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爾森?德米勒

冷戰結束了,大批冷戰戰士紛紛奉命退役。服役二十五年之久的美國中央情報局上校軍官基思帶著對美國政府的失望和厭惡離開了華盛頓,回到他的家久——大俄亥俄的小城斯潘塞,那兒,有他鐘愛一生的女人安妮。安妮的丈夫克利夫是斯潘塞城的警長。這個色厲內荏的惡棍一面把安妮當個囚徒似的成天派人監視著,一面又在外面鬼混,二十五年來,安妮沒有嘗過幸福的滋昧。愛的激情使再度重逢的基思與安妮再也無法分開。但是基思和克利夫兩人,必須有一個讓步,或者,必須有一個死……
第27章
傍泰莉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后向下了雪佛蘭車的基思走來。????基思早從泰莉臉上的表情得知安妮不在這兒,但不知是何原因。????泰莉招呼道:“嗨,基思。”????“你好嗎?”????“不錯……安妮不在這兒。”????“我知道。”????“她起先在這兒,可后來走了。”????基思點點頭。“知道了。”????“她……不得不走。”????好一會兒,他們倆都沒說話,后來泰莉說:“你要來杯咖啡嗎?”????“好的。”????基思跟著泰莉進了廚房,她說:“請坐。”????他在廚房圓桌旁坐了下來。????泰莉倒了兩大杯咖啡,對基思說:“安妮給你留了張字條。”????“她一切還好嗎?”????“還好。”泰莉把兩大杯咖啡放在桌上,又往里面加了奶油和糖,說道,“她心里不好受。”????“我不會責怪她的。”????泰莉坐著,心不在焉地攪動著杯的咖啡。“她不是生你的氣。她到這里時有點激動……后來我告訴她你要晚點到,她失望了,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我們在一起聊得挺快活。”????“那就好。”基思望著泰莉。她比安妮大三歲左右,有和安妮一樣美麗的容顏,但不像安妮那樣充滿活力。在基思和安妮一起讀學的前兩年,泰莉就已高畢業,上了肯特州立大學。因此除了暑假和節假日,基思很少看到她。不過,正如安妮所說,當泰莉在家時,她常常為他們的約會打掩護。泰莉也是個浪漫的姑娘。基思回想起,泰莉在上大學時遇到了她現在的丈夫拉里,后來結了婚,大學還沒畢業就離開了學校。那時基思和安妮還在博靈格林州立大學讀一年級,他們一起參加了泰莉的婚禮。基思還記得泰莉婚后七個月就生下了孩。安妮當時曾對他說:“我們將來畢業后就結婚,生孩,像他們那樣。”????泰莉說:“我們一起吃了午飯。這些年來我還沒見她這么快樂過。”她又接著說,“當時有個家伙從公路上駕車過來,扔下了什么東西,而安妮一聽到那人的卡車停在車道的聲音,就立即從椅上跳起來,跑出門去。”泰莉看著基思笑了。“我不該透露家里的秘密。”????“我贊賞你的坦誠。你可以告訴安妮,我看上去悶悶不樂,像只害了相思病的小狗。”????泰莉又笑了。“你看上去挺疲倦。開了一夜的車嗎?”????基思點了點頭。????“我懂得你臉上表情的含義。拉里平時從外面回來時,看上去餓極了,不是渴望食物,而是渴望**。”說到這里她臉紅了,又加了一句,“你們這些男人啊。”????基思笑著不答話。從安妮幾年前的一封信,基思已得知拉里經營卡車生意,而泰莉負責記賬。在他的想象他們干得不錯,有漂亮的房、嶄新的卡車。他還記得他們的三個孩有的在讀大學,有的已大學畢業,當基思和安妮從學校回家度假時,他見過拉里幾回。在他的記憶里,拉里是個身材高大、溫爾雅的男人。今天早上拉里要么在工作,要么在履行周末治安官之職,要么就像男人通常做的那樣,正躲在某個角落,免得成為風流韻事的議論心。????泰莉說:“安妮一直等到一點鐘,后來突然說:‘我要走了。接著她就寫了這張條。”說著,泰莉從牛仔褲的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基思盯著信封,上面有他熟悉的安妮的筆跡。他呷了口咖啡,此刻他正需要。????泰莉接著說:“我試圖挽留她。可她說不行,她會另找時間與你見面。”她又補充道,“你知道,她總是熱情奔放,不曉得什么時候就受到了傷害。我不是指今天早上,而是指她嫁的那個畜牲。啊,上帝,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快樂起來,真正地重新快樂起來。”????“我也希望如此。”基思說,“你現在怎樣?你看上去依舊美麗動人。”????泰莉嫣然一笑。“謝謝。你看上去帥極了,基思。剛才你一下車我就認出來了。”????“已經過去許多年了,是吧?”????“哦,是啊。那真是一段美好時光。”????“確實美好,對嗎?”????泰莉點了點頭,說道:“拉里得去上班。剛才他在這兒等了好一會兒,想和你見個面。他要我向你問好。”????“我下次來看他。”????“希望這樣。看來,你一切順利。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謝謝。這房真不錯。”????“噢,整修這老房很費勁,但拉里喜歡干這個。你回農場嗎?”????“是的。有很多活兒要干。你父母好嗎?”????“挺好。他們上了年紀,可都還健康,感謝上帝。你的父母呢?”????“去佛羅里達安享晚年了。他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兒已經退休了。”????泰莉笑了。“你看起來還年輕,不到退休的年齡。”????“似乎大家都這么看。”????“你前些日在華盛頓?”????“我得處理一些公務。我本來認為能及時趕到的。”????他們又談了一會兒,信放在他們間的桌上。基思覺得與安妮的姐姐重新建立一種親密的關系很重要。事實上他喜歡泰莉,他也希望泰莉喜歡他,但不是把他作為妹妹的情人或者白衣騎士,而是把他作為一個普通人來喜歡。跟上午七點從電話里聽到的相比,此時的泰莉要清醒得多,基思有種感覺,泰莉有許多話要對他說,但他還是堅持聊了會兒日常瑣事,然后才對她說:“我只希望你妹妹事事順心。你知道我們從未停止過互相愛戀。”????泰莉點了點頭,一滴淚珠順著她的面頰悄然流下。????基思拿起信,問道:“如果我在這兒讀信,你不介意吧?”????“不。請吧……”泰莉站起身來說,“我得把一些洗過的衣服扔到烘干機里去。”說完她去了地下室。????基思拆開信封,念道:“親愛的基思,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感到失望。我知道你回華盛頓是迫不得已的,不過這倒讓我今天早上有幾小時的時間來思考。哦,不,普倫蒂斯!你不要再這樣想了!”????基思不禁一笑,記起讀大學時每當安妮的話出現“我想……”時,他常對安妮這樣說。????基思知道這不是一封愉快的信,但他還是繼續讀下去。“我想這次的決定對你來說是邁出一大步,對我則意味著我將離開那個再也無法忍受的環境。不過,對你這又意味著一項重大的責任——對我負責。也許你不需要這種負擔。我知道我丈夫給你的生活制造了種種麻煩,我也知道你能正確地處理它。但我開始對所有的這一切有一種負罪感。我是說,基思,要不是為了我,你不會在這里,或者說不會置身于這種處境,這一點我心里清楚。沒有我,你就可以自由行事了。到目前為止,在這一切發生之后,你可以回到華盛頓,或是去歐洲,或是隨便什么地方,不要把我納入你的計劃之。不,我不是在生悶氣,我終于想到怎樣才對你最有利。”????基思確信他知道下面的大致內容,但還是讀了下去。“也許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讓事情冷靜下來。我們已等了很長時間,也許還可以再等上幾個星期。如果你能離開這里,這倒是個好主意——不是因為我要你離開,而是因為克利夫;這也許是最佳選擇。如同我們這二十年來所做的那樣,你可以通過泰莉和我聯系,我們可以約個時間和地點見見面,好好談一談——但不是現在。我知道,你可能因為我沒等你而生氣,但我無法控制自己——真對不起。我信又寫不好,沒法寫出我的感覺,但你知道我的感覺,蘭德里先生。當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愛你的,安妮。”????基思把信折起來,放進衣袋里。????泰莉走上樓來,進了廚房。她從臺上拿起咖啡壺,瞥了基思一眼。“還要一杯嗎?”????“不了,謝謝。”基思站起身來。“好了,再次謝謝你。你見到安妮時,告訴她我星期一走。”????“你要走?去哪兒?”????“還沒定。如果可能的話,我會通過你和她聯系。”????“好吧……嗨,讓我打個電話給她。她的車上有部電話,她或許還在路上。我告訴她你就在這兒。”????“不用了。天色不早了。”基思邊說邊向門口走去。????“你要給她留個條嗎?”????“不,我會寫信給她,并把信寄到這兒。”????泰莉和基思一起走了出來。她說:“我不知她信上寫了些什么,但我知道她的感覺。也許你對這封信不該太在意。”????“信倒沒什么。”????“我不這樣想。我說,你們倆之間到底怎么了?”????基思淡淡一笑。“不走運,時運不對。”他上了雪佛蘭車,將車窗搖下。“我們最終會解決這事的。”????“你這次差不多快解決了。”泰莉把手放在車門上,說道,“基思,我了解我妹妹。這事除了你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她感到害怕。她和她丈夫一星期來關系緊張。”????“你認為她會有什么危險嗎?”????“她并不認為有危險。不過……我想,今天早上等不到你她有些受不了。她開始為你擔心起來,打電話到他們在密執安的小別墅,克利夫接了電話,然后她就掛斷了。當她得知克利夫在密執安而不在這兒,她感覺好多了。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小時,她說要回家。她是在你到來之前約兩小時離開的,我奇怪你們倆居然沒在路上碰到。”????“我走的是另一條路。”????“她可能經過你的住處。”????“也許吧。”????“你走之前設法和她談談。她需要知道你的情況。”????“這不容易。”????“明天我開車去看她。我知道我不能打電話給她。但做完禮拜后,我會在她家停一下,設法把她單獨接出來。我會為你倆安排約會的。”????“泰莉,我確實感激你為我們做的一切,可她和我都需要時間好好想想。”????