市，德國人嚴格遵循信號燈的形象就時常被顛覆。當看到一群群德國人集體闖紅燈時，很多外來者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有人就說，“看一個人在柏林生活的時間長短，幾乎可以從他是不是會闖紅燈看出來”。正因為闖紅燈的事情屢有發生，德國很多城市的十字路口都有“給孩子們做榜樣”之類的標語，但效果遠遠不如“你丑你橫穿”來得明顯。

至于我們的亞洲近鄰韓國，情況更糟。與情節拖沓、對白冗長的韓劇相比，韓國人其實都是急性子，做所有事情都要求“快點，快點，再快點”。于是，在韓國的一些馬路上，時不時就能看到瞪大眼睛躲避來往車輛、快速橫穿馬路的行人，哪怕前方一兩百米的不遠處就有人行橫道，但很多人也不愿花上一分鐘的時間走過去。特別是車輛需要事先減速的路段，更是經常能看到橫穿馬路的人。韓國人的這種性格，促進了經濟的快速發展，卻也給韓國交通形象帶來了負面影響。在經合組織中，韓國的交通事故死亡率經常位居榜首。

講了這么多，大概有人要舉手抗議了：你這不是在給中國人闖紅燈過馬路辯解嗎？隔著衣服摸著良心說，還真沒這個意思。想表明的就是，我們可以揭示自己的錯誤，甚至銳尖地把“糟粕”翻出來曬在太陽底下，但完全沒必要有意或無意地進行自我詆毀，甚至是全盤否定。矮化自己，神化別人，過度上綱上線和區別對待的本意，怎么看都有冷嘲熱諷的意味。以“一好遮百丑”的心態看待別人，以“一丑俱丑”的眼神打量自己，這樣不好！

最后，還是給過馬路下個結論吧。很多人都是念叨著“紅燈停，綠燈行”“過馬路左右看，不在路上跑和玩”長大的，所以并不缺乏過馬路的技能，缺的是意識和習慣。回到“你丑你橫穿”這句標語上來說就是，我們不能因為長得帥才等綠燈、走天橋，也不能因為長得丑就自暴自棄隨意橫穿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