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美食

劉半田

導語：躶體與食物在本源上互相聯系，莫奈和塞尚一直對草地上的午餐，這個主題念念不忘，馬奈的畫成了印象派的宣言，而莫奈和塞尚自己的版本中沒有躶體。

1863年的落選者沙龍展出了法國畫家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這幅畫引起了世所罕見的轟動，大家爭論其題材和表現方法有多么離經叛道，對這頓午餐的內容幾乎沒人注意。其實贊美食物是畫家們經常的主題。

莫奈的家宴

莫奈1865年的《草地上的午餐》是向馬奈同名作致敬。畫中描繪了草地上消閑的紳士淑女的夏日消閑午餐。

莫奈本人非常挑剔，不論是對待作品還是對待飲食，他都講究舒適和精美。莫奈胃口很好，是個名副其實的美食家，但是經濟的困窘一直伴隨著他，只有到了1883年，莫奈一家決定放棄巴黎生活，決定搬到鄉下吉維尼，這個位于巴黎以西約70公里的城鎮之后。莫奈的餐桌才得以成形，其設計師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艾麗斯·奧什德（艾麗斯的前夫埃奈斯特是莫奈的資助人，資助到自己破產）。

如今在吉維尼的莫奈故居，畫室和廚房是最吸引游客眼球的地方。莫奈的廚房里貼著當地流行的盧昂藍色瓷磚，廚房不遠處是這家人的家禽飼養棚，對于餐桌上的家禽肉，莫奈非常癡迷，他總要花很長時間去尋找上好的鴨肉和雞肉。他走遍了當地所有的飛禽飼養場。還好莫奈討厭家兔，他只吃野兔，所以家里沒有養兔，也沒有養鴿子。這些東西是從外面買來。

如果沒有菜園又怎么會有一張誘人的餐桌呢，在著名的莫奈花園里，為了準備豐盛而講究的晚餐，留出了足夠大的空間來種菜，莫奈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買一些種子和植物，還常常和當地的園丁交流，嘗試一些非常難養的植物，在莫奈的菜園里有用催熟方式培育的各種非節令果蔬，還有南方和本地長的蔬菜。自然也少不了莫奈鐘愛的紫甘藍，各種顏色的西紅柿，，還有他最喜歡吃的寶塔菜。當采摘的蔬菜不夠鮮嫩時，莫奈就會勃然大怒。

在吉維尼的農莊里，有著本篤會的嚴格作息時間表。對于用餐，莫奈絕不會吃到，開飯的鑼聲總是能把他叫到桌前，飯菜上得快，吃得也快，他的女婿吃得慢，讓他很惱火。

莫奈1868年的畫作《早餐》，描繪了報紙，面包，白煮蛋和葡萄酒搭配的餐桌，畫家本人在英國和荷蘭旅行期間養成的各種飲食習慣都體現在這頓早餐里。莫奈精力充沛，經常天不亮就起床，每天在掛著塞尚的《黑奴》的洗漱間沐浴，然后和家人在餐桌旁坐下，一邊喝茶，一邊品嘗煙熏豬肉炒蛋，烤香腸，奶酪，以及抹上了橙子果醬的面包片。早餐結束，家人幫他把畫和裝在車上運送出去。

1873年在《午餐》中莫奈描繪了花叢旁，樹蔭下的夏日餐桌，簡單的放著果盤、茶壺和酒杯。莫奈的家宴通常很豐盛，他常常親自為客人，雷諾阿，畢沙羅，杜蘭德·魯埃爾（畫商，冒著極大風險買下印象派畫家的畫）還有家人，切開各種野味，他自己對肥鵝肝情有獨鐘，偏愛松露，還愛吃魚，尤其是水池里養的白斑魚。