“為這你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了。”????“再等上幾個星期也不會有什么不同。”????“會有不同的。”????“不,不會的,現在讓我們暫時把這事擱在一邊吧。過幾個星期我再跟你聯系,到那時大家都會想清楚的,我們可以從那兒開始。”????泰莉從雪佛蘭車旁向后退了幾步,“好吧。我不想干涉你們的事。”????“你已經幫了我們大忙。”基思發動了汽車。????“你生氣了吧?”????“不,我沒有。”基思笑笑。“假如我對你說,你和你妹妹一樣漂亮和性感,你會像個真正的西部婦女那樣給我一個耳光嗎?”????泰莉嫣然一笑。“不,你會得到一個吻。”說著,她把頭伸進車窗,在基思的面頰上吻了一下。“多保重。希望很快再見面。”????“希望如此。”基思把車倒出車道,朝斯潘塞縣方向往回開。????看來干了二十多年的情報工作不無益處。例如,你學會如何從不同于大多數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生活就像下棋,你必須先想好步棋,你從不泄露自己的計劃,從不向另一個人透露他不必知道的消息。當然基思可以相信泰莉,但不能相信她的判斷。最好讓泰莉認為他是生氣了,或者別的什么。基思不想操縱泰莉,并通過她去控制安妮。然而,他必須對付克利夫,因此泰莉知道得越少越好。????安妮的信。基思無需去找出字里行間的意思——她的話已說得明明白白,她是感到失望,或許是受到了傷害。安妮為他的安全擔心,并且不希望成為他的負擔。他對這一切都深信不疑。安妮想從他這里再度得到保證,那就是他一切都沒問題——華盛頓之行沒什么可擔心的;克利夫-巴克斯特沒有讓他憂心忡忡;她不是個負擔,而是他的精神支柱。????然而,安妮讓他等待。毫無疑問,她就是這個意思。他不想等待;即使他想等待,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行動也是無法預料的。她和她丈夫一星期來關系緊張。????基思記起蓋爾曾告訴他,巴克斯特家發生過一次獵槍走火事故,這使他不止一次地想到安妮要殺死她丈夫。他不能讓這事發生,這是可以避免的。然而,假如這事要發生的話,她也會等到基思離開后再行動,因此基思還有時間制止這事發生。如果基思的這張泰莉牌打對了,她就會告訴安妮:基思-蘭德里要離開這里了,而且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他可能不會回來了。他得承認,這種做法有點操縱他人的味道,但這又是必要的,“在愛情和戰爭,一切都是公平的。”也許不是一切,但也不少。????基思穿過邊界線進入斯潘塞縣。不到二十分鐘,他就到了斯潘塞城。基思開車經過坐落在威廉斯大街上的安妮的家,卻發現她家門前的車道上沒有任何汽車。他又將車開進市區,并在銀行前停了下來。他從取款機里取出四百美元,這是當地銀行的最高限額,然后開著車在城里轉了一會兒,也沒有看到她的白色林肯車。????基思又向城外開去,上了22號高速公路,在阿爾斯的自助加油站停下來。????他下了車,給汽車加油。????鮑勃-阿爾斯從辦公室里慢慢走了出來,向他打招呼。“你近來好嗎?”????基思回答道:“很好。你呢?”????“挺好。”鮑勃邊說邊向基思走了過去。“你買了輛新的雪佛蘭?”????“是啊。”????“喜歡嗎?”????“當然。”????“那舊車處理掉了?”????“用它做了雞籠。”????阿爾斯大笑不止,然后問:“嗨,巴克斯特警長去過你那兒了?”????基思瞥了阿爾斯一眼,說道:“上星期他來過。”????“對了,他說過他可能去。我告訴他你那天到這兒來過。”????“謝謝。”基思加完油,把噴嘴放了回去,接著和阿爾斯一起進了辦公室,付過汽油錢,問道,“巴克斯特經常來這兒嗎?”????鮑勃-阿爾斯的表情起了變化。“這個……他常來。我們在城里和縣里都有許多生意。不過……嗯……我們遇到些問題。”????“我想我可能聽說過。”????“是呀……許多人聽說過。”????基思穿過辦公室的內門,進入里面的方便小店;鮑勃-阿爾斯跟在后面。基思發現柜臺后沒有人,于是問道:“阿爾斯太太呢?”????“她離開有一段時間了。”他接著說,“我猜想你明白為什么,如果你知道奧弗頓那邊的教堂集會是怎么回事的話。”????“那阿爾斯太太為什么要離開呢?”????“嗯……這個……我想她感到有點……也許是她胡說八道后感到有點緊張。”????“她說的是真的嗎?”????“見鬼,不對。我是說,在這個世界上你付出一點,才能得到一點。娘兒們并不知道做生意是怎么回事。”阿爾斯搖搖頭,又接著說,“警長和他的表兄唐-芬尼,也就是縣治安宮,一起來過這兒,告訴我他們要把市里和縣里的汽油賬戶轉到別的加油站去。你知道它在我的生意占多少嗎?我告訴你,媽的將近百分之五十,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我完了,都是因為我老婆那張臭嘴沒有把門的。”????“那么巴克斯特再也不來了?”????“噢,他經常來,就像過去那樣,因為加油站得向市里交費,直到市議會做出變動。但他每次來說得不多,而且他說的都不是好話。”阿爾斯補充道,“他說他和瑪麗有過節,我告訴他瑪麗不在這兒,要過一段時間才回來。”????“克利夫還是白拿東西嗎?”????“嗨,他從來不這樣做。他總是付錢的。但如果我要送些東西給他吃,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基思把選購好的幾樣食品扔在柜臺上,這些足夠他周末吃的了。阿爾斯走到柜臺后面,用收銀機打出了價錢。????基思說:“我要離開斯潘塞縣了。星期一走。”????“噢?不再回來了嗎?”????“是的。這兒無活可干。”????“我上次就告訴你了。不過,這真太糟糕了。我聽說這兒還需要人。一共是二十一元七角二分。”????基思忖了錢,阿爾斯為他裝袋,阿爾斯說:“下次你經過這里時,就會發現這兒已經關門停業了。”????基思對他說:“你太太做得對。你是知道的。”????“也許對吧。可我不希望巴克斯特警長與我為敵,而且我也不愿意在我這個年齡重起爐灶。”????“我想,巴克斯特的警長位不會坐太久了。”????“是嗎?你這樣認為?”????“你讀過圣詹姆斯教堂那次集會的材料嗎?”????他點點頭。????“你對此有什么看法?”????“這個……這家伙是該好好地約束一下自己的**了。”阿爾斯笑了,“嗨,你知道男人為什么要給他們的**起名字嗎?因為他們不想讓一個陌生的小家伙來左右他們的行為。”阿爾斯笑著拍了一下柜臺。“明白嗎?”????“當然明白。”????阿爾斯的神情又變得嚴肅起來,說道:“但別人說他還做過其他壞事……譬如上這兒給他自己的私車加油不付費啦……見鬼,即使這些都是事實,盡管并不是事實,可并沒有人因此受到傷害。噢,關于他和那些女人的事,我老婆說那會使他失去做警長的資格的。我不清楚,因為不知道那些女人是否在扯謊,還是別的什么。但我清楚這些指控不會影響他家庭生活的。嗨,你認識巴克斯特太太?”????“我們倆曾是同學。”????“是嗎?嗯,她可是個極好的女人。她不必去聽那些蕩婦在教堂里的胡謅。這些女人也夠臉皮厚的,還說得淋漓盡致。”????“下次去參加集會吧。請代我向你太太問好。你應該和她站在一起。”基思拎起食品袋,離開了。????在方便小店的邊上有個投幣電話亭,他從那兒打電話到查理-阿代爾家,打通了他的答錄機,說:“查理,我的計劃推遲了。我要過一兩天才能回到你那兒。抱歉,今晚不能去了。向凱瑟琳問好。另外,如果你要打電話到我家,先想想我的電話可能被巴克斯特警長竊聽了。這家伙發瘋地認為我對他的妻感興趣,斯圖爾特干得很棒,半夜前他該回到華盛頓了。我還在考慮那項工作。在地下室里培養食用菌通常都用催長燈,你能否為我在地下室的辦公室也配一盞?告訴總統說我向他問好。就說到這兒,以后再聊。”????當天晚上點左右,基思估計自己已忙碌了大約三十個小時,該**睡覺了。他打開床頭柜的抽屜,卻發現放在里面的格勞克手槍不見了。????基思沉思了片刻。波特夫婦知道房間的鑰匙在哪兒,但他們是不會拿走這支手槍的。他又掃視了一下衣柜,發現里面的東西已被人稍稍動過了。????很顯然,巴克斯特來過這兒了。對于警察來說,請來一兩個鎖匠并非難事。????除了手槍,似乎沒有別的東西丟失,況且這房里也沒什么值得他關注的。他已將安妮最近的來信燒掉了,過去二十年里的所有來信已被他投入銷毀政府件的專用碎紙機。基思不是個太喜歡保存東西的人,現在他真慶幸自己沒有保留這些信件。????信件的事暫且放在一邊,但是格勞克手槍不見了,巴克斯特已經翻過他的東西,這理由足以讓基思殺死他。基思也許早就殺了巴克斯特,要不是因為他曾經向安妮許過諾,因為這家伙即將失去妻、工作、朋友以及這個小城,死亡對他來說也許是便宜他了。????基思找出了那把舊K形刀,把它放在床頭柜上。然后他熄了燈,**睡覺。????第二天,基思天沒亮就醒了。他起床沖了個澡,穿好衣服,走下樓去。這是個涼涼的、清新的星期天早晨。基思走到戶外,可以看見自己嘴里呼出的熱氣。他向玉米地走去,到地頭剝下一個玉米穗的外皮。玉米穗的顏色正好,干干的、薄如白紙的外皮的顏色也好,看來快要成熟了。如果天氣好的話,再過一兩個星期就行了。????基思繞農場的院走了一圈,瞧瞧他的房、籬笆和庭院。總之,他干得不錯。搞這些需要一些錢以及大量的時間,還有讓你累斷腰的勞作。他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目的是什么,但他卻感到心滿意足。他知道,他摸弄過、修理過的這些東西,就是他父親和叔叔從前摸弄過、搗騰過的,再早就是他爺爺干的。基思的曾祖父,或是曾祖父的父親,很早就在此定居了,卻沒有留下多少東西。他此刻正在走他們曾經走過的路。清晨和夜晚,當鄉村沉浸在一片朦朧的寂靜時,他能感到他們的存在。????基思去了教堂,不是圣詹姆斯教堂,而是斯潘塞城的圣約翰教堂。來這個教堂的教徒與前者不同,這一點毫無疑問——人們穿著考究,開著高級轎車,除了市府大樓,這個磚石結構的大教堂是斯潘塞城最好的建筑了。如果這個縣里還有傳統意義上的教堂的話,那它就非這座路德派的圣約翰教堂莫屬了。它和早期的定居者與現今的掌權者都有著密切的聯系。甚至圣公會教徒也不時光顧此處,尤其是他們參加競選或是在城里有生意的話。????基思走進教堂,沒有發現巴克斯特一家,即使他真的撞上了巴克斯特先生肥胖的身軀,也不會有什么事發生的。