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迷城

●文/康遜 ●圖/賈雄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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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登報復仇

抗戰結束后，內戰隨即爆發了，太原局勢混亂，民不聊生。時任特務機構第三局的局長叫徐明，此人素來心狠手辣，且狡詐多疑，曾殘害過無數共產黨人士。

1947年6月的一天，徐明親率手下，在迎澤門大街上將一名秘密回鄉探親的共產黨高級軍官當眾槍殺，此事頓時引起軒然大波。很快，有個叫劉一刀的人公然登報聲稱，他也會選擇在迎澤門大街上，親手結果了徐明。

這個劉一刀在太原城可謂赫赫有名，此人出身草莽，武藝奇高，曾在抗戰時期暗殺了日軍駐太原憲兵隊的隊長山本太郎。兩年前，閻錫山手下一名副官因為強搶民女，也慘死在他手上。此后，劉一刀為躲避抓捕，在太原銷聲匿跡了。徐明萬沒想到自己殺了一個共產黨的軍官，竟將這煞星給招惹出來了。

劉一刀在報紙上說：徐明，你惡貫滿盈，配不上一顆子彈，我要在迎澤門大街親手用大刀砍下你的腦袋。劉一刀還說：請太原的父老鄉親做個見證，若不誅殺此賊，我枉為了一回人！

他既然敢公然登報挑釁，顯然是志在必得，否則還不惹來太原民眾的恥笑？在太原民眾心里，劉一刀可是個大英雄！因此，徐明不敢大意，寸步不離戒備森嚴的第三局，連吃飯睡覺都在自己辦公室里解決。

劉一刀要防，但局里潛伏的內奸也得抓。局里的機要情報頻頻外泄，徐明雖然一直都知道有內奸存在，卻始終查不出是誰。但最近，他懷疑上了行動隊隊長薛大山。因為這段時間薛大山總是一個人偷偷跑去迎澤門大街，去見一間雜貨店的老板娘。而那老板娘的丈夫就是共產黨，不過在抗戰時已經被日軍殺害了。

這讓徐明不得不去想：老板娘會不會也是地下黨？雜貨店就是地下黨的交通站？薛大山經常去跟她見面，會不會是在商量配合劉一刀的“砍頭”行動？

這天，徐明的司機兼貼身保鏢王強來報，說昨天傍晚的時候，薛大山又獨自去了迎澤門的那間雜貨店。王強說：“按照您的指示，我一直在暗中盯著他。他先是在旱西關那兒給了一個黃包車夫兩塊錢，換上對方的衣服，然后那女人坐上黃包車，他拉著她在旱西關一帶走街串巷地轉悠，也不知在干什么。”

“旱西關？”不知為什么，徐明臉色驟變，急問，“后來呢？”

“后來他就跟那女人一起回了迎澤門的雜貨店，兩人關上門不知在干些什么，直到兩個小時后，薛大山才出來。”

徐明沉思著點點頭。自從他懷疑薛大山是內奸后，為免打草驚蛇，除了王強，他還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就局里目前的情勢，他也不相信任何人?，F在看來，薛大山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了。他是行動隊隊長，若說是為了辦案才偽裝成黃包車車夫的，那也不必每次都親自去吧？

這時，女秘書小馬忽然敲門進來，慌慌張張地將一封信交給徐明。徐明打開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徐明，你做好準備了嗎？我已經精心為你備下了一口上好的大刀，只等著你跪在迎澤門大街上，我便手起刀落……你放心，這個時間絕不會太久。落款是“劉一刀”三個字。

徐明看完信后，冷笑一聲，問小馬信是怎么來的。小馬困惑地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剛才在口袋里無意中發現的。

王強狠狠地瞪了小馬一眼，斥責說這樣的信撕毀不就得了，干嗎送來惹局長不高興。

王強一身的好武功，而且槍法奇準，雖然平日里喜歡喝酒賭博，但徐明交代的事卻從沒有耽誤過，因此頗得他的信任。徐明擺擺手讓小馬下去了，又交代了王強幾句，讓他也下去了。

看著手中的這封信，徐明暗笑：這個劉一刀也未必有太原民眾吹噓得那么神，有殺人于無形的本事，不過喜歡故弄玄虛罷了。

二、難辨真假

等辦公室沒人了，徐明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是打給他住在旱西關的妻女的，要她們今晚就搬去第二個秘密住處。

原來徐明自知得罪共產黨太狠，為了妻女的安全，對外聲稱已經將她們送回湖南老家了，但事實上，他妻子是太原本地人，因為舍不得誓死不離故土的父親，始終也不肯帶著女兒走。徐明沒辦法，只得在旱西關給她們和老岳父秘密置辦了一個家，為掩人耳目，他自己也不輕易去那里。

徐明覺得，如果薛大山真是內奸，那他目前的首要任務當然是配合劉一刀的“砍頭”行動，而他拉著黃包車在旱西關一帶轉悠，則是為了查訪自己妻女的具體住處。在徐明看來，他們也只有綁架了他的妻女，才能借此要挾自己去迎澤門受死。

