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小提琴手

谷淑娟

每個遇見“他”的故事，都孕育著一個女人領悟到的愛情啟示，

透過“她們”的戀愛筆記，你將聞到愛情的味道，

聽到愛情的聲音，看清愛情的樣子！

午后，我帶著自己的手繪卡片到公園里擺攤。

這是一個有各國美食滿足口腹，有旋轉木馬釋放歡樂，還有現場演奏搖擺靈魂的集食行樂市集。華燈初上，周末夜晚的人群，像是漲潮一般，汩汩涌進。五點一到，舞臺的聚光燈亮起，一連串華麗的樂音，像五顏六色奔放的絲綢，光芒萬丈地撒向微涼如水的夜色里。

這首曲子是《自由探戈》（《Libertango》）。阿根廷式的節奏，性感、強烈、妄為、挑逗，我閉上雙眼，任音樂帶我穿越時空。當我再次張開雙眼的瞬間，那個令我屏息的他，在舞臺上閃閃發光，在我的生命里隆重登場了。

他在四個人的弦樂團里，擔任首席小提琴手，他神氣活現，我眼前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跟那把小提琴共生共舞。我不由自主地抓起手上的筆，在空白卡片上振筆疾書，小提琴手的沉醉、小提琴手的綻放……我的臉紅心跳，我的畫思泉涌，一張又一張小提琴手的素描，像一發不可收拾的火山，瞬間爆發。一直到演奏結束了，我仍無法平息。

隔壁攤賣手作飾品的薇姊靠過來對我說：“今天這個新樂團真是氣勢不凡，剛剛忘了看那個首席小提琴手站起來后感覺怎么樣！”

“什么意思？”

“剛剛他坐著演奏，真是神采飛揚，但是有些人站起來就是比坐著氣勢矮了一大截。”

這樣講起來，我突然也對小提琴手充滿了好奇。話題正熱，幾個客人走近，薇姊趕忙回去她的攤位。

“思豪哥，你看！這對耳環好可愛喔！”

我向薇姊攤位上那個嬌嗲聲望去，不禁愣住了，背著大提琴的女孩跟背著小提琴的男人，不正是剛剛在舞臺上的樂手嗎！薇姊轉頭對我擠眉弄眼，因為她跟我一樣見證了，那個小提琴手站起來后，并沒有令人失望。

“很適合你！送你當生日禮物吧！”男人直接從口袋里掏出錢，不殺價的男人，更加分！我正看得著迷，他突然一個轉頭，視線落在我那散了一桌剛剛完成的手繪卡片上。

“畫得真好！”他的聲音跟他的琴韻一樣，充滿張力。

拉大提琴的女孩也走過來：“哇！卡片里的小提琴手，神韻跟哥好像喔！老板，這一張多少錢？我全部都要買下來！”

“這些是非賣品！”我直搖手。

“賣給我吧，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畫！”男人把那些素描捧在手心。

女孩仰望男人：“你剛剛送我耳環，這些卡片換我送你！”

我的東西，憑什么由她來送！要送，也是我自己來：“你們剛剛的表演好精彩，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也算是同事，喜歡的話，這些卡片就當作見面禮，全都送給你吧。”

“那怎么可以！”男人硬是不肯白拿。

“如果真想回報我，《Libertango》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下次演出時，再為我演奏一次吧！”

他把我的明信片，收進靠近心頭的口袋里，滿足得像個孩子。女孩跟著他離開了，但是沒有關系，我的明信片，也跟著他離開了，而且，還是緊貼在他的胸口。

今天我好開心，嘴里總哼著那首《Libertango》。連薇姊也察覺出我的異樣：“小心愛上有才華的男人，他們是屬于舞臺的，不能安于當一個觀眾的話，是很容易受傷的喔。”

“哎喲，不要窮擔心啦，我只是被他帶走了幾張卡片，又不是被他帶走了我的心！”我說著違心之論。

打烊的時間到了，大家紛紛收拾起攤位上的東西。突然，薇姊又對我擠眉弄眼；我一抬頭，才發現小提琴手站在一旁，好像在等我。

我又驚又喜：“你怎么回來了？”

他走向我，掀起了一陣風：“你不是說，要我為你演奏《Libertango》？所以我想等你下班后，演奏給你聽。”

于是，打烊的市集里，開起了小提琴獨奏會。

“你男朋友也太浪漫，太有才華了吧。”圍觀的攤主們你一言我一語。

“他只是看上我的畫，我們是以藝術會友！”