今天是星期天,這兒是教堂,斯潘塞城那些敬畏上帝的紳士是不能容忍在這個圣日、在這個圣堂內外出現任何爭吵或不和諧的。????基思向里面走去。這是座大教堂,可容納約八百人。基思的目光投向坐在后排長椅上的人們,但仍未發現巴克斯特先生和太太。然而,假如他們在那兒的話,而基思又站在臺階的最下層,那么做完禮拜后,他就會看到他們走出來。????基思找了個后排靠左的位坐了下來,這時儀式開始了。儀式是由威爾伯-申克牧師主持,他是巴克斯特太太的懺悔牧師。????儀式進行到途時,基思才發現安妮在唱詩班里。她坐在圣壇右首的末尾,基思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唱詩班站起來開始吟唱。安妮望著基思,仿佛她早就注意到他了,而且急于要讓他看到自己。他們的目光交融了片刻,他向她眨了眨眼,當唱到“萬世磐石”時,安妮笑了,然后低頭去看歌本,笑容仍掛在臉上。在基思看來,安妮此刻就像一個天使。在她身上穿的紅袍的映照下,她的眼睛在燭光閃閃發亮。吟唱結束后,安妮合上歌本,坐下時又瞥了基思一眼。????儀式還沒結束,基思就離開教堂,駕車出了斯潘塞城。????他在考利農場停下來,敲了敲門,卻無人應聲,門沒有上鎖,于是他走進去,叫著比利-馬隆的名字,然而房里似乎空無一人。他走進廚房,找到一支鉛筆,又從“垃圾郵件”里找出個信封,在上面寫道:“比利,我要出城一陣。再見,別再酗酒了。去托萊多的退伍軍人醫院檢查一下,這是命令,戰士。”他簽上了名:“美軍步兵上校蘭德里。”基思不知道這條會有什么用,但他覺得有必要或者說有義務這么做。他在廚房的桌上放下一百美元后就離開了。????基思本想去波特夫婦家一趟,可他已經和他們道別過了,而且他也不想為自己改變計劃去驚動他們。對這事,他們知道的也是越少越好。克利夫-巴克斯特和他的爪牙們不僅該認真對付,而且目前是他們在制定日程表。????下一個要拜訪的是貝蒂姨媽。路上,基思在一家農產品攤前停了下來,買了些果醬、家制糖果、楓樹糖漿以及其他的甜食,這些甜食會讓大多數人甜得昏過去,而貝蒂姨媽卻百吃不厭。????貝蒂剛好在家。她對基思說,她正要去莉莉和弗雷德家赴星期天晚宴。她請他進屋,但就像基思熟知的那些老人,尤其是像他的那些德國血統親戚的老人,她不知如何應付這一天小小的意外變化。她說:“我得在一小時內趕到那兒。”????莉莉和弗雷德的家離這兒大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基思笑著想起貝蒂姨媽對己對人奉行的守時原則。他說:“我只待一分鐘。如果你忙的話,盡可以去忙。瞧,我給你帶來了幾樣吃的東西。”說完,他把食品袋放在餐廳的桌上,貝蒂將食品一件件地拿了出來。????“哦,基思,你不必買這些東西的,你真是個可愛的小伙。”貝蒂說著諸如此類的話。????基思對她說:“貝蒂姨媽,我要離開一段日。我想知道你是否能幫我照看一下房。”????“你又要離開啦?”????“是的。我不常這樣做,大約二十五年才有這么一回。”????“這次你要去哪兒?”????“去華盛頓處理一下未了的公事。我也請了別人幫忙,他們是杰弗里和蓋爾-波特。杰弗里是我的老同學。”????“哪個波特?是那個有三個兒的人嗎?”????“不,他父親有三個兒,杰弗里是其的一個。杰弗里和我同年。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回事。”????“等等,我也有些東西給你。”她進了廚房,回來時帶了一瓶法國產的勃艮第紅葡萄酒,冰涼的,剛從冰箱里拿出來。“這酒就要浪費了,你該拿著。”????“謝謝你。”????“干嗎不和我一塊兒到弗雷德和莉莉家去?我去打電話,讓他們多擺副碗碟,莉莉做飯總是做得太多,這個小女人太浪費食物了。我曾告訴哈麗特:你的那個寶貝女兒浪費……”????“我另外還有約會。貝蒂姨媽,聽我說,我知道你不會去聽流言,傳播流言,或是相信流言。可是,大概過幾天你就會聽到一些有關你心愛的姨侄的流言了,還有關于安妮-巴克斯特的,你將聽到的大部分都可能是真的。”????貝蒂只是朝他看了一會兒,然后將注意力轉向了桌上的東西。????基思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車別開得太快。我會寫信給你的。”????他離開了站在餐廳里的貝蒂姨媽,說不定她正在擔心能不能在剩下不到一小時的時間里按時趕到莉莉家呢,基思笑了。好啦,他的那瓶紅酒又弄回來了,這交易不錯。????基思驅車回到自己的農場。現在是下午,十月的太陽掛在西天,云兒已經出現,北風也刮了起來,整個鄉村在這個星期天的下午顯得陰暗、冷清、孤寂。????他自己也感到了孤獨,有一種被關閉的感覺。然而,他心里也有一種把握:他做的都是正確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要離開這兒了,帶上安妮或是獨自一人。不管怎樣,在他心安妮是和他在一起的。下個星期,或下個月,或是明年,他們就能團聚了——
第28章
下午點鐘左右,基思在起居室里一邊讀書,一邊喝著勃艮第葡萄酒;這瓶原先冰涼的酒現在接近室溫了。他從閣樓里找出了一箱大學時讀過的舊書,選了本伊迪絲-華頓①寫的《伊坦-弗洛美》。在大學時,他就喜歡上了華頓,以及那個年代的其他美國作家,包括亨利-詹姆斯、西奧多-德萊塞,還有俄亥俄的兒——舍伍德-安德森。然而,他猜想,現在不會有人再去讀他們的作品了。基思打算問一下波特夫婦,安提阿學院是否還規定學生閱讀安德森的作品。
①伊迪絲-華頓(1862-1937):美國女作家,以描寫上層社會的小說聞名,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歡樂之家》、《天真時代》、《伊坦-弗洛美》等。
從大學時起,他讀的書大多是時事和政治方面的非小說類書籍,是列在《華盛頓郵報》上的暢銷書名單的,別處可能不登。基思渴望能再用二十五年的時間,讀一些與現實沒有任何直接關系的其他類型的書。
他將收音機調到一家正在播放老歌的托萊多電臺。溫-莫里森剛唱完那首他喜歡的《棕色眼睛的姑娘》,珀西-斯萊奇就輕聲唱起了《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這是基思在**時最喜愛的助興情歌之一。
已是黃昏時分,翻卷的烏云使天空變得更加陰暗。他忽然發現一輛汽車的前燈出現在門前的車道上,接著是整個車身。幾秒鐘后,就聽到車胎在礫石路面上滾過的聲音。
基思放下書,關掉收音機,向窗外望去,一輛白色的林肯車駛過房前,向側面開去。
基思走進廚房,出了后門,林肯車正好停了下來,駕駛座一側的門開了,安妮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白色高領羊毛衫,一條棕色花呢裙,外罩一件配套的短上衣。跟她在一起的還有一條活蹦亂跳的灰色混種狗。它也從車上跳了下來,開始在院四周跑來跑去。
基思和安妮相隔幾英尺對望著。她莞爾一笑。“你讓我在唱贊美詩時走了神。”
他說:“你的形象和歌聲就像個天使。”
“有一點像。你該知道我當時在那兒想什么。我的臉一定紅得像我身上的紅袍了。”
基思向安妮走了過去,他們開始接吻,不是狂吻,只是輕輕一吻,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她說:“我姨媽哈麗特說,你向我問好來著。”
“是的。我喜歡她。我要你從羅馬寄張明信片給她。”
安妮沒有直接回答基思,只是說:“她告訴我,星期天她在你姨媽家和你一起吃了晚飯。她還談到你是多么英俊,多么有教養。”安妮又補充道,“她甚至用了‘性感這個詞。”
“我的上帝。那我要從羅馬給她寄張明信片了。”
基思發現安妮沒有笑,她看起來像有滿腹心事。
基思的目光恰好落在安妮車上一個藍白相間的小標語上,標語寫道:“支持你們的地方警察。”
安妮覺察到基思在瞧著小標語,就說:“你要嗎?我還有多余的。”
“讓我想想。”
安妮笑了笑,接著又皺起眉頭。“我沒有多少選擇。”
“我知道。”
幾秒鐘的沉默之后,基思提了這個直截了當、不太浪漫的問題:“你丈夫在哪兒?”
“他仍在灰湖的小別墅里。他昨天下午打電話來說要在那兒過夜,今天半夜左右回來。”她接著說,“無論什么事他事先都不告訴我。他可能早知道要在那兒過夜。”
基思暗暗點頭,回想起巴克斯特留給他的條。條上說,他星期一再來這兒。基思問道:“你肯定自己沒有被盯梢嗎?”
“我沒看到任何警車,不論是市里的還是縣里的。我認得出那些沒有標志的警車。總之,過幾分鐘我就離開這兒。我們可以站在這房后面談話。”
“好吧。”基思又問,“我該解釋一下有關華盛頓的事嗎?”
“不。不用了。”她說,“離開泰莉家后,我從車卜的收音機里聽到了有關颶風的消息。我感到心煩意亂,打算返回去,但又怕克利夫就要到家了。我想我們倆需要‘快速起跑。”她接著說道,“后來他打電話來說他要在外過夜。我本來可以殺了他……昨晚我大哭了一場,是哭著睡覺的,想著你,想著昨天我們倆本來可以做的事。”
“現在還不算晚。”
安妮望了他一會兒,說:“我姐姐告訴我你明天要走了。”
“是你讓我走的。”
“噢,那你就照我說的去做了?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基思笑了。“你讓我做的事我常常只做一半。那樣做是不錯的。”
“那要看是哪一半。”
“你真難對付。”
“不,我是個容易被說動的人,這才是我的問題。”
“我知道在華盛頓有個挺不錯的訓練班,它是專為婦女們建立自信心而開設的。我所認識的那些哥倫比亞特區的婦女都參加了。我會為你要本手冊。”
“可憐的基思,她們為難你了嗎?”
“我們這是要吵架嗎?”
“還不至于。”安妮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好吧,我的確想知道有關華盛頓的事。”
“那好,上星期四,我的老上司查理-阿代爾來到這兒——就是我的農場——通知我說以前的老板要我回去。我說:‘不,我已瘋狂地愛上鄰家的女孩。他說:‘很好,就帶她一塊兒來。我向他解釋說你有個心胸狹隘的丈夫,不讓你和舊日的戀人一塊兒出來……”
安妮忍住笑,說:“那么這就是你的公事了?”
“是的,你以為是什么?在私奔到華盛頓之前度一次短假嗎?”
“我說不上來……不過……你知道……我讓自己……”她盯著基思,“這不會跟哪個女人有牽連吧?”
“噢……明白了……沒有,沒有女人。我們都有吃醋的毛病嗎?”
