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紅亮

導語: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建設,以海洋作為載體,視進一步拓展中國與相關國家利益交匯點、激發各國的發展活力與潛力與構筑各方間互利共贏關系為目標。
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戰略構想始自習大大的演講。演講中,他強調,中國愿同東盟國家發展好海洋合作伙伴關系,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此后,李克強總理連續兩年在工作報告中提出,抓緊規劃與推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落實。愿望很美好,挑戰也不少。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既面臨著大國競爭與領土、島嶼爭端等潛在傳統安全威脅,又深受沿線非傳統安全威脅的影響。因此,實現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沿線安全將是我們必須直面應對的問題。
海權與中國海權意識
“海權”(Sea?Power)是漢語中的一個外來詞匯。這個詞匯與概念的首倡者是美國人阿爾弗雷德·馬漢(Alfred?T.?Mahan),因此,他也被世界公認為“海權之父”。在馬漢的視野中,海權是一個具有軍事和經濟色彩的概念,他強調通過發展強大海軍來實現對海洋的控制,及通過發展海上貿易、獲取海外殖民地和市場來增強國家財富。然而,世界近代史卻表明,海權更是一個國際政治領域的老問題。世界近代史的畫卷大體可以這樣描述:西方殖民者憑借對海洋的控制,在全球開展殖民掠奪,而相伴隨的還有列強之間在海上與外交領域的博弈。這就表明,近代史上列強圍繞海洋的爭奪往往不單純集中于海上,而且還展現在外交層面的博弈。
在世界近代史畫卷中,中國是一個悲劇性角色,從“朝貢體系”的中心位置淪落至列強瓜分的對象。雖然中國的悲劇源自制度性因素,但在某種意義上也始自海上。列強的船堅炮利與對中國周邊海域的控制在一開始就注定了中國在和列強抗爭中的敗局。雖然清王朝后來也開展洋務運動,興辦海軍,但面對法國、日本等列強時,南洋、北洋海軍一敗涂地。特別是在甲午戰敗后,國人開始對海防危機進行反思,而這也觸發了國人對海權的興趣。
當時的《東亞時報》等報章紛紛刊載馬漢的著述和發表相關觀點,一方面將“海權”引入中國,另一方面也在一定意義上喚起了中國的海權意識。中國革命先驅、被尊稱為“國父”的孫中山先生曾發表其著名的“太平洋問題”論述——“蓋太平洋之重心,即中國也。針太平洋之海權,即針中國之門戶權耳……人方以我為爭,我豈能付之不知不問乎?”。最后,他得出結論:海權“操之在我則存,操之在人則亡”。1912年12月,孫中山親為中華民國第一任海軍司令黃鐘瑛親題寫挽聯時,發出了“傷心問東亞海權”的哀嘆。
中國人對于海權的哀嘆并沒有因一個國家領導人的“傷心”就此有所轉折。中國雖然身為一戰的戰勝國,但是由于各種不平等條約,仍任人魚肉。20世紀20年代,列強在華盛頓確立了當時主要國家的海上力量對比,而中國壓根就沒有資格跟列強爭論中國的海上力量發展。中國同樣是二戰的戰勝國,但在新中國成立后,美國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在中國周邊實施了兩重“島鏈”封鎖。因此,中國的海權發展需要國家的發展,更需要中國在國際體系中的地位與有利的地區、國際環境。
直到20世紀80年代,中國在“改革開放”的推動下,大力發展國家經濟與海外貿易,國家的綜合實力才得到增強。其后,隨著海上安全與國家發展的關系日益密切,國內外學者關于中國海權的探討不絕于耳。與國外學者僅從歷史經驗與傳統的海權觀念出發不同,中國學者關于海權的研究大多結合本國的國情與歷史文化,提出了將海權分為“海洋權利”、“海洋權力”與“海洋霸權”三類觀點與海上地緣安全等帶有鮮明國際政治色彩的概念,主張將海上地緣安全戰略的推進與中國國家發展戰略及國際戰略環境相聯系。2012年中共十八大報告將“海洋強國戰略”納入到國家大戰略中。沒有海洋,中國將是一個不完全的強國;不能走向海洋,中國對亞太地區與世界的貢獻將深受局限。同時,“海洋強國”之路也將富有“中國特色”。
“中國特色”海洋戰略的塑造
當今,中國海軍力量、海上執法力量、海洋經濟發展、民間海洋意識同時崛起,這的確預示著一個廣闊而美好的前景。但是,一些西方政治家與學者對此卻武斷地認為,中國未來極有可能借助強大的海軍力量對外擴張與謀求對海洋的控制,進而給美國及其一眾盟友帶來威脅。因此,中國海上“威脅論”四起。顯然,這些政治家與學者仍落入在“在今天按照昨天的思維,為明天進行戰略設計”的國際戰略大誤區。
須知,中國的“海洋強國”夢并非對歷史路數的復制,而是從中國的歷史文化出發,結合中國的國家發展需要和利用海洋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服務。一個國家的傳統文明和對外戰略與其走向海洋的過程中如何對待“海權”問題有著無法割斷的聯系,而這也為“中國特色”海洋戰略的塑造提供了源泉。
