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馬里收稅：命懸一線的工作

蔣生元

導語：越來越多的收稅員在工作中、下班后遭到襲擊，甚至被害，開始引起索馬里政府的重視，因為收稅員冒著生命危險收交上來的稅款彌補了國家財政緊張的狀況。

索馬里小伙子費薩爾·穆罕默德·艾哈邁德整天生活在提心吊膽之中，因為他從事的工作是在首都摩加迪沙的一個市場里向商戶征收“市政稅”，不太遭一些商戶的歡迎。由于長期的內戰，摩加迪沙槍支泛濫，治安狀況不好。發生激烈沖突時，有人就喜歡用刀槍來解決。與此同時，許多索馬里商戶還沒有養成向國家納稅的意識和習慣，因此常常對艾哈邁德等收稅員惡語相向，生氣時甚至會拔槍射擊，使收稅成了索馬里目前最為危險的工作之一。

在市場里“走鋼絲”

現年23歲的艾哈邁德是摩加迪沙市達爾肯雷區稅務局的6個市場收稅員之一。在摩加迪沙全市，像他這樣的收稅員共有130人。每天早晨出門之前，艾哈邁德都要默默祈禱，希望真主保佑他下班后還能平安歸來。然后，他與兩個兒子擁抱、道別。這時，他心里常想，每次祈禱、每次擁抱、每次告別，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他在家時格外珍惜與家人在一起的時光。上班路上，艾哈邁德對沿途的行人也格外注意。在他眼里，每一個行人都有可能是對他心懷不滿、隨時掏槍打他的殺手。

艾哈邁德長著一副娃娃臉，臉上刮得干干凈凈。他每天的工作是在蘇克·伯克勒市場里轉悠，向250多個商鋪收取“市政稅”。他先與商戶打招呼、握手，然后再開口提醒對方交稅：每個標準攤位每天3000先令（約合3.3美元）。干這份工作才兩年時間的他說，“我做這份工作，主要是為了使我們國家增加收入，以便國家更好地向前發展。如果大家都不交稅的話，那國家哪來財政收入？怎么來發展呢？”

看見艾哈邁德走過來，市場里的商戶就知道要交稅了。開了兩家服裝店的阿伯迪·哈米德·阿里就是其中的一個商戶。他坐在柜臺邊上一把白色塑料椅子上說，他交稅一點問題也沒有。按照他的營業規模，他每天要上交5000先令（約合5.5美元）的稅款，店里到處掛著他上個星期從阿聯酋迪拜進來的衣服。阿里說，“我們需要學校、道路和醫院。只有我們納稅的話，國家才有能力建設這些地方。”

然而，有些商戶在艾哈邁德收稅過程中并不配合。他說，“有的商戶就是不愿意交稅，因為他們以前從來不用交稅。因此，我催他們交稅后，他們就容易情緒激動，有時會做出過激行為。”他的這番話被周圍的商戶聽到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艾哈邁德說，“我的許多同事不是在市場里被殺，就是在上下班路上遭到了暗算。據統計，自2012以來，摩加迪沙至少有25名收稅員被槍殺。而在最近3個月里，有4個收稅員倒在工作崗位上。還有的人受了重傷，失去了繼續工作的能力，只能在家休養。在我看來，向商戶收稅工作仿佛是在走鋼絲，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令人遺憾的是，警方還沒有逮捕任何一個殺害收稅員的兇手，更談不上要起訴他們了。

為了保障艾哈邁德的人身安全、防止他遭到襲擊，達爾肯雷區稅務局不久前開始派一個武裝保安隨他外出收稅，在幾步之外保護他。這名保安帶著一支AK-47步槍，里面裝滿了子彈，隨時會開槍。

艾哈邁德從小就生長在蘇克·伯克勒市場周圍的社區里，對商戶們都很熟悉，幾乎能叫出每一個商戶的名字。盡管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每次到市場里收稅都帶著武裝保安。

資深收稅員不懼生命威脅

與艾哈邁德相比，另一位收稅員阿卜杜拉·希洛勒就年長多了。他今年已經50多歲，從上世紀90年代起就干上了收稅的活，能說會道，經常笑瞇瞇地與商戶交談，然后把收到的稅款放在一個黑色塑料袋里。他說，“商戶除非是孤兒，都必須每天交稅。其實，那點稅款也沒多少錢。而且，我們與那些不愿交稅的商戶都解釋清楚了應該交稅的理由。我們從來沒有強迫任何人交稅。”

常年的內戰使索馬里出現了成千上萬的孤兒。為了鼓勵他們就業、促進社會穩定，索馬里政府出臺政策，允許孤兒開的商鋪不用交稅。希洛勒說，“即使他們愿意交稅，我們也不收。”

盡管身為收稅員經常受到生命威脅，但希洛勒并不感到害怕，而是對他的工作感到非常滿意。他說，“沒有任何其他的工作能使我現在收稅為國家和人民服務而感到更加快樂！死亡嚇不住我。我的命數到的時候，自然會死的。只有真主才能決定我何時死去和怎樣死去。”

越來越多的收稅員在工作中、下班后遭到襲擊，甚至被害，開始引起索馬里政府的重視，因為收稅員冒著生命危險收交上來的稅款彌補了國家財政緊張的狀況。摩加迪沙警察局稅收和財政保護處處長穆罕默德·安都上校說，“我們為收稅員提供安全保障，并對他們進行安全培訓。我們在摩加迪沙全市共有130名收稅員。沒有武裝保安的護衛，他們不會出門收稅。雖然我們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每一位收稅員的安全，但我們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是非常認真的。”

保護措施太薄弱

不過，一些收稅員認為，索馬里政府為他們提供武裝保衛的措施來得太晚。收稅員伊卜拉欣·阿里的遺孀卡迪加·阿里就為他丈夫被槍殺而傷心不已。她說，“我就接了一個電話，讓我去接我丈夫的尸體。我不知道他為何而死？是否值得？也不知道是誰殺害了他？當時還在齋月里，我丈夫還在把齋呢。”

人們后來告訴她，伊卜拉欣·阿里在市場里收稅時，被幾個口袋里裝有手槍的槍手盯上了。當時，78歲的阿里身邊還沒有武裝保安，正忙于與商戶交談，從商戶那里收稅款，并沒有意識他后面人有跟蹤。槍手跟了阿里一段路后，逐漸靠近他，在很近的距離向他連開數槍，然后很快逃之夭夭。人們在慌亂中把阿里送往醫院，但他還沒到達醫院，就離開了人世。兩個月過去了，警方還沒有逮捕殺害阿里的兇手。有人猜測，阿里是死于報復。

阿里是遠近聞名、最有經驗的收稅員。他的上司和同事一提起他，都會豎起大拇指。他共有6個孩子，而他是家里唯一掙錢的人。他突然被害后，他的家庭立即陷入了經濟十分困難的境地，現在每天只能吃一頓飯。卡迪加·阿里說，“政府只支付了他的喪葬費，還給了我們250美元撫恤金，其他就沒了。”

雖然生命不時受到威脅，兩個孩子的父親艾哈邁德并不想放棄收稅員這份工作。他說，“我干這份工作，我的兩個兒子將來就可能過上比我好的生活。我出身在索馬里內戰爆發之際。那時，沒有學校，也沒有醫院。現在的狀況比以前好多了。而如果我繼續收稅的話，政府就有錢給我的孩子蓋一些學校和醫院，那未來就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