“你知道我有。但只對你。”
“那么,我更有理由拒絕這份工作了。此外,他們還讓我到世界各國去勾引那些女元首。”
“別取笑我,我是個脆弱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對了,有過一次。那就是許多年前我瘋狂地愛上的一個男人。”
“他忠實嗎?”
“像小狗一樣忠實。”
“他的床上功夫好嗎?”
“在俄亥俄找不出第二個來。”
“是誰甩掉了誰?”
“我們永遠也弄不清楚。”
“這真是個悲哀的故事。”
安妮點點頭,然后看著基思。“這么說,政府要你回去?”
“他們要,所以我得親自去對他們說不……”
“基思,如果你要回華盛頓,就別讓我拖你的后腿……”
“我不打算……”
“聽著,你可以回去。如果我們決定在一起的話,如果你要我去那兒,而我也想去的話,那我就會去華盛頓的。”
“你不會喜歡那兒的,相信我。”
“我也許會喜歡的。”
“安妮,如果我要你離開你自己的世界,我也會離開我自己的。我不會后悔,我希望你也不會。”
“不,基思,你聽我說——這兒曾經是你的世界,而且還會是你的。你不能因為我而不去,而我也不想為你不返回華盛頓的舉動負責。”
“我們都要變得這么高尚嗎?好,那就讓我們自私點,因為我想我們都需要同樣的東西。”
“可能是吧。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克利夫隨時可能回家,他常常這樣。每次他費神告訴我什么時候回家,他總是要提前幾小時到,好像他希望發現我的床上躺著個送奶員什么的。”
“換個農夫怎么樣?讓我們到你家,做些讓他惱火的事。”
安妮再次忍住笑說:“我只是想在你離開前看看你。還要你見見丹妮斯。”
“誰?”
安妮叫喚那條狗,狗跑了過來,舔舔安妮的手,然后對基思哼哼鼻,把爪搭在他的膝頭,基思跪下來,和這條友好的硬毛狗嬉戲起來。
安妮看了一會兒,問:“還記得它嗎?”
基思茫然地望著她,顯然已經記不得了。
她說:“這就是丹妮斯四世。”
他想起來了——他曾在三年的夏天送給安妮一條混種小狗。他們根據“蘭迪和彩虹演唱組”唱的那首風靡整個夏季的歌曲給它起名“丹妮斯”,基思站起身來,看著安妮,“它是……”
“它是丹妮斯的曾孫女。丹妮斯是七三年死的,但我留下了她的一個小仔,并給它起名‘丹妮斯二世。后來,它也生了小仔,再后來……我……我想,這只是一種聯系……我真是多愁善感,而且挺傻。你了解我們這些鄉村女孩……”安妮瞧著那狗,此刻它正在扒基思的鞋帶。她又望著基思,說:“狗的生命是短暫的,不過……它們不會自尋煩惱。”
基思對著這狗沉思了一會兒,意識到這狗代表著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愛與忠實,代表著對逝去的歲月的追思。“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做。”
“我沒有多少別的……”她勉強笑笑,說道,“要是克利夫知道的話……他有他自己的狗,但這條是我的,而且這條狗恨他。實際上,那些狗都恨他。老丹妮斯曾經咬過他。”她大笑起來。
“狗都有很好的判斷力。”
她又笑了。“克利夫曾問我從哪兒弄來的丹妮斯,我告訴他是我的守護神送給我的。”
基思點點頭,卻沒吱聲,這狗突然跳起來,似乎嗅到或是聽到了什么,在谷倉附近追逐著。基思看著看著,往事如潮水般涌現在他的腦海里,他說不出話來了。
基思記起了第一次在學校里看見安妮-普倫蒂斯的日,又想起了他倆開始戀愛的那個夏季:他倆在一起散步;他和安妮一家人在門廊上閑聊;他跟安妮一塊兒去城里買冰淇淋蘇打;同她手挽手看電影;觸摸著安妮柔美的肌膚和柔軟的秀發;聞著她身上的芳香;跟她第一次接吻。對性的那種緊張感簡直讓他發狂,而在那個年代偷嘗禁果的可能性幾乎等于零,然而,有一天晚上,她家里的人都出去了,他來到她家,他們一起坐在門廊上,約有半個小時,她幾乎一言不發。起初他對安妮的漫不經心有些惱火,后來不知怎的,沒有一句話、一次觸摸,甚至一個明顯的眼神,安妮用一種至今他都沒有完全理解的方式讓他知道她想**。基思記起來,當時他是那樣驚慌失措,以至于差一點逃回家。但他并沒有回家,而是對她說:“我們到你的房間去吧。”那個晚上之后,他的世界和他的生活都改變了。
基思回憶起,幾天以后,他決定從朋友那兒弄一只剛出生的小狗仔送給她。他當時不懂得**后應該送花給女方,從那時起,他送給女人的禮物多了起來,從她們那兒得到的回贈也是如此。但這條小狗是他送給姑娘的第一件禮物;更為重要的是,她的回贈——她自己——是他一生得到的最好的禮物。
他說:“你信從沒對我談起過丹妮斯。”
“我……我想不出一個提到丹妮斯,而又不讓自己聽起來像個過于傷感的、害相思病的女人的好辦法。”安妮吸了口氣,在暗淡的光線里凝視著基思,“于是……這些狗讓我每天都想到你。”她笑了笑,“你覺得受侮辱了嗎?”
“不,我感動得不知說啥好。”
“我太多愁善感了,對自己沒好處……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有一個大衣箱在姐姐家里,里面裝滿了關于基思-蘭德里……情書、班級舞會的照片,以及我們在高和大學的年鑒……情人節贈卡、生日賀卡、一個玩具熊……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我太蠢了,竟然會在結婚時還保留著它們。克利夫發現了我的一個箱——里面沒有信、照片或諸如此類的東西,但有些你給我買的小禮物和紀念品。我猜想,他認為這些東西不是我的女朋友送的,他就把它們全扔了。”她接著說,“我什么話也沒說,因為我想做個忠實的妻。不過,就在那時候——如果不是在那以前的話——我意識到自己嫁錯了人。”沉默了片刻,她又說,“現在我得走了。”
“你把東西留在你姐姐家嗎?”
她望著他,“是的……我不敢把東西帶回去,怕克利夫正好在家。怎么了?”
“很好。我們走吧。”
“上哪兒?”
“到你姐姐家。我們走吧,就現在。”
“不,基思——”
“就現在,安妮,不要等到明天、下個星期或是明年,就現在。你姐姐喜歡狗嗎?她正好可以養一條。”他一把將她拉入懷,親吻著。
安妮將身掙脫出來。“基思,不……我是說……我們真的要走嗎?現在?”
“一刻也不耽擱。把你的車丟在這兒。我車上的東西還沒拿下。叫上丹妮斯。坐到我的車里。”他走進房,拿了鑰匙,關了燈,又從廚房里的一本拍紙簿上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道:“克利夫,滾你的蛋。”他在下面簽了名,然后走出房門,來到雪佛蘭車旁。他問安妮要了她的車鑰匙,她給了他。他問:“你想在車里給他留張條嗎?”
安妮瞥了一眼基思手的紙,回答說:“不。他從來也不給我留條。”
“那好吧。”基思跳進安妮的汽車,開到谷倉前。他下了車,拉開谷倉門,將林肯車開進去。他把給克利夫的留條放在駕駛座上,接著又將谷倉的門關上,回到雪佛蘭車旁,他將鑰匙還給安妮,然后發動雪佛蘭車。汽車駛下車道時,她問他:“你在我的車里給他留條了嗎?”
“留了。小事一樁,而且還帶點孩氣。”
“條上寫了些什么?”
“幾個字,當然不會是‘生日快樂。”
她微微一笑,但沒有說話。
他把汽車開出車道,安妮坐在他的身邊,丹妮斯在后座上,他的行李放在車尾的行李箱里。
基思向南轉彎,朝著查塔姆縣駛去。好一會兒他們倆誰都沒說話,后來安妮說:“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事發生了。”
他瞥了她一眼,發現她目光直視窗外,有點恍惚,或者也許是有點害怕,他問她:“你沒事吧?”
安妮點點頭,然后望著他。“這事真的發生了。”
“是的,而且不能回頭。”
她再次點點頭,然后把手上的結婚戒指和訂婚戒指褪下來扔出車窗。“不能再回頭了。”她將身靠過去,吻著他的臉頰。“我愛你。”
他感到她的眼淚滴在了他臉上。他說:“我一直都在思念你。”——
第29章
晚上七點半過一點,基思和安妮驅車來到了這座維多利亞式的紅磚房前。安妮跳下雪佛蘭車,泰莉也從房的側門里走了出來,除了幾聲基思弄不懂的尖聲叫喊之外,她們倆一句話也沒說,就向對方跑過去,緊緊地擁抱著、親吻著、蹦跳著,像兩個女學生。基思認為這份歡樂主要是他帶來的,可她們倆此刻卻忘了他的存在。過了一會兒,泰莉才跑向基思,擁抱了他。她說:“哦,看誰回來了。”
“是啊,這次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噢,基思,我早料到會這樣的。”
安妮站在基思身邊,挽著他的臂膀。基思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像一個獲獎者,正在等待拍照。安妮對泰莉說:“我們要去……”她望了望基思,“我們要去哪里呀,親愛的?”
“去紐約。”基思回答說,那不是他們將去的地方,但基思清楚這不是一次秘密行動的結束,而是一次逃亡行動的開始。
安妮接著說:“然后我們去羅馬,對嗎?”
“對。”
此時還待在雪佛蘭車里的丹妮斯開始叫喚起來。安妮對泰莉說:“我們是臨時決定的,太匆忙了……你能幫忙照管丹妮斯一段時間嗎?”
“我很樂意。自從孩們離開家后,我們還沒養過狗呢。”安妮打開車門,那狗從車上躥下來,開始在房四周跑來跑去。在基思看來,它好像早已熟悉這個地方了。
側門又開了,從里面走出了泰莉的丈夫拉里。他比基思記憶的要高大些,超過英尺。他的體重比以前有所增加,頭發也掉了一些,但看上去仍強壯有力。他向妻妹打了招呼,然后握著基思的手說:“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我也是。”
基思記起,拉里是那種體格健壯、沉默寡言的人,像這地方的許多男人一樣,從來不說廢話。事實上,他也說話不多。基思記得有天夜里曾和拉里-英格拉姆在斯潘塞城的某人家里喝啤酒,許多杯下肚后,拉里仍說:“我要再來一杯。”基思記不清他還說過哪些話,拉里不愛打聽別人的事,因此基思主動說道:“安妮和我打算一起走。”
拉里點了點頭。
“我想,這不會引起你和克利夫-巴克斯特之間的任何矛盾,除非他知道我和安妮來過這里。”
拉里聳聳肩膀。
“不知怎的,我覺得你能應付得了。”
“是的。”
“我原來就是這樣想的。”
泰莉對安妮說:“你能待一會兒嗎?”