“他是看上你的人吧！”盡管我拼命否認，也沒有人相信我們之間沒有什么。

而跟他真的什么也沒有的我，患得患失了一個禮拜，終于等到了他再次登臺的時候。

他們以《Fly Me to the Moon》拉開了演奏序幕。如果是他要帶我去，別說是月球，即使只是公園，我應該都會幸福得飛起來。

兩個小時的演奏結束后，想起還要再數六天才能見到他，我垂頭喪氣。這時卻有一個聲音走近，振奮我心：“年底，我們樂團要舉辦一場售票演奏會，你愿意幫我們設計貴賓邀請函嗎？”

怎能不愿意！對他，我沒有一絲抗體！本來，說好只要設計一款，結果我提案的各種樣式，他全都喜歡，后來就演變成，他希望我能設計每一張都不一樣的邀請函。

自此之后，他不再只是周末出現在我的攤位，三不五時，他都會過來跟我討論每一張邀請函，順便談談他的演奏會、他的過去、他的夢想。我多希望，他也能順便跟我談談戀愛！

這天，他又在市集打烊的時候出現，我把最近畫的幾張邀請函遞給他看，他挨近我，每一張都仔細端詳。街燈照耀下，我跟他的影子，在墻上越靠越近，我不由自主地傾身向前，讓墻上我的唇吻上他的。

“為什么偷親我？”

啊！我的幼稚行為竟然被他發現了，我趕緊拉開彼此的距離：“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越解釋，他越像是揪住了我的小辮子，緊緊不放，越拉越近，然后，他的唇貼上了我的。

“我不會對你說對不起，因為我是故意的！”之后，他笑著對我說，我以為這就是承諾。本以為那個吻之后，我們的關系會突飛猛進，沒想到完成了最后一張作品后，他不再出現了。

一直到他該來演奏的周末夜，我才又見到了他。

“請你來聽我的演奏會。”他把邀請函遞給我。 “因為是給你的，所以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樣，快點打開來看看，希望你不介意，我弄臟了你的畫。”

我把卡片從信封里緩緩抽出，眼睛被點亮了。每一張卡片我都是用黑色油性筆創作的，這張邀請卡，卻被他上了色，而且顏色沒有一筆是乖乖地沿著黑線走，在他的隨興涂鴉下，這張卡片竟然更出色更奔放。他把小提琴演繹得這么動人，沒想到，色彩在他的手上，也沒有被辜負。

他不但為我獨奏，也為我上色，我欣喜地把邀請卡揣在懷中，像擁有了全世界一樣。然后那個拉大提琴的女孩過來叫他：“要上臺了！”

自從知道我要幫樂團設計邀請卡后，其他的團員多少都跟我有些交集，唯有她，總是把我當空氣。她越是忽視我，越是介意我，我越是以為自己占了上風。思豪對我的感情，眼看已經到了無法隱藏的地步，上了舞臺，他仍對著我笑，還準備在大庭廣眾下對我喊話。

“謝謝大家這些日子以來對我們樂團的喜愛，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美麗的市集，是這里，讓我認識了我的幸運女神、我的小畫家……”薇姊對我吹口哨，我難掩幸福洋溢。

“最近我們樂團想角逐一個難得的到海外巡回表演的機會，在申請資料中我附上了小畫家為樂團畫的邀請卡，那是一張看起來有音樂在流動的卡片，沒想到因此受到主辦單位的注意，進而觀看了我們的數據，獲準了我們的申請……”

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就要跟他的樂團，包括那個拉大提琴的女孩一起飛到遙遠的地方去？我的臉上硬擠出笑，心卻揪出了淚。臺上那個拉大提琴的女孩，難得一見地，對我勝利地笑了。思豪送給我的，原來是一張邀請我去跟他告別的卡片。

盡管很痛，我跟薇姊還是一起去看了演奏會。表演相當精彩，全場掌聲雷動。薇姊卻看出了我的郁郁寡歡：“放不下那個節奏強烈的人，就試試融入他的節拍吧！”

演奏會結束后，我決定到后臺去找他。

“什么時候出發？”他沒有跟我交代的，我決定自己問清楚。

“下個月就走。”

“到了之后可以傳訊息告訴我你人在哪里嗎？我可以寄卡片給你，你不是說我的畫是你的幸運符嗎？”

“我們每個月都會到不同的城市去，我怕我會錯過你寄來的卡片。”

他的意思是，不愿意再跟我聯絡？

我正準備死心收手，他卻又緊接著說：“不過，我當然會隨時告訴你我人在哪里，如果你剛好有空，一定要飛來找我，我會為你演奏你最愛的《Libertango》！”

只要有心，我相信我可以把自己設計成一張好看的卡片，直送到我想念的人身邊。這段人肉明信片的飛行路程或許會有點艱辛，但，我想，我會做好萬全的啟航準備！

“后會有期！我一定不會讓你錯過我的！”我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去，親吻了他的雙唇。在場的所有人，都跟他一樣驚訝，包括那個拉大提琴的女孩。

這一次，我不會道歉，因為我是故意的！誰叫他讓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么有才華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