莫奈的飲食有著自己的小小嗜好：生菜色拉一般上兩份，因為只有莫奈和他的繼女布萊什喜歡那放了胡椒粉的，顏色深，味道有點嗆的口味，而龍須菜，也是兩份，莫奈只喜歡煮的剛剛熟的龍須菜。莫奈喜歡好酒，尤其鐘愛畢沙羅給他推薦的勃良第葡萄酒，杜蘭德·魯埃爾給他介紹的波爾多葡萄酒，?在所有的烹飪方法中，莫奈最癡迷于蒸煮，他喜歡焙燒苦苣，四季豆和栗子，他還喜歡把菠菜放入極少量的水中煮，以保持菠菜極佳的口感和色澤。對于牛肝菌，他喜歡用橄欖油炒，他沒法忍受口感和品相都很糟糕的珍珠雞。

塞尚的蘋果

塞尚喜歡簡單的菜肴，有人問他最喜歡吃什么，他答道：油煎土豆。對于家鄉普羅旺斯的傳統飲食，對于馬鈴薯和大蒜，塞尚從不吝惜贊美之詞。他想贊揚雕塑家普熱的作品，就說他從中聞到了“大蒜的味道”。

單身的塞尚在巴黎就喝臟兮兮的低檔小飯館里的肉湯，吃蘸了橄欖油的面包，只要油瓶不空，就沒什么課絕望的。不帶他那一大瓶橄欖油，塞尚決不去巴黎。橄欖油對塞尚來說，是一縷采自普羅旺斯的陽光，一道慰藉饑餓腸胃的美味。

他還自己做粉絲湯，把面包切進湯里，澆點油在上面，手頭拮據時，塞尚就這樣吃，還有油炸句魚，把它夾在白煮雞蛋和頭天晚上煮好的白切肉以及涼拌生菜之間，配著馬鈴薯和熏魚一起吃，然后吃從女鄰居開的乳品店買來的奶酪和新鮮的草莓。這是塞尚和他后來的妻子奧爾唐絲初墜愛河時，吃過的。

塞尚的畫室以亂糟糟為特色，不論是在巴黎，還是在普羅旺斯，他的畫室里總彌漫著水果的味道，有來訪者稱，畫室“的味道像鄉下的臥室，秋天主人把梨和蘑菇放在里面”。有一次，一位來訪者發現塞尚剛剛用兩個蘋果和一只在普羅旺斯常用于裝橄欖的罐子，完成了一小幅畫，然后塞尚從口袋里掏出小刀，拿起其中一個蘋果，一切為二，把一半遞給客人。

傳統畫家和印象派畫家都止步于事物的外形，而外形從來都只是現實的一個瞬間，塞尚畫的是那掩藏在表象下的東西：光線中物質的振動，這種波狀的運動就是生命本身，世界的實質。對于像塞尚這樣畫的這么慢的畫家，只有蘋果，橙子，檸檬，這些大自然的碎片可以在那里耐心等待，雖然會變色，變皺甚至腐爛，但是可以讓他掙脫浪漫主義，穿越印象派，摸索創造屬于自己的風格。

因此做模特的總是那些水果，它們的顏色更有暖意，更明亮，圓潤的外形也更能吸收光線：蘋果、桃子、杏、橙子、檸檬、梨。少數時候，還有小面包，餅干，雞蛋，洋蔥。大自然饋贈的食物中的幾個例子。他在畫作中贊美物品和水果，它們也屬于他的日常生活。

塞尚這樣描述作為他模特的水果：它們喜歡我畫它們，它們在那里，就像在因為自己風干變色而求得你的原諒。它們的想法跟香味一起散發出來，在所有這些氣味中，它們的香味飄向你，向你訴說它們剛剛離開的田野，滋潤過它們的雨水，還有它們曾經等待過的晨曦。

躶體與食物在本源上互相聯系，塞尚一直對草地上的午餐，這個主題念念不忘，馬奈的畫成了印象派的宣言，而塞尚自己的版本中沒有躶體，只是一些紅色的水果放在一個神秘的場景中間，大家圍坐，塞尚本人也在其中。

在人生的最后幾年，塞尚對生活，對人在世界中所處的位置有了精神化的理解，一直在畫大自然中的躶體，在《大浴女》中一個女人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器皿，另外兩個女人則把身子傾向它，她們精心烹煮的食物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