安妮瞥了基思一眼,基思說:“我們真的該出發了。”
“好吧。”安妮的目光與基思相遇,他覺得,她似乎想要從他那兒再度得到保證。
基思對安妮和泰莉說:“我們不會遇到麻煩的,我們不必穿過斯潘塞縣。”
泰莉點點頭。“那就好。”
基思注意到拉里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這時又從側門走出來,扛著一只箱和一個睡袋,一言不發地將它們放進雪佛蘭車尾部的行李箱里。
安妮謝過拉里,又對基思說:“我把我的東西也拿來了,就放在購物袋里,可泰莉要借給我她的行李包。”
基思問:“全在這里了嗎?”
“全在這里了。我的行李一向簡單。”
“看來,我會喜歡和你一塊兒旅行的。”
安妮笑了笑,說:“我可以在路上買我需要的東西。”
“對。”
泰莉對安妮說:“我會把兩封信寄給孩們的,明天早上我去看媽媽、爸爸,我也會在路易絲姑媽家停一下。”
基思本想立即上路,卻又對安妮說:“為什么你不從那個紀念品箱里拿些東西帶上?”
安妮嫣然一笑,“你真是個浪漫的人。”她望著泰莉,“你不覺得他像個洋娃娃嗎?我可以進去開那個箱嗎?”
“當然。進來吧。”
兩個女人進了屋,基思轉身對拉里說道:“你是查塔姆縣的副治安官吧。”
“名譽上的。”
“你家里或是你車上有警用無線電嗎?”
“都有。”
“你在這里能監聽到斯潘塞城警察局的信號嗎?”
“有時能,但信號弱。”
“那斯潘塞縣治安官辦公室的信號呢?”
“嗯,信號要強一些。”
“今天晚上你能監聽一下嗎?”
“當然可以。”
“過一會兒你能打個電話給查塔姆縣的治安官嗎?問問他是否有通告搜尋我的雪佛蘭車和她的林肯車。”
“行。”
“我會從路上打電話給你的。”
“好吧。”拉里又補充道,“我說,你開我的車吧。”
“不,我不能這樣做。”
“當然能。”
“拉里,聽著,我知道你能夠對付那家伙。但我不想讓他知道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同你及你的太太有什么聯系。”
“不要緊。”
“如果我開走了你的車,那會給你惹麻煩的。那個狗雜種就是等上二十年也會來報復。”
“別為這個擔心。”
“我很擔心,看,不管你是否樂意,他是你的親戚。他的孩是你的侄女、侄兒,而你的孩又是他孩的表兄弟;你們現在是姻親關系。別搞得你們親戚之間不和,我開自己的車不會有事的。”
拉里不吭聲。
基思接著說:“告訴你實話,我是不想讓女人們受到驚嚇。”
拉里點點頭。
基思說:“我認為幾小時內不會發布搜尋通告。他們會首先找安妮的車,而后也許再找我的。我有這段時間就夠了。”
拉里思索片刻,說道:“你要盡可能沿著州際公路走,這些公路上是不會有任何縣警察的。”他又補充說,“我認為州際公路上的巡警不會接到任何搜尋通告,除非巴克斯特提出特別的指控。”
基思回答道:“他在法律上無法指控我。”
“不過……你永遠不知道他會采取什么樣的手段。堵截你并不難,他們抓住你,就會去通知他的。”
“我明白。”
“她的車在哪兒?”
“為什么要問這個?”
“噢,如果安妮的車就停在路邊或是某個停車場,而她又不在附近,巴克斯特肯定會給州警察局打電話,說他的妻被人綁架了。”
基思點點頭。
“如果她的車在家,而她人不在;或者沒人找得到她的車,那么許多警察就會認為這是家庭問題,或是沒有問題,直到他們得到更多的消息。懂嗎?”
基思再次點頭,然后說:“她的車已經藏起來了。”
“那就好。”
不好,基思心想,如果他們在我家的谷倉里發現它。
拉里說道:“你在查塔姆縣會平安無事的。我能保證這點。”
“謝謝。”
安妮和泰莉走了出來,基思看到安妮懷里抱著一個玩具熊。安妮向兩個男人望望,問道:“一切都沒問題吧?”
基思想,安妮問這話是由于太敏感或太緊張之故,或是因為基思和拉里都不是那種面無表情的男人。基思答道:“一切正常。你找到什么了?”
安妮把玩具熊扔給基思,基思細細端詳著。“我沒給過你這個。是別的男朋友送你的吧?”
安妮笑了笑,對泰莉說:“我告訴過你,他好挖苦人,而他還自以為很逗。”
基思說:“好了,我們該出發了。”他同拉里握手道別。“再次感謝你。”
安妮擁抱她的姐姐,“你真好,謝謝。我會從紐約打電話來的,哦,我想我都快要哭了。”
她又擁抱了一下拉里,他說道:“多保重。別牽掛這里的事。”
基思正要去握泰莉的手,突然廚房的電話鈴響了。他們都站在原地沒動,每個人的心里都閃過同一個念頭。
基思對泰莉說:“也許該你去接。”
泰莉點點頭,急忙走進廚房。基思、安妮和拉里也跟了進來。
泰莉拿起墻上的電話,說道:“喂?”
基思可以從泰莉臉上的表情看出,這電話不是她的孩們打來問好的。
泰莉一邊聽,一邊望著其他三個人,然后對話筒說:“不,克利夫,我沒有見到她。”
安妮抓住基思的手,似乎她丈夫突然出現在電話里使她感到不安。
泰莉對著話筒說道:“不,她昨天早上來過這兒,我留她吃了午飯。今天做完禮拜后我路過你家,我看到她……不,她沒有提到要上哪兒……不過,她的確說過她要采購許多東西……不,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昨天不去……”說到這里,泰莉向話筒吐了吐舌頭,雖然氣氛緊張,但大家不禁都笑了。
泰莉說道:“我怎么會知道她車里的電話有沒有毛病?”泰莉聽了一會兒,令在場的人吃驚的是,她突然說,“瞧,克利夫,你為什么不停止跟蹤我妹妹?我厭煩……”泰莉又聽了一會兒,然后說,“克利夫,見你的鬼去吧。”她掛斷了電話,說道,“真過癮。”她望著基思、安妮和拉里,問道,“你們已經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吧!”
拉里問他妻:“他罵你了嗎?”
“有點。”
拉里皺了皺眉頭。
安妮對拉里說:“你不必再將他當做你的連襟了。”
拉里點點頭。基思只能想象這些善解人意的話對他意味著什么,基思問泰莉:“他從哪兒打的電話?”
“他說他在家里。比他預計的要早到家。”
“他的聲音聽起來怎樣?”
泰莉聳了聳肩。“還是老樣,挺惱火。”
安妮說:“他終于有了可以惱火的事了。”
基思瞅了一眼廚房的時鐘,現在是晚上七點四十五分。克利夫-巴克斯特正在斯潘塞城,不知妻的去向。他們現在所剩時間不多了,于是他說:“好了,我們該走了。”
他們一起走出屋,再次相互道別,但這次帶了點緊迫感。
不到一分鐘,他們倆就坐進了雪佛蘭車,一面把車退出車道,一面揮手;那個玩具熊坐在他倆問。
五分鐘之前,基思本可以給自己和安妮很大的機會逃離成功。現在這種成功的可能性降低了一半,而且他通常的冒險并不是這樣的——第30章
6號縣級公路筆直平坦,星期日晚上車輛極少。基思開亮前燈的遠距離光束,將雪佛蘭車掛上快擋,速度增加到每小時七十英里。
安妮問:“一切都沒問題了嗎?別哄我。”
基思答道:“我不想驚擾你姐姐。”
“看來還有點問題。”
“哦,問題是——克利夫要花多長時間來弄清楚這件事?也許你能回答這個問題。”
她想了一會兒,然后回答說:“快八點了,我從來沒有外出這么晚而不讓他知道我的去向。”
基思沒吱聲。
她說:“我想我們的確需要‘快速起跑。”
“那就不夠味了。”
她瞅瞅他,見他面帶微笑,她也笑了,但是兩人都知道這并不好笑,最后,他說:“且不說笑話,你不該擔這么大的風險,這件事該我負責。如果我真能把你帶到我的農場而不被人發覺,我會那樣做的,晚上再讓你回家。”
“不,即使我可以回家,我也不愿回去。我現在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打算回去了,今天晚上你不需要為我承擔責任。行嗎?”
“行。”
汽車繼續向東開,離開查塔姆縣,進入道森縣境內。基思問她:“你那位信賴你的丈夫下一步會干什么?”
“你是說那個‘把老婆關在南瓜殼里的彼得?噢,他每隔兩分鐘就會撥一次我的汽車電話號碼——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大方,讓巴克斯特車行給我的車安裝電話。此外,他還要打電話給我的父母、親戚和朋友,包括牧師和申克太太。跟蹤起我來,他是死不要臉的,給人打電話也不會轉彎抹角。”
基思笑笑說:“他們一定都以為你在閑逛呢。”
“不,他們認為他瘋了。”她說,“每次我外出不向他報告,他就用這一招使我難堪,懲罰我,但結果他自己出洋相。”
“這更好,打這么多電話得花時間……他把泰莉排在第幾個?”
“常常是第二個,在我父母之后。他還要打十來個電話呢。”
基思點點頭。
安妮笑了。“泰莉終于忍不住了。”她模仿泰莉低沉些的嗓音說,“克利夫,見你的鬼去吧!”她大笑。“這會使他暴跳如雷,半晌都緩不過來。他不喜歡女人頂嘴。”
“誰喜歡?”
“你喜歡。而且你還喜歡馬上回敬。可你不惡劣——你逗人。”她又說,“你還在惹我笑。”她把手放到他的面頰上,擰了一把。
他笑了,他們有說有笑。他估計75號州際公路還有大約十英里。
她撿起玩具熊,放在膝上。“你還記得它嗎?”
他瞥了一眼那只棕白相間的玩具熊。“在州展銷會上得的吧?”他猜測著。
“縣展銷會。”
“對了。”
“在射擊館贏來的。你射得挺棒。你還喜歡射擊嗎?”
“不。我想我與它無緣了。”
“我能想象。”
她問他:“你帶槍了嗎?”
“沒有。”
“干嗎不帶?”
“我不想與警察交火。”
“但如果是碰上他呢?”
“我們不經過他的小小王國。”
“如果他要找我們,基思,他會上天入地。”
“那么,你帶槍了嗎?”
她沒有立即回答,但過了一會兒說:“昨天早晨我倒是帶的。今晚有點突如其來。”
他想了一會兒,接著問她:“你到時會真的開槍嗎?”
“如果他想拆散我們,我就會。”
“是啊……我也會。說實話,我本來是想帶手槍的,可它不見了。我猜想你丈夫偷偷闖入過我的家。”
“什么?你是說他到過你家?”
