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雜志的老主編沈昌文先生,曾把自己做主編的經驗,總結為“三無”:無能、無為、無我。王蒙把這個“三無主義”,看成是關乎老子哲學的高境界。他在給沈昌文的隨筆文集《閣樓人語》所作的序言里說:“《道德經》上說‘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沒有比用出版家編輯家作例子,更能說明老子這個繞脖子的命題了。”
去年初,在《粵海風》出刊100期紀念的時候,我作了一篇小文,其中提到:《粵海風》編輯部人力物力不很充足,沒有能力樹大旗、做大事,基本上只能是有什么稿用什么稿,沒想到,如此長期堅持下來,反而形成了一個兼收并蓄的辦刊風格。在100期的雜志里,不管是東方西方,左派右派,論文隨筆,各種不同派別,不同觀點,不同體裁的文章,都可以看到。真正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爭奇斗艷,各放異彩。本刊的老主編徐南鐵先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又或者是居于有意無意之間,與《讀書》雜志的老主編沈昌文先生“所見略同”了。
看來,辦一份雜志,跟辦一所大學,道理是相通的。蔡元培主持北京大學,就是以“兼容并包”蜚聲中外。后來胡適主政北大,更是直接標榜“三無主義”。他說的“三無”是無能、無為、無用,與沈昌文所言只有一處不同。
甚至可以說,辦雜志比之于辦大學,更是天然地通向這個“無”字。雜志,人們給它的定義,就是叫“刊登不純粹內容的連續性定期出版物”。內容的不純粹性,就是雜志的本質特征。既然需要“不純粹”,當然就不能排除異己,而必須要做到無山頭、無偏見、無先入為主了。當然,在風雷激蕩的革命年代,情形大概會有所不同。陳獨秀主持《新青年》,那就是旗幟鮮明地排除異己的。在一個和平建設的時代,多元聲音的存在具有天然的合法性,雜志的本質得以彰顯。
《粵海風》改版,從內容到形式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我們想要一以貫之的,就是前面說到的那種兼收并蓄的風格。近來有許多老作者、老讀者紛紛給編輯部來函來電,對新版《粵海風》勉勵有加,說明大家注意到我們的追求與努力。有讀者說,新版《粵海風》似乎比舊版還要顯得雜一些。的確如此,雜志嘛,“雜”一點不是壞事。武漢的劉洪波先生對新版第一期卷首《致讀者》提到的“粵海”特色作了進一步的闡釋,他說:“本土誕生的,當然屬‘粵海之內。這本雜志所發的文章,也應屬‘粵海之見。”廣州的劉斯翰先生也談及《致讀者》一文,他針對文中將中西碰撞視作“粵海特色”,補充說:還有來自國內四面八方不同聲音的碰撞,也是粵海特色。兩位劉先生的意見,幾乎可以看作是互為應答了。
我想,不管是對“粵海”的闡釋,還是關于“碰撞”的理解,其實都可以歸結為一個字,就是雜志的“雜”。《粵海風》的編輯工作對于我們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將各種不同內容、不同風格、不同聲音的混雜,融為一爐。為此,我們需要具備作為一個雜志編輯的基本修養。那就是:從品德上看,要做一個寬容、厚道的人,這樣才能容納不同的聲音;從能力上看,我們不必做拔尖的專家、學者,但最好什么都能夠懂一點,就是通常所說的“雜家”。沈昌文所說的“三無”,大概就是如此之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