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船員在日本獲救全過程

導語：2014年12月18日凌晨，浙江省255噸級漁船“金海805”日本隱岐島觸礁，船上25名船員中23人獲救，2人失蹤。

（作者簡介：鄒健，畢業于青島大學外語學院日語系，2010年進入外交部，2011年到駐大阪總領事館。目前主要負責華僑事務，赴任之初曾參與“3·11東日本大地震協助我公民自主回國工作”。）

2014年12月18日凌晨，浙江省255噸級漁船“金海805”日本隱岐島觸礁，船上25名船員中23人獲救，1人死亡，1人下落不明……。

突發的漁船事故

12月18日早上6點，駐大阪總領館領事保護應急電話響起，急促的鈴聲打破了值班領事季笑宇的睡夢，“喂，是駐大阪總領館嗎，這里是外交部領事司領保中心，剛剛接日方通報，一艘浙江漁船在日本島根縣隱歧島附近避風時觸礁，有兩名船員失蹤，其余23人獲救”。季笑宇立刻起身撥通了領事保護組長趙薈的電話，“老趙，剛剛國內來電話，漁船出事了。”

早上一上班，辦公室里同事們議論起漁船的消息，“這么大的風浪還真是罕見”、“搜救難度肯定不小”、“但愿落水兩人平安”。這時我心里想著：“估計得跑一趟了”，轉頭默默在電腦上敲擊出“大阪到隱歧島航班”···

不一會，趙薈快步走進辦公室，說道：劉毅仁總領事剛剛召集緊急會議，就漁船事作出指示：立即啟動領保應急機制;抓緊時間收集信息;立即派趙薈和鄒健趕赴出事地點開展領保工作;與日方有關部門保持密切聯系;協調浙江有關方面及船東盡快派人到現場協助處理善后事宜。

趙薈說：“目前，獲救船員暫時安置在當地，重傷傷員即將轉移至本島救治，關鍵時刻，同胞的安危高于一切，請大家立刻行動起來。”趙薈拍拍我的肩膀，“王軍副總領事親自點將”，我會意一笑說道：“文裝解放軍，隨時準備出發”。

趙薈曾在駐日使館工作多年，處理過大量緊急領事保護案件，是這方面的老手。我雖然年輕，但在赴任之初便參與了東日本大地震助僑回國工作，對于這類事件也有著獨到的經驗，用我們的話說“一老一少，標準配置”。

緊急啟程任務不輕

“運氣不錯，12：45有一班、只有一班”，“就它了，馬上出發”，還沒來得及回住處收拾行李，趙薈和我便乘車趕往機場。

寬大的候機室里只有5個人，我不禁想起了東日本地震時前往災區時的情景，同樣是冬季，同樣是空蕩蕩的候機室，“歷史總是在不斷的重復啊···”，隨后便陷入沉思，我們都知道這次工作難度不會小。

不一會，候機室內響起廣播“因天氣惡劣，到港航班晚點1小時。”我們兩人心中同時一緊，趙薈迅速撥通了隱歧島町政府電話，“喂，您好，我是中國駐大阪總領館領事”，對面有點小小的躁動，安靜下來后，趙薈繼續說道“目前我們正準備趕往隱歧島，請你們協助確保獲救船員的飲食和飲水及其他生活要求，非常感謝”。掛掉電話，趙薈又打通了當地海上保安廳的電話，同樣告訴他們我們正在趕赴途中，敦促繼續保持搜救力度。

14：00，晚點一小時的飛機終于起飛，“這就是隱歧島啊，當年后鳥羽上皇被平清盛流放到這種地方，真是夠難為他老人家的了”，我自言自語道。飛機降落在隱歧島，昔日的荒島一片肅殺景象，趙薈說道：“真沒想到這么僻靜，先找個出租車吧。”

15分鐘后，一輛出租車緩緩駛來，行車途中，司機介紹道：隱歧島上常住人口13000多，每天一兩場葬禮，人口老齡化在這座離島上顯得十分真切。聽到我倆用漢語交談，司機說道：“聽說今早一艘中國漁船在附近擱淺了，我答道：“我們就是為這事來的”司機有點驚訝。

下午5點多已經天黑，輾轉兩家車行終于租到了一輛車，趙薈問道：“冰雪天能行嗎？”“沒事，您敢坐，我就敢開”。我拍了拍胸脯。

冒雪趕赴現場

路上雖已結冰，但為了趕時間，我開地一直比較快。

在町政府寒暄幾句之后，我們倆便趕到了隱歧醫院，船員Y還在休息，聽說我們是領事，Y起身第一句話便是“船長他們倆找到了沒，其他兄弟怎么樣”。

“船長還在搜救中，其他人已經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先躺下”。Y繼續說道：今早2點左右，為了避風，我們十幾艘一齊向東南方向海岸靠近，因為風浪太大，船撞上暗礁，船長他們先下船綁纜繩，我們一幫人也驚慌中跳下水，好不容易游到岸邊，從巖壁爬上公路，呆了2個多小時，看到有車經過，大家齊聲高喊，終于得救。