“不能肯定是他,但他是極少數幾個懷疑對象之一。”他又說,“我們不需要槍,我們不會出事。”
“好吧……”
他瞧了她一眼,說道:“大約兩個月前,我剛回來時,你家里大清早槍走了火。你想告訴我這件事嗎?”
她低下頭,眼盯著車底板半天才回答道:“不,我不想。”
“好吧。”
“以后再談……現在不。”
“行。”
“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是個小城。”
“人們常議論巴克斯特家,是不是?”
“你知道人們在議論。你總是圣徒,他總是撒旦。”
“那你是我的守護天使。”
“謝謝,我盡力而為。”他覺得需要多打聽點兒,便問她,“打完一通電話,鬧得人人不安之后,他又要干什么?會不會動用手下的警力?”
“他也許會……那是最后一招。可他這樣干過,現在他可能正開著警車巡邏,尋找我的車——先到汽車旅館,似乎我會就近開個旅館房間與人私通。同時,他想起誰,就跟誰打電話。當他一籌莫展時,會打電話給局里——他不愿意開車到局里,因為他不想當著面對下屬訴說什么怕老婆出事等等,人家一聽就知道是胡編的。我是說,我真出事的話,醫院或者急救心或者他手下的人會通知他的,他是個大白癡,他的下屬心里很清楚。”
基思說:“你好像對他的慣用伎倆了如指掌。”
“這么多年了,我看差不多,以前有個老警官,是我的好朋友,他會告訴我克利夫的瘋狂勁,克利夫一有機會就把他攆走了,年齡大些的為人不錯的也都給攆了,你注意到沒有,現在大多數警察是青年人?克利夫親自一個一個挑的。有一次他對我說,這跟訓練狗一樣——從小抱來,親手喂大,讓他們怕你,只效忠于你。”她補充說,“他還說娶老婆也是如此。”
基思不語。
她接著說:“他還設法使他們變得像他一樣兇惡,但我不信他能把人變壞,除非這些人天性就壞,這些伙計大多數都不錯——他們喜歡我,可他們不得不聽命于上司,扮演一下角色。”
基思對此并不十分肯定,但既然他不打算駛經斯潘塞縣,便不想追根究底。當然,除非別處的警察抓住他們,再轉交給斯潘塞城警察局。基思對她說:“他打了一通電話后,最后會打給斯潘塞城警察局,也許還會打給縣治安官。”
“沒錯。那是他的表兄。”
“那樣的話,全縣都在尋找你的白色林肯車了。”
“是啊。在我有汽車電話之前,他們會叫我把車開到路邊,十分客氣地讓我打電話給還在上班的丈夫,或者讓我回家,說他有話要對我講。”她又說,“很多人不是嘲笑我,而是與我會心一笑。”
“看來嫁給警長挺有意思。”
“有時真是這樣,上帝寬恕我,我以前喜歡看他出洋相。”她補充道,“我感到難過,那不是我該做的事。”
“這沒什么。”他對她說,“老實對你說——現在關鍵是他要花多長時間來決定開車到我的住處,然后再決定到我的農場,再打開谷倉門。”
“我知道。”
他試著把自己置于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地位。他思考著安妮所說的她丈夫通常的尋妻程序,也想到巴克斯特并不真正相信他的妻和基思-蘭德里之間最近有什么關系。然而,最后克利夫-巴克斯特會去蘭德里農場,然后呢?如果他到了農場,他會看到房屋黑乎乎的,雪佛蘭車不見了。他會以為基思-蘭德里把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威脅當真,嚇得逃走了。對于巴克斯特來說,這是一個合乎邏輯的結論,因為這家伙夜郎自大,或者,巴克斯特會想到別的方面去;基于他的妒忌心和偏執狂,那樣想也是有根據的。如果巴克斯特想到去谷倉,那么他所有的問題都能找到答案。那張寫著“滾你的蛋”的紙條不會使他的心情變好。基思考慮了所有這些,并推測還有一個小時或不到一點,警方的無線電廣播才會開始在周圍的縣咋呼起來。
離開泰莉和拉里后半小時,他們來到了75號州際公路的十字路口。這里往南直通代頓或15號國道,順此路可到哥倫布。往北可直達托萊多,基思琢磨著:如果他往南,到哥倫布,需要大約兩個小時;而到代頓,則要將近三個小時。這兩個市的機場都比托萊多機場大,在那里更有希望搭上去華盛頓的飛機,甚至可去巴爾的摩或者里士滿。此時此刻去哪兒都沒關系。但在這種情況下,路上要花很長時間。
托萊多機場只有半小時左右的路程,可是基思不知道能否搭上往東的班機,或者不管往哪兒的班機。但是必須有從托萊多起飛的飛機。在他看來,當務之急是要盡快離開公路。他對安妮說:“我想我們該到托萊多去,因為路近些。”
她會意地點點頭。
他又說:“可我不知道有什么班機從那里起飛,飛到哪里,幾點開。”
“什么班機、飛到哪里、幾點開,我都不在乎。”
“那好。”他轉彎上了75號州際公路,往北開。這是一條很好的高速公路,每個方向有兩條車道,車輛不多。他的車速保持在每小時七十英里。斯潘塞縣在他們的前方,但75號州際公路不穿過該縣。他試圖判定警察搜索通常包括多大范圍,于是問她:“你今天點到我這里之前,最后看到別人或者與人談話是什么時間?”
她想了一下,回答說:“大約五點,我給兩個孩打了電話……只是想聽聽他們的聲音……湯姆不在,我跟溫迪通了話。”
“巴克斯特先生會打電話給女兒嗎?”
“一般不會,可這次他也許會。是的,我想他會,因為他也許以為我開車去看她。我對他說過要去看她,但他不同意。”
“這樣溫迪能斷定你五點三十分左右在家里。”
“不錯。我就是那個時候在湯姆的電話答錄機上留言的。”
基思瞅了一下儀表盤上的鐘,現在是晚上八點三十分。如果巴克斯特的偵查工作干得不錯的話,他會估算出:從五點三十分開始,也就是有三個小時他的妻不知去向,這意味著乘車離開斯潘塞城約半徑為一百八十英里的范圍,這包括托萊多,當然也包括印第安那州的韋恩堡;后者也有機場,大小與托萊多機場差不多。每過半小時,搜索半徑就自動增加,這是假定搜索正在進行,或者即將開始。
安妮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說:“基思,你不必這樣的。”
“不,我想這樣。”
“要是我不跟你在一起,你就用不著逃跑。讓我在下一個緊急停車帶下車,我將打電話給斯潘塞城警察局,說……”
“對他們說什么?說你把車丟在我谷倉內,說你要他們開車來接你回家嗎?”
“我得說什么、他干什么、發生什么事,我都不在乎,我不愿意把你牽扯進……”
“安妮,我對克利夫-巴克斯特心存積怨已有好多年。我不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
“噢……”
“我只想偷他的老婆,惹惱他。我到華盛頓去,你到羅馬去。給我寄張明信片來。行嗎?”
“我想你在說笑話。”
“我是在說挖苦話,不是說笑話。你也太要面了。可我感謝你的關心。”他說,“安妮,你把結婚戒指扔了。我們說定決不回頭的。事情已經定了,永遠不變。”
“那好吧。”她說,“這件事你干得漂亮,我想你在前線服役時干過這樣的事。”
“我過去每星期誘拐一名已婚婦女。”
“我是說危險的事。那不危險嗎?”
“如果你做得對就不危險。”他又說,“最近五年,我主要坐辦公室,我變遲鈍了。”
“我變脆弱了。”
“這完全是情理之的事。”他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你是好樣的。”
“跟你在一起,我感到安全。”
“好。你姐姐看上去挺精神。普倫蒂斯家族的遺傳基因好。”
“我母親也不見老。你運氣不錯,蘭德里先生。”
“我知道。”他又說,“我好像覺得你故意讓拉里與巴克斯特先生斗過幾個回合。”
“克利夫現在對他退避三舍,而拉里也不再想找麻煩。”她說,“拉里和泰莉是天作之合。普倫蒂斯家的女人也是當賢妻良母的材料。”她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又補充道,“對了,其有一個卻不知道如何選擇郎君。”
基思明知故問:“你曾經愛過他嗎?”
“沒有。從來沒有。”
“可他愛你。”
“他是愛我。但這不是一種我想要或需要的愛。這是他想要和需要的那種愛,它只使我感到負有某種義務。它把我束縛得太久了。”她說,“現在溫迪上學了,我打算有所作為;有你也行,沒你也罷。你信嗎?”
“我信。你在來信也這樣暗示過。”他說,“也許這就是我歸來的原因。”
“不要說也許,基思。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你早就知道。”
“不錯。”
“這一次我們會成功的,是嗎?”
“是的。”
“如果我不是怕得厲害的話,我會從座位上跳起來的。”
“到了飛機座位上你可以盡情地跳。”他把一盤磁帶插入汽車上的放音機,說道,“十年代的東西。歌曲集錦。好嗎?”
“妙極了。”
放音機響起了“愛匙”合唱組演唱的歌曲《你相信魔力嗎?》。安妮說:“一五年。我們又回到大學一年級了,對嗎?”
“對。”
她說:“我的孩們愛聽這類歌曲。”
又放了一盤“卡西諾”合唱組的歌帶《到那時你才能同我告別》,基思說:“那是……可能是七年。我們當時讀三年級。”
“時間過得真快。”
他們聽著音樂。大約十分鐘以后,安妮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指著前面的路標,“博靈格林。”
他點點頭,他在想,某些地名會在一個人的歷史如此喚起記憶,真是不可思議。他感到心頭一陣傷痛,轉過頭去想對她說些什么,只見眼淚順著她的面頰流下來。他把手放在她后頸上,輕輕撫摩著。
她說:“你知道……如果我女兒在大學里有那時我和你在一起一半幸福的話,那么她將享有美好的回憶,一輩都忘不了。”
“我確信她會幸福,如果她像你的話。”
“但愿如此……這個國家變化這樣大……我說不準現在與我們童年時相比,是變好了呢,還是變壞了。”
“我也說不準。但說實話,我已經不在乎了,我準備過清靜的生活,希望世人不再打擾我們。”
“世上的壞事你一定看得太多了,基思。”
“是啊。老實說,為解決世界上的種種難題,我已經盡了自己的一份力。”
“是嗎?”