幾天后，王強再次來報，說薛大山喬裝改扮后，又用黃包車拉著那女人在旱西關一帶轉悠。徐明不再猶豫，當即命令王強將他抓回來。不多時，王強便回來復命了，但他只抓到了薛大山，那女人卻給逃了。

徐明立即對薛大山進行審訊。誰知薛大山卻連稱冤枉，說他之所以在旱西關拉黃包車，完全是為了親手抓住地下黨“黃雀”。

徐明頓時愣住了，黃雀？

黃雀是太原地下黨方面的負責人，徐明雖然跟他明爭暗斗了兩年多，卻從沒照過面，甚至不知他是男是女。在徐明心里，他遠比劉一刀更可怕，更難對付。

薛大山說，據他安插在地下黨的眼線說，那女人的確是地下黨。他將女人秘密抓捕后，女人受不了刑，供認不諱，另外，她還交代了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女人說黃雀最近因為一批藥品的事，會親自來跟她接頭，但擔心她的雜貨店不安全，便要她每天傍晚坐著黃包車去旱西關一帶轉悠，等時機合適，他自然會出現。

薛大山為防打草驚蛇，這事沒告訴任何人。這樣，他假扮成黃包車車夫，拉著那女人在旱西關一帶轉著，等待黃雀出現。哪知沒等到黃雀，王強卻突然抓了他，而那女人也乘機逃走了。

薛大山叫苦不迭，說：“局長，我一直沒告訴您，就是想到時捉住了黃雀，給您一個大大的驚喜。我知道您做夢都想捉住那只鳥。”

徐明疑惑不已，薛大山說的話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一時難辨真假。按理說薛大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也曾親眼見過他槍殺共產黨，要不是在這敏感時期，他突然頻繁地跟一個有共產黨背景的女人接觸，而且還拉著黃包車在旱西關一帶轉悠，自己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可如果說薛大山是清白的，那他抓“黃雀”為什么不是在別的地方，偏偏在旱西關？而且，那女人跑掉了，誰又能證明他所言非虛呢？

徐明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決定將薛大山放了。他笑著拍拍薛大山的肩膀說：“薛隊長，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個人英雄主義，老想著憑一己之力，單獨擒賊，這樣很不好。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通通氣，也免得誤會了?！?/p>

薛大山死里逃生，哪還敢說話，只是拼命點頭。

等他走后，徐明叮囑王強繼續監視他，又說：“你說劉一刀跟黃雀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兩年前，劉一刀退隱江湖，同時，黃雀就出現了……”王強想了想，說：“如果是同一個人，那他登報時為什么不用黃雀而用劉一刀的名字呢？用黃雀不是更能提升共產黨的威風嗎？”

“天知道這里面的鬼把戲?！毙烀鲾[擺手，又笑瞇瞇地說，“如果你能殺了劉一刀或者是黃雀，我馬上升你做行動隊隊長，在第三局里，也只有你有這個本事。”

王強受寵若驚，連聲說：“多謝局長，我一定盡力。”

三、推心置腹

這天傍晚，王強在一家僻靜的小酒館里獨自喝酒時，徐明的秘書小馬忽然出現在他面前。此刻的小馬看上去很奇怪，頭上戴著男性禮帽，身上也穿著男性的黑色風衣，顯得神神秘秘的。

小馬坐下后，開口說：“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傳說中的劉一刀吧?！?/p>

王強猛然一驚，他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又往嘴里拋了一?；ㄉ?，很快就鎮定下來。

小馬說：“兩年前你殺了閻錫山的副官后，所有的人都以為你逃離了太原，誰知你卻在第三局做了徐明的司機，這也就是所謂的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吧。”

王強依舊自顧自地喝酒，什么也沒說。

“可你是個有血性的男人，徐明喪盡天良，不擇手段地殘害共產黨員，你早就看不慣了。共產黨的胡參謀長在1943年的時候曾在日本人手中救過你，但徐明卻在迎澤門大街槍殺了他，這徹底激怒了你，于是你公然登報聲明要為他報仇?！?/p>

王強雖然還是沒說話，但舉杯的手卻顫抖起來，顯然是被她說中了。

“你在砍下徐明的腦袋前，必須先除掉他的得力助手薛大山。其實以你的本事，要解決薛大山很簡單，但你卻要讓徐明親手殺了他。于是，你費盡心思找到薛大山打入地下黨的眼線，用武力威脅對方向薛大山提供了假情報，誘使他去找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并不是共產黨，而是曾受過你恩惠的普通百姓。這樣，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在發展，只可惜，關鍵時刻，徐明還是沒舍得殺他?！毙●R說到這，忽然想到什么，問，“有一點我不太明白，你既然知道徐明的妻女住在旱西關，為什么不抓住他妻女，逼他去迎澤門？”

