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

黃華明

楊富成是大洪河渡口的一名擺渡人。為了方便南來北往的客人，他將每人5角的船費維持了20年，從沒漲過價。

這天中午，楊富成正坐在船頭用銅煙桿吸著煙，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栽倒在了船頭。幸好，有過路的好心人發(fā)現(xiàn)了，將他送到了城里的醫(yī)院。楊富成被送到醫(yī)院后，被檢測出腦袋里長了一個腫瘤，雖然是良性的，但久拖對病情也不利。

楊富成同病房的病友是一個姓朱的大爺。通過交流，他得知，朱大爺?shù)氖中g(shù)被安排在明天上午，為他做手術(shù)的是一名叫朱勇的醫(yī)生。至于楊富成，什么時候、由什么人給他做手術(shù)，還沒有確定。

朱大爺歲數(shù)要比楊富成大一些，兩個人說話投機，很快便稱兄道弟了。兩人聊著聊著，楊富成突然傷感地對朱大爺說：“朱大哥，我不想做手術(shù)。”

“楊老弟，為什么啊？”朱大爺問。

楊富成說，他是獨身一人，死了沒有什么牽掛。他怕的是醫(yī)生給他的腦殼開刀，如果說傷了哪一根神經(jīng)，最后半死不活的、生活不能自理，誰來侍候呀？還不如不開刀，早點死了好！

朱大爺勸他不要那么想，要相信醫(yī)生，只有積極與醫(yī)生配合，才能盡早治好病。

“還有，楊老弟，在這病房里不能抽煙。這是醫(yī)院的規(guī)定。”朱大爺提醒道。

正摸著銅煙桿想吸煙的楊富成聽了這話，只好把銅煙桿放在一邊。

他倆說話間，朱勇醫(yī)生來了。朱勇笑著對朱大爺說：“爸，明天我只能夠堅持做一臺手術(shù)。”這時，楊富成才知道，原來朱勇是朱大爺?shù)膬鹤樱?/p>

朱大爺對朱勇說：“你早就應(yīng)該好好休息，盡快讓別的醫(yī)生給你動手術(shù)了。這樣吧，你明天就不要給我做手術(shù)了。我這病呢，早一天還是晚一天做手術(shù)都沒有關(guān)系。等你讓別的醫(yī)生給你動了手術(shù)，身體健康后，再給我動手術(shù)不遲。明天，你就給最需要馬上做手術(shù)的病人做手術(shù)吧。”

朱勇對父親說：“爸，您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就怕您說我已經(jīng)說好了明天上午給您動手術(shù)，怎么突然又變了呀？”

楊富成問朱勇：“朱醫(yī)生，我這病，什么時候開刀？”

朱勇對楊富成笑道：“楊伯，根據(jù)您的病情，我才決定明天上午就給您做一臺手術(shù)。我爸爸的手術(shù)只能讓一讓。因為您的手術(shù)越是往后拖，對恢復(fù)健康越不利。”

楊富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醫(yī)生竟然不先給自己的父親開刀治病，而是先為他開刀！

楊富成激動地說：“朱大哥啊，您和您兒子真是天大的好人！我該怎么感謝你們啊！”

朱大爺說：“楊老弟，這是我和朱勇應(yīng)該做的。再說，天下的好人多啊！比如您，劃了20年船，從沒漲過價，也是好人啊！正因為您是好人，當(dāng)您暈倒后，大家才會熱心地把您送到這里來治病嘛！”

朱勇也說：“楊伯，爸爸說得對。您不要有什么顧慮。我向您鄭重承諾：一定要像對待我的親人那樣，全力以赴，確保您的手術(shù)成功！請您一定要積極配合我，做好明天動手術(shù)的準備工作。我明天給您做了手術(shù)，可能明年的今天，您就能夠在大洪河繼續(xù)劃船接送客人過河了！”

朱大爺也笑著說：“楊老弟啊，我看呢，你今天不能夠抽煙，直到你病好了也不能再抽煙了。你就把你的銅煙桿交我給你保管好了。我也向你承諾：到了明年的今天，我和朱勇都到大洪河渡口，我親手把銅煙桿交還給你，坐你的渡船，觀賞大洪河的風(fēng)光，好嗎？”

楊富成高興極了：“好！就這樣一言為定！明年的今天，我就專為你們父子倆劃一次渡船！以此來感謝你們！”

一年之后，楊富成坐在船頭，等待著客人。這時，一個女人上了渡船，問：“老伯，到對岸去要多少船費？”

楊富成答：“老價錢，每人一次5角錢。”

女人說：“那……您就是楊大伯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楊富成？”楊富成問。

女人笑了：“在這大洪河的渡船里，只有您楊伯才幾十年不漲價。楊伯，您就叫我林慧吧。”女人說著就給了楊富成3元錢。

楊富成推開她的手，說：“你有再多的錢，我也不能收你3塊錢呀。你就按照規(guī)矩，給我5角錢的船費吧。”

林慧說：“楊伯，我們?nèi)齻€人坐船到對岸，再坐回來，不是正好3元船費嗎？”

楊富成這才收了錢，說：“那好吧，等你的兩個同伴來了，我就開船。”

林慧在船上坐下后，對楊富成說：“楊伯，三個人都到齊了，您開船吧。”

楊富成感到有些莫明其妙，嘀咕道：“難道我老眼昏花了嗎？明明只有你一個人啊！”

林慧說：“楊伯，您記得一年前的諾言嗎？”說著，林慧從包里拿出兩張照片遞給楊富成，“您還認識這兩個人嗎？”

楊富成看了照片，正是朱勇醫(yī)生和他的父親！

林慧說：“我就是朱勇的愛人。楊伯，一年前的今天，朱勇和他父親不是承諾過要治好您，然后來這里坐您的渡船嗎？”

楊富成聽后，激動地說：“我太想他倆了。他們是我的大恩人啊！他們今天要來坐船嗎？”

林慧說：“楊伯，請您原諒朱勇，今天下午他有一臺手術(shù)要做，為了確保手術(shù)成功，所以他得在家精心準備。我替他，隨父親來坐您的渡船，觀賞大洪河的風(fēng)光，實現(xiàn)一年前的承諾。楊伯，我們家的三個人算是都到了，您開船吧。”

楊富成不解地問：“那么，朱大哥呢？他怎么也沒來呀！”

林慧拿出銅煙桿交給楊富成，說：“他老人家呀，已經(jīng)去世半年多了。他臨終的時候，朱勇正在醫(yī)院忙著做一臺手術(shù)，不能回家給父親送終。老人家從枕頭邊拿出銅煙桿對我說，讓我代替他和朱勇去大洪河……交還給您……兌現(xiàn)他的承諾……”

楊富成心里一顫，道：“難道朱大哥是因為讓我先做手術(shù)，耽誤了治療時機，才去世的嗎？”

林慧說：“楊伯，您可別這么想，開船吧！”

楊富成將銅煙桿舉過頭頂，對天大吼一聲：“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朱大哥！”接著，他一邊流淚，一邊拼命地劃起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