“也許是無意的。”
“那么給我講一件你有意做的好事。”
“唉,我一時說不上來……我也見過一些好事……這個世界并不壞,安妮,我的意思不是要暗示這個世界杯。盡管我看到了那么多壞事,但我也看到了許多很了不起的行為,顯示了人們的勇敢、善良、誠實和愛心。”他說,“還有奇跡——比如說再次找到你。”
“謝謝,很久沒聽到這樣的話了。”她瞅瞅他,說,“基思,我知道你的生活并不是充滿魅力和興奮的,一定還有一些創傷、一些傷心事、一些失望;還有些事你想忘掉,或者需要向人傾訴,你愿意講多少就講多少,我愿意聽。”
“謝謝。我也一樣。”
前方一塊高高的綠白兩色的大指示牌映入眼簾:“托萊多機場——此處出口。”
安妮說:“快到了。”
“是啊。”他們只要再遇上一兩個奇跡就大功告成了——????泰莉招呼道:“嗨,基思。”
第31章
基思將車駛進這個位于托萊多西南的小機場。接近機場時,沒看到有飛機降落或起飛,但這并不使他過分擔心,因為這個機場航班不多。他仿佛記得只有個登機口。
他們在候機樓門口停車,這個門既是出發班機的入口,又是到達班機的出口。
周圍沒有行李搬運員。實際上,基思還發現沒有其他汽車,沒有出租車,也沒有人,他對安妮說:“你在這里等一下。”
他走進這個現代化的小候機樓,看到里面幾乎空無一人。除了咖啡館外,所有小店都關門了。看來情況不妙。
他找到了出發航班顯示屏。屏幕顯示,有七家航空公司在此營業,大部分是通勤航班。他注視著出發時刻表,大失所望的是:最后一班飛機——美鷹公司去代頓的班機,已經在一個多小時前飛走了,“糟了。”
他走到最近的售票柜臺,這是美航公司。一個女人獨自站在那里寫著什么,他問道:“有出發的航班嗎?”
“沒有,先生。”
他望著其他家航空公司的柜臺,都是人去臺空。他又問這個女人:“今天晚上還有出發的航班嗎?”
她用疑問的目光看看他,答道:“沒有了,先生。你想去哪兒?”
他不想讓她覺得可疑,弄不好她會一個電話打給保安警察,于是他說:“我原以為有晚一些的班機到華盛頓呢。”
“沒有,先生,離開托萊多的末班飛機一般都在七點四十五分左右。給你預訂明晨到華盛頓的機票行嗎?”
“也許行。”他考慮了片刻。“租車公司還開門嗎?”
“關門了,先生。最后的航班四十五分鐘前就到了。”
他的雪佛蘭車既甩不掉,又開不遠,真是把人困住了。
她說:“我有明晨七點十五分飛往華盛頓國家機場的票。八點五十五分到。有座位。要訂嗎?”
基思知道不能隨便留下筆跡,再說,到明天早晨,每個售票員的手都會有安妮-巴克斯特的照片,就算沒有他自己的照片。
“要嗎?”
“不要,多謝了。這里有包機服務嗎?”
“有,先生。在那邊。關門了,但有他們的電話。”
“謝謝。”他走到包機柜臺,拿起電話,撥了標明的號碼,一陣鈴聲過后,對方的電話錄音請他留下姓名、電話號碼和要說的話。他掛上電話,心想:在**的坦克駛近美國大使館的情況下,逃出西貢也要比星期天晚上離開托萊多容易些。
他走到投幣電話前,撥了英格拉姆家的號碼。泰莉接的電話,基思用極其高興的聲音說:“嗨,泰莉。”
“基思!你在哪兒?情況……”
“一切順利。我們馬上要上飛機了。安妮在登機口,我只是想再次感謝你們,并說聲再見。”
“哦,你想得真周到。能幫助你們我感到太高興了,而且……”
“別掛……噢,已經在叫旅客登機了。我只想與拉里簡短告別一下。”
“好,他就在這里。”
拉里來接電話,基思說:“拉里,我不想驚動你太太,你能告訴我你聽到什么消息嗎?”
“當然。你等一下。”
基思聽到他跟泰莉說了些什么,然后又拎起電話說:“行了,我可以說了。大約十分鐘以前我聽到——他們廣播了一則搜尋通告,我還接到一個電話,問我今晚是否愿意外出巡邏。”
“好吧……他們找什么,找誰?”
“綠色雪佛蘭車,今年的型號,你的車牌號。找安妮-巴克斯特和基思-蘭德里。”
基思暗暗點頭。很顯然,他們在他的谷倉里發現了她的汽車。他問:“講到可能去的地點了嗎?”
“嗯,老一套——租車處、飛機場,離斯潘塞城半徑為二百五十英里的范圍內,每半小時相應擴大,還有汽車站、火車站,所有道路、高速公路,等等。”
“為什么搜尋我們?”
“綁架。重大犯罪行為,看來他們在你的谷倉里發現了她的汽車。”
“你看我是不是要去找警方解釋一下?”
“不要。千萬別去。他們會扣住你,一直等到他來,聽他那一套胡編的臺詞,他是警察,他們也都是警察;警察幫警察。”
“可是如果她簽一份聲明,說……”
“我與巴克斯特通過話。他說他把兩個孩從大學里接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如果是真的,如果在某個警察局里他們都與你們倆碰上,那會搞得難以收拾,還會哭哭啼啼。你能走掉,就走吧。”
基思思忖著,安妮決不會跟巴克斯特走——但干嗎要讓她或她的孩經受那種場面呢?他有其他干凈利落的辦法,或者他認為自己有,他對拉里說:“好吧。再次謝謝你。”
“你們沒事吧?”
“沒事,我們馬上就搭機離開。”
“走吧。一路平安。”
基思掛上電話。十分鐘以前,就廣播了搜尋通告。他幾乎來不及離開機場了。
他快步穿過空蕩蕩的候機樓,心想剛才他是否該到代頓或哥倫布的機場去碰碰運氣,然而,要是真去了,現在他還在路上;即使已經到了其一個機場,那邊的人也正要尋找他和安妮。事實上,再過幾分鐘說不定這里的人就要尋找他們了。
所以說,事后聰明無濟于事;剛才的決定是根據剛才掌握的情況做出的,全靠經驗和直覺。一號計劃行不通;二號方案則很簡單:藏起來。
他走到外面,看見一名機場保安人員站在靠近雪佛蘭車的路沿上。此人看到他,走了過來。“這是你的車?”
“是的。”
“那位女士說你打算搭機去紐約,我看走不掉。”
基思看見安妮出了雪佛蘭車,向他們走過來。基思對保安員說:“是走不掉了。”
“是啊。我告訴她末班飛機一小時以前就飛走了。”
“對,我剛打聽到。”
安妮站在基思身旁,對他說道:“這位先生說我們沒趕上末班飛機。”
“不錯,我們回家吧。”他拉住她的手,一起走回雪佛蘭車。
保安員跟過來,用手指著汽車牌照。“你這輛車是在托萊多買的,我看得出。”
基思望了一下牌照,外框上面標著銷售商的名字。“沒錯。”
“女士說,你們從查塔姆縣來。”
“對。我在托萊多買了這輛車。”他打開乘客一側的車門,安妮上了車。
基思注意到那人腰帶上掛著的無線電對講機,心想:過一會兒響起廣播搜尋通告可不妙,得趕緊離開。他走到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
保安員還跟著,說道:“你該先打電話預訂機票,省得白跑一趟。”
基思在世界各地遇到的這類問題太多了,深知問這些問題的人的心態。他不知道安妮跟這家伙說了些什么,只知道說了他們想去紐約和來自查塔姆縣。同時,基思還打聽了去華盛頓的航班。
基思瞅瞅安妮,用他最好的西部口音說:“我跟你說應該先打個電話預訂。”
她會意地點點頭,從打開的窗口探出頭去對保安員說:“就像我說的,一時興起想上紐約。如同你在電影里看到的那樣。”她補充道,“我們從來沒坐過飛機。”
保安員建議說:“你們找個汽車旅館過一夜。明天早晨美航公司有班機去紐約。”
基思回答道:“讓紐約見鬼去吧。我們回家。”他拉開車門,進入雪佛蘭車,開走了。他看見那個人還站在路沿上。基思說:“他真愛管閑事。”
“你在華盛頓住的時間太久了。他是想幫我們。我和他說話時,他顯得很關切。”
“我想也是。”管閑事也罷,幫助人也罷,這人會記住他們倆和這輛車的。
安妮問:“現在我們怎么辦?”
“找一家汽車旅館。”
“不能直開紐約嗎?”
“恐怕不行。”他看看她,說道,“我與拉里通了話。已經播出搜尋通告了,找我們倆和這輛車。”
她沉默不語。
基思離開機場,向東拐彎,上了機場公路,向托萊多開去。
她說:“能租一輛車嗎?”
“在聽到通告的消息以前,我想是可以的。現在上哪兒、干什么都得謹慎小心。”
她點點頭。
前面有家“機場喜來登”飯店,基思把車泊在從門廳看不到的地方。“你等著。”
她勉強笑笑,說道:“這真像昔日重來。”
“有點兒。”他進入門廳,在靠近前臺的一只架上看到了號碼為800的預訂電話。他拿起話筒,與預訂服務員通了話,訂了一間克利夫蘭機場喜來登飯店的客房,并用他的美國運通信用卡加以確認。接著他又到一部公用電話前,撥打800號碼要美航公司。他預訂了早晨八點十五分從克利夫蘭飛往紐約的班機的兩個座位,報了他的信用卡號碼,他不習慣在自己的國家玩弄逃避術,但他有理由肯定,他打的免費電話不會被追查到托萊多地區,即使被追查,警察只會在通向克利夫蘭的州際公路上找他,或者更加可能在克利夫蘭機場喜來登飯店等他。聲東擊西這種伎倆看起來簡單得近乎愚蠢,可有時的確能奏效,成功只要具備兩個條件——警方的高效率,足以偵察到他預訂電話的內容;但又要容易上當,信以為真。對于后者,他猜想,警察認為他們是在尋找一個普通百姓,而不是一個曾經吃過這行飯的老手。
他離開門廳,回到雪佛蘭車旁,從后面拿出公箱,回到駕駛座上。“幫我拿著這個好嗎?”
她接過公箱,基思將車開出停車場,順公路繼續往東行駛。
安妮問:“我們不住那家飯店嗎?”
“不住。”他解釋了他剛才做的一切。
她看著他,問道:“這是你的正業還是副業?”
“正業。”他又說,“我還以為當老百姓就沒用了呢。現在給你露一手。”
他沿著公路繼續往東,駛向托萊多,鬧市區的摩天大樓已經在望。這里交通繁忙起來,路兩旁的商店也多起來了。
他考慮要換汽車牌照。這就是說,要找到一輛他認為整夜停在外面的車,而且它的主人不會注意到牌照被人換過,因而不會報警。同時,他們要開著換過牌照的車星夜趕到華盛頓。但天曉得人家會不會報失呢。再說,即使不報失,警察正在尋找綠色雪佛蘭車;如果他們看到這車的牌照與通告上說的不一致,他們仍然會在電腦上查詢車牌號,看看到底是否相同。換車牌基本上是一種幼稚的想法。
她問他:“你在想什么?”