文化滲透于思想與行為之中,為我們作出決策提供了背景,而文化具有很強的延續性。當今,“中國特色”海洋戰略的塑造以中華歷史文化與海洋文化為背景。中國向來被視為一個農耕文明國家,但是在中國的歷史上,海洋并非一個陌生詞匯。事實上,中國利用海洋的歷史卻一再告訴我們,中華文明中不缺乏對海洋的澎湃。依史記載,中國應是彼時最早大規模泛舟海洋的國家。只是受制于傳統農耕文明與中央政府迂腐的海禁政策,海洋被視為疆域的邊界,中國人對海洋絲絲熱情最后發展為一種情殤。盡管如此,中華文化中仍孕育了兩股具有時代特色的海洋文化。一種是官方體制下“鄭和下西洋”為代表的中國海洋文化。這種海洋文化重視文化理解與相互包容,強調平等交往與海上和平友好往來。另一種是官方體制之外、連皇帝老子都管不了的沿?!昂I獭蔽幕S捎谥醒胝=叩膲褐?,靠海為生與出海貿易的海商別無出路,唯有操起“走私”的行當?!昂I獭毙凶哂谥袊俜降摹俺曎Q易”之外,雖向來不為正統所認可,但的確是來往于中國與印度洋及更遠地區國家的中國早期海上貿易者。甚至有評論認為,不為正統認可的“海商”要比鄭和更代表著中華海洋文明。
“中國特色”的海洋戰略除了植根于中國傳統的海洋文化外,還受國家發展戰略的影響?!昂推脚c發展”為主題的時代觀決定了中國始終是一支和平的力量。中國政府始終強調,爭取和平的國際環境來發展自己,又以自身的發展來促進世界和平。中國的和平發展在總體戰略上決定了中國以和平為根本目標的對外戰略,而這則在深層次上決定了中國人民對“海權”的理解??v論中國各個時代對“海權”的理解,我們大體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對“海洋權利”與“海疆安全”有著更高的興趣?!爸袊厣焙Q髴鹇允侵袊推桨l展戰略的重要一部分,具有顯著的和平合作、互利共贏的特點。
海上絲路的“形”與“勢”
新一屆政府成立以來,中國為與東南亞、印度洋及更遠地區國家擴大利益交匯與攜手建立命運共同體,借用“海上絲綢之路”符號背后特有的價值,提出了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戰略規劃。正可謂是“攜手發展謀共贏,貫穿古今開新篇”。
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建設,以海洋作為載體,視進一步拓展中國與相關國家利益交匯點、激發各國的發展活力與潛力與構筑各方間互利共贏關系為目標。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沿著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航路,將重點規劃的方向設定為從中國沿海港口向南,經南海海域,穿過馬六甲、龍目與巽他等海峽,沿著印度洋北部,至波斯灣、紅海、亞丁灣等海域。其中,東盟國家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依托,借此來輻射帶動周邊及南亞地區,并向中東、東非與歐洲延伸。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共建內容具體包括海上互聯互通建設、沿線國家港口城市的合作與海洋經濟、安全、生態與文化等合作。如果從互動主體角度來看,發展與沿線國家的海洋合作伙伴關系則是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政策選擇。如評論認為,加強海洋合作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的優先領域和重點任務,具有基礎性與示范效應。
不可否認,改革開放三十多年的成就奠定了中國作為區域性海上力量大國進一步邁向海洋經濟強國與實現“海洋強國”夢的基礎。然而,無論內外,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建設還面臨著各種復雜的態勢。從內部來看,國內經濟結構不合理、發展不均衡的問題還并未得到徹底解決,原有的粗放型增長不再,國家經濟發展開始進入“新常態”。然而,“新常態”并沒有近在眼前,中國的經濟結構調整還需要國人付出更多努力,而這一過程是關鍵的,也是痛苦的。再從沿線態勢來看,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面臨的挑戰也不容小覷。
一則,美國及其盟友在地區構筑的海上地緣安全戰略框架,在亞太海域至今維持著主導性的地位。
二則,沿線國家海洋意識的普遍覺醒,及由此帶來島嶼歸屬、海域劃界爭端。常說,21世紀是海洋世紀。亞太海域周邊國家海洋意識的普遍覺醒對既有海上地緣安全框架與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影響都將是深刻的。
三則,沿線海上非傳統安全威脅也紛繁復雜,海上恐怖主義、海盜等海上跨國犯罪、海洋生態與環境問題等非傳統安全威脅,也構成了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所必須直面的難題。
中國將以“中國特色”的海洋戰略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戰略的落實保駕護航。而依筆者拙見,“中國特色”海洋戰略的根本還是在于中國的國家發展,以自我經濟社會結構的升華及其帶來的中國社會新生,增強對周邊國家的戰略牽引,才能為中國與沿線國家的海洋合作關系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戰略規劃,未來自然將不僅使中國受益,而且也將沿線國家帶來福音。同時,這對新時代的海權理論探索來說,說不定也將作出豐碑式的貢獻。
(作者是察哈爾學會研究員,廣西民大東盟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