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向別人說起她的時候,他不知為什么,眼淚像傾倒一樣,止也止不住。村子中的人捂著嘴偷偷笑他,他也笑自己一個男人,成什么樣子。他孤單寂寞地走在愛情的蹤跡里,無法釋懷。
那一年,他和她師范畢業志愿到這所鄉村小學教書。小學校偏遠閉塞,是一個世外桃源。學校外面,就是小橋流水人家。晚上躲在學校宿舍里睡覺,滿耳都是淙淙的水聲。聆聽天籟,心也變得澄澈。
小學校只有他們兩個年輕人,她活潑開朗,每天都像一只快活的小鹿。下課的時候,她與孩子們一起游戲,他在一旁看呆了。她美麗的身姿像一只振翅而飛的蜻蜓,輕輕一掠,掠動他內心的一江春水。
放學了,孩子們都回家了,村子里的炊煙裊裊飄過來。她也在忙著做飯,有時候把他喊過來一起吃。暮色攏過來的時候,遠處的風景像一幅干凈的水墨畫。她喜歡坐在校園的木槿花下聽收音機。她的身邊,紫色的花兀自飄著。月上柳梢,她宛如月下一株靜靜的荷,那么美,那么近。
他們熱愛自己的工作,一起在小學校里種了兩棵樹,一棵桃樹,一棵李樹,寓意桃李滿天下。第二年,桃樹李樹就開花了,花開繽紛,兩個人的愛情也開出美麗的花。兩年的時光,雖清苦,他們卻像一對幸福的神仙眷侶。有一種愛情不染塵埃,像水晶,干凈透徹。
正當這個時候,他一紙調令,調回了城里——是城里的父親運作的。她仍留在小學校?;氐匠抢?,他立即淹沒在城市的繁華和喧囂中,和她的聯系越來越少。他甚至覺得,小學校里的爰情,不過是一朵冰花,承受不住現實的溫度。這時候,家里又為他張羅了一樁婚事。他隱隱有些心動了,說實話,是因為那個女孩兒的讓人艷羨的家世背景。
最后一次回小學校和她攤牌,她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他的事她已經知道了八九分。
她見了他,只淡淡斂起嘴角的苦澀,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了聲祝你幸福。那一刻,他的心疼了。他甚至決定,不再回去了,和她守在這里天長地久。但是她笑了笑,搖搖頭,然后決絕地轉身而去,留給他一個冰冷的背影。
后來,他聽人說起她離開了。再后來,他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他背著感情的債,日子一過就是十年。十年后,他離婚。在生活里摸爬滾打過,他倦了?;厥紫騺硎捝?,所有人生的陰晴已看得透徹了許多。一切都被流年淡化了,記憶的畫屏里,只有她的影子隱隱現現。
離婚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學校。那些情感,連同歉疚,埋藏在心里,已經滲透到心的每一個孔隙。歲月流逝,成為了一種隱痛,在每一個陰天或者晴天里突然來襲,讓他不能自拔。
回到小學校,正是桃李花開時節,他們種下的桃李長高了。那些清香的愛情記憶,前塵夢影一樣遠。往事斑駁,流年暗渡,他心里五味交加。
他四處打聽她的消息,得到的只有兩個線索:她遠嫁了,她回來過一次。剩下的,是她渺茫的蹤跡。向別人說起她的時候,他不知為什么,眼淚像傾倒一樣,止也止不住。村子里的人捂著嘴偷偷笑他,他也笑自己一個大男人,成什么樣子。他孤單落寞地走在愛情的蹤跡里,無法釋懷。
也許,一個背負了債務的人,無法償還,就永遠無法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