“選擇。逃跑還是躲藏?”
“為什么不干脆到警察局說明情況?”
“那不是一種選擇。”
“為什么?”
他解釋了一番,并反問道:“你能對付那種一家人哭鬧的場面嗎?”
她沉吟片刻,回答說:“如果光是他,我可以對付。如果孩們也在……我就說不準了……”
“為什么不躲一個夜晚,明天上午再想辦法?這個通告過段時間就不那么新鮮了。也許到明天早晨,州警察局已經與斯潘塞城的警長和機場的那個保安人員通了好幾次話了。他們很可能得出結論:巴克斯特先生所說的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點點頭。“也許……”
“說實話,這么晚,又沒有法官或律師在場,落到警察手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勉強笑笑,說道:“你思考問題像個罪犯。”
“我過去在許多國家里就是罪犯,從來不是我自己。但規則是一樣的。”他又說,“我想,如果我們藏起來,時間在我們這一邊。可我不會做任何使你感到不舒服的事。”
“我有段時間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她想了一會兒,接著說“也許我們該找個地方過夜……到了明天早上,即使我必須見他和向警方解釋,我也寧可到那時再見他。”
“運氣好的話,明天或者從此以后你再也不用見他了。”
“那敢情好。”
“好了,現在要找一家舒服的汽車旅館。有你熟悉的嗎?”
她微微一笑。“我熟悉七家。”
“一家就行了。打開我的公箱。”他報給她暗碼數字。
她打開了箱。他說:“這會引你發笑。箱有個假底。”他告訴她怎樣打開假底,并說道,“我要眼鏡和棕色小信封。”
她默默地拿出這兩樣東西。
他接過眼鏡,把它戴上,然后說:“打開信封。不準笑。”
她打開信封,拿出一綹假的小胡,它的顏色與基思的淺褐色頭發一樣。他說:“把玻璃紙撕掉,替我貼上。”
她照著做了,他在后視鏡內照了一下,看是否粘好。“你覺得怎么樣?”
“沒話說了。”
“這是件樂事。注意看著有沒有旅館。”他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梳,改梳了頭發的式樣。
她說:“那家旅館怎么樣?前面往右。”
基思看到一個亮著燈的小招牌,上面寫著“韋斯特威汽車旅館——29美元”,箭頭指向右方。他想起來,早先的機場路是一條曲曲彎彎的雙車道公路,許多年前就加寬修直了,使得一些舊汽車旅館離開現在的新路有幾百碼遠。基思轉到小路上,開到旅館的停車場。他將車停在從門廳看不見的地方。“好了。這跟從前一樣。兩分鐘就能進屋了。”
“你以前四十五秒鐘就能拿到房間鑰匙。”
他笑著下了雪佛蘭車,注意到停車場內有輛福特車。他走進窄小的門廳。
總臺服務員是個小伙,從柜臺后的電視機前抬起頭來。
基思裝出急不可耐要同女人**的樣說:“要個房問。”
服務員將登記表放在桌上。
基思說:“只待幾個小時要多少錢?”
“一樣價錢。”
“嗨,我剛花錢給她買了塊滾燙的煎牛排,老弟。能便宜些么?”
“你要待多久?”
“也許到午夜,你午夜下班?你可以檢查。”
“是啊,我午夜下班,但我不會催你。”
“告訴你——我也許待長些。待一整夜給你二十五元。”
“行。”
基思帶有幾分創造性地填了登記表,把福特車作為他的車寫上,他已經發現,盡管化了妝,這個服務員仍有可能認出他來,好在到午夜他就下班了。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他付給小伙二十五元現鈔,拿了七號房間的鑰匙,離開了。
他上了雪佛蘭車,將車停在離七號房間有相當距離的一個停車處。星期天晚上車不多,從公路上也看不見這些車。但他不想把雪佛蘭車留在那里。
他們倆拿了行李,基思把車上所有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包括音帶、車輛登記證,以及其他零碎物品。
基思打開房門,把東西放進去。安妮打開燈說:“真不錯。”
實際上,房間很簡陋。基思在床頭柜下找到了電話簿,匆匆翻閱黃頁。
“你查什么?”
“我要……就是這個。”他合上電話簿,說道,“過十五或二十分鐘我就回來。”
“上哪兒?”
“把車開走。”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他們來,我不想一個人對付他們。”
“好吧。”
他們出了房間,上了雪佛蘭車。基思把車開上小路,在公路邊亮著的招牌處停了車。他下了車,把招牌的燈插頭從插座上拔下來,招牌頓時黑了,他回到雪佛蘭車上,說道:“一個晚上有現在這些旅客已經夠多的了。”
安妮看著他,沒有說話。
基思將車開回公路,向右拐彎,朝托萊多方向開。他說:“我們得走回去。”
“行。”
一輛警方巡邏車從對面開來,擦肩而過。基思瞧瞧側視鏡,巡邏車繼續往前開。他對她說:“電話簿上說,這條路上有家雪佛蘭車行。門牌是單號,所以在左側。”
她點點頭。“把雪佛蘭車停在那里再好不過了,你比你看上去要聰明些,蘭德里。”
“謝謝。”
“你還需要那絡小胡和眼鏡嗎?”
“為了你的幻想,以后再要。”
她笑了,捶了一下他的臂膀。“你才是我的幻想。”
雪佛蘭車行從路左邊映入眼簾,基思放慢車速,從左邊駛入停車場。正如他所料,這么晚了,車行已經關門。他在舊車場上找到了停車位。
他們下了車。基思繞到車后,從工具箱里取出兩把螺絲刀,他倆一起卸下了車牌照。“好了。明天早晨他們會以為有車仙顯靈,被弄得莫名其妙。我們走回去吧。剛好一點四英里,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他們開始沿著商業公路走回旅館。基思把車牌照塞在腰上,將風衣拉鏈拉上,正好蓋住。
她問他:“明天早上我們回來取車嗎?”
“有這種可能。”
他們來到一家“漢堡包大王”快餐店,基思問:“餓了嗎?”
“不餓。我的胃很難受。”
“你需要飽餐一頓。來吧。”
他們走進“漢堡包大王”,買了漢堡包、可口可樂和炸薯條,在一張桌旁坐了下來。基思問:“這跟你原先想象的一樣浪漫吧?”
她笑了。“當我與你在一起時,機場公路看起來就像羅馬的威尼托大街。”
“我想我快吐了。”
她笑了。他把手放在她手上,“現在好了。”
她點點頭。
他們吃了起來。他感到真餓了,她也一樣。他看了一下表。在剛訂好的房間外消磨時間,總是一個好主意。當警察坐等你回去時,他們的監視哨有時就會松懈。
她說:“別把小胡吞下了。”
他笑了。“我喜歡你。”
晚上十點,他說道:“讓我們散散步,把炸薯條消化掉。”
他們離開快餐店,在一盞路燈旁穿越公路。這條公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在美國有些地方,稀少的行人倒成了招人眼目的景觀,他加快腳步,她緊緊跟上。
他們走近小路附近黑糊糊的汽車旅館招牌,基思放慢腳步,挽起她的手臂。通向旅館的小路邊有一家通宵便民商店,他把她帶到停車場,他們站在那兒,注視著汽車旅館。他問:“你想進去買些點心嗎?”
“不。我不想離開你。”
“好吧。我們在這兒等幾分鐘。”
基思等了五分鐘,然后走向那家旅館,穿過停車場,來到七號房間門口。如果警察在這里守著,或者在外面某處守著,那么已經太遲了,來不及逃了,所以他徑直走進去,發覺燈還開著,似乎沒有什么動靜。
安妮把門鎖上,并插上插銷。
基思把鑰匙扔到床頭柜上,把車牌照扔到梳妝臺上,望著她說:“你真是個好演員。”
“你真了不起。”她摘下他的眼鏡,撕下他的小胡,并親吻他。
事實上,他對自己的手藝基本上是滿意的,這手藝一度曾是他的第二天性。現在他不得不考慮一下,但至少他知道應該思考什么。
安妮在浴室打開她旅行過夜用的包,基思分開遮燈防空窗簾,向外望著停車場。似乎一切太平,但他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幻覺,好像又回到東柏林,從一所安全住房的窗口眺望街道,而這住房并不怎么安全。
他認為,到目前為止,他做了他能做的最明智的事。甚至選擇托萊多也是個正確的決定,因為它近些,盡管出了點誤機的小問題,他唯一做錯的事,他真正的錯誤是:他一時沖動決定逃走,感情用事而不是憑理智行事。但也許那是整整過去兩個月所準備要干的事。放任自流,失去控制,如此迫切地需要得到某個人,以至于四分之一世紀長的時間內做事都憑書本教條——所謂紀律和勇敢的恰當結合——忽然變成了**和勇敢的結合。正是如此,它使人感到愉快,但要付出代價。在他的最初沖動行為之后,所有他的聰明才智——二號計劃的一切——僅僅是控制損害而已。他再次望著停車場。“看上去沒事,真的沒事了……”
房間里沒有椅,他坐在床上,脫下鞋思考著明早的事。當然,到托萊多機場去是不可能了,到其他任何機場也一樣不行。搜捕通告說有人綁架了警長的妻——兩個孩的母親云云,已經嚴重到足以便本州及周圍幾個州的所有警察都處于高度警戒的狀態,除非如他向安妮暗示過的那樣,州警察識破巴克斯特的把戲。然而,基思對此暫時還說不準。
他的最佳選擇,最合他心意的事,就是離開本州。實現這一點的最好辦法是等到上午七八點鐘,一個正常而又忙碌的工作日,然后乘一輛出租車進入托萊多,這個城市大,混進去沒問題。他知道,他不能租車,他又不想偷輛車而使問題復雜化。
火車和公共汽車不能乘,但他有另外幾種選擇——租一輛高級轎車,包租一架飛機或一艘輪船,把他們送到五大湖的某個港口,本州之外的某個地方。包租和租借營業處均現金預付,不用看身份證,通常警察不監視,甚至不發通告給他們。包租或租借營業處往往只問一個問題:“你想去哪兒?”
他還有另外三個選擇——打電話給警察,像安妮建議的那樣;打電話給波特家;或者打電話給查理-阿代爾。但這幾種選擇看來都不合他的心意。他可以在明晨打電話給警方。波特家在任何時候都不再需要新的麻煩,而查理-阿代爾對每件事都附帶一定條件。盡管如此,這些也都是選擇,基思到明晨會做出決定。
安妮走出浴室,他站起身來。他對她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不是。怎么啦?”
“你穿著生日禮服。”
“呀!我忘了穿睡衣了。真難為情。別看我。”
他笑了。他們互相走近,擁抱并接吻。
她說:“基思,不管今晚或明天發生什么事,我們現在要享受這千金時光。”
“我們要享受全世界的千金時光。”——
(待續,請繼續閱讀下期《當代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