這時，王強終于開口說話了：“男子漢大丈夫，豈會做那種擄人妻女的齷齪勾當！”小馬點頭贊道：“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才是太原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王強笑了笑，說：“沒想到你居然認識我，還把我調查得一清二楚。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共產黨，徐明在局里要抓的內奸就是你?！?/p>

“沒錯，我是共產黨，而且，此時此刻徐明正在派人抓我。”小馬淡然一笑，說，“他遠比你想的要奸詐。你以為他很信任你嗎？不，他不相信任何人，至少他懷疑上我之后，就從沒對你說起過，是吧？”

小馬又說，其實她此次暴露，多少也有主動之嫌，因為徐明殺害了無數的共產黨，加上最近又槍殺了胡參謀長，上級便命令他們太原地下黨想法除去此人。小馬說：“我有意暴露，就是為了跟你合力除掉徐明。我們不是小看你，但盡早除掉此人，可以避免我們很多同志無辜犧牲?！?/p>

四、黃雀在后

徐明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秘書居然是內奸。小馬給他做了整整兩年的秘書，一直兢兢業業，可最近局里一份只有他和小馬看過的機要情報外泄，他不得不懷疑上了小馬。但正當他準備將小馬控制起來時，她卻提前逃跑了。這事很麻煩，如果去抓她，一旦傳出去，自己難免會受到上司的責罵，甚至丟官受審；可不抓的話，又難消心頭之恨。

正左右為難時，王強忽然跑來報告，說：“局長，今天我喬裝改扮后，又跟蹤了薛大山。他中午從局里出去后，便獨自去了一家茶館?？墒?，我沒想到他去茶館是為了見小馬。小馬也很怪異，莫名其妙地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當時盡管我跟他們的距離有點遠，但我還是隱約聽到小馬對薛大山說：‘事關重大，你還是親自跟黃雀說吧，我今晚安排你見他……’”王強說到這里，看了看徐明的神情，“局長，我可以肯定，小馬也是內奸。她是您身邊的人，您看怎么辦？”

徐明激動得眼睛都亮了。小馬是內奸的事自己并沒傳出去，就算王強虛報事實，也不會編排到小馬身上，因此他相信王強說的都是實情?？磥恚裢碇灰@兩人，就能成功抓獲黃雀，如果黃雀真的是劉一刀的話，那自己的麻煩就迎刃而解了。

徐明吩咐道：“你去秘密組織人手，晚上我要親自指揮這次抓捕行動?！蓖鯊妱袼詈貌灰p易外出，不然就太危險了。徐明得意地說：“他們在明，我在暗，哪來的危險？再說了，黃雀是大人物，若不由我親手抓住他，也太委屈他了?！?/p>

王強心中暗嘆，小馬實在厲害，她竟算準了徐明會這么做。

當晚，薛大山開車離開第三局后，徐明便坐在王強的車上，帶著隊伍悄悄在后面跟著。

不多時，薛大山的車在一個巷口忽然停下來。徐明看得清楚，他的車前面出現了一輛黃包車，遠遠望去，只見車上坐著一個戴禮帽穿黑風衣的人，顯然，這就是女扮男裝的小馬了。

黃包車走后，薛大山發動車子跟了上去。王強也跟了過去。

這樣過了一會兒，不知怎么回事，薛大山的汽車跟小馬的黃包車忽然就失去了蹤影。徐明又氣又急，命令王強加速追。王強急踩油門，將車開得瘋了似的，拼命在大街上找尋。最后，他將車子停在一條寬闊的街道上。由于他開得太快，后面只有一輛車跟了上來。

徐明看著面前黑沉沉卻似乎有些熟悉的街道，忽然感覺有什么不對，正要質問王強，王強卻冷不防將他腰間防身的手槍搶了過來，跟著推開車門，摸出一顆手榴彈，扔向唯一跟上來的那輛車，“轟”的一聲響后，那車里的人沒了一個活口。

徐明急忙從車里跳下來逃跑，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真正的內奸是誰。

王強沖上來攔住他，說：“認出這是哪兒了嗎？是你槍殺我胡大哥的迎澤門大街，我說過會在這里親手砍下你的腦袋?！?/p>

“什么？”徐明驚恐地看著王強，“劉一刀，你就是劉一刀？”王強點點頭：“我就是劉一刀?！?/p>

徐明完全呆住了，盡管他并不是很信任王強，可做夢也沒想到他竟會是劉一刀。王強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說：“徐明，你惡貫滿盈，我在報紙上說過的話就要實現了，你服氣嗎？”

徐明還沒開口，薛大山開的那輛車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車門打開，小馬輕快地從車里跳了下來，隨后，一個戴鴨舌帽的陌生男子把薛大山的尸體從車里拎了下來。

小馬走到徐明身邊，彎腰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徐明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小馬。他似乎想要說什么，但王強擔心再耽擱下去會有變化，不等他開口，便手起刀落，血濺三尺。

上車后，王強問小馬剛才對徐明說了什么話。小馬淡淡一笑，說：“我跟他說，我就是黃雀。”

頓時，王強也呆住了！?

（責編：吳宏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