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船長還有D不在，說到這，這個河南大漢落下了眼淚。趙薈安慰道：“我們聽到你們漁船觸礁的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代表祖國政府來看望你，現在大家都十分關注你們的情況，搜救也在繼續，你安心養傷。”我把之前購買好的慰問品放在床頭，兩個人走出了醫院。

在町政府工作人員向導下冒雪驅車半小時，來到了臨時安置20名船員的學校，聽到有人講中文，剛才還在休息中的船員們一起涌到了門口。趙薈先是安慰了大家，隨后我和船員們圍坐在一起，聊起了船遇險前后的情況，為船員拍照并開始統計獲救船員的個人信息。有船員說道：“還是別拍照了，上了新聞，家里人看到肯定要擔心”。有的說道：“家人要是現在不知道，后來聽船東說更得擔心”。就在此時，趙薈撥通了船東電話，讓大副和船東取得聯系，得知大多數人狀況良好，船東也一顆懸著的心也暫時放下了。

臨走前，趙薈讓船員們放心，我們會盡快協商日方主管部門協商，安排大家盡早回國。“不管發生什么情況，我們與你們同在”。

晚上，在前往旅館的路上，周圍一片漆黑，車外靜的仿佛能夠聽見雪聲，趙薈說道：“小伙子今天表現不錯。”我沒應聲，“你想什么呢？”趙薈問道。“現在看船員情緒都還算穩定，但是死里逃生的人，又在陌生環境中，幾天之后情緒會出現較大波動，要盡快想辦法讓船員回國啊。”趙薈點了點頭，便撥通了王軍副總領事電話，將一天工作作了匯報。王軍說道：“今天一天辛苦了，國內這邊我們來協調，另外，劉總一再叮囑你們倆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

回到旅館后，電話鈴聲仍不停響起，海上搜救中心、船東、當地政府，兩人一一同各方交換信息，并確定第二天行程。

多方協調難度大

隱歧島前往本州島每天只有一班飛機，因一連幾天大雪停飛，早已定滿，為了盡快見到重傷員，12月19日，早上8：30我倆登上了前往境港的輪渡。出港后，海浪逐漸大了起來，五個小時的航程加上昨天一天的奔波讓趙薈這個四川漢子有點身體不適。我出生在青島，早就習慣了搖搖晃晃的行船節奏。下船后，我打趣道“人啊，還是得腳踏實地”。趙薈說：“說得好，做人和做事都得腳踏實地”。

沒來的及吃午飯，我們倆便先后走訪了海上保安廳、水產廳、入國管理局等日本政府機關的派駐機構，了解信息、研究對策。晚上6點半，來到了收治重傷員的島根縣立中央醫院，得知傷員傷情已得到控制，我倆暫且放下心來。進入會議室，當地政府、醫院方面代表均在場，氣氛有些嚴峻。

坐定后，趙薈便朗聲道：“首先我們代表領事館和船員的家屬向各方提供的協助表示衷心感謝，同時我們也了解大家的關切，并正在制定對策，既然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就請從各自角度為事情的順利解決提供協助，我們就說這么多。”如此一來，剛才還都躍躍欲試的日方代表們安靜了下來。

隨后，在主治醫師陪同下，我倆來到S、Z居住的病房，轉達了祖國政府的慰問。得知傷員所穿衣物都已污損，趙薈提出：“去超市給他們買身衣服吧”。我隨即步出了醫院，一名同行的當地政府的工作人員問道：“如果日本船員在中國海域遇險，也會受到一樣的待遇嗎。”我笑笑回答道：“這個請你放心，拋開兩國之間的協定不談，我們國家對遇險船只和船員提供協助是絕不會含糊的，只會更加熱心和到位”。這名工作人員贊許地點了點頭。

12月20日一早，趙薈和我乘坐飛機回到大阪，立刻向劉毅仁總領事和王軍副總領事匯報工作，劉總說：“這一趟辛苦，前期的工作非常出色，現在還需要繼續跟進，時刻同船東和浙江方面保持密切聯系，爭取早日將船員送回國內。”

安排獲救船員回國涉及日本海上保安廳、有關地方政府、入國管理局、海關等多個政府機關，手續繁雜。特別是在浙江有關方面和船東難以派人到現場協助的情況下，協調工作難度增大。經過多方努力協調，24日上午，安排船員回國事宜終于落實。

圣誕夜的送別

24日再一次來到隱歧島的是我和張強。來接船員們回家。這之前還有一項工作，為船員們購置衣物和運動鞋。在安置船員的學校門口，穿著整齊的船員們站成一排向隱歧町的工作人員遞上了全體署名的感謝信，隨后便坐上了前往松江的輪渡。經過2個小時的航程，來到了松江國際交流中心，兩名重傷員已出院并先期到達，重新團聚到一起的船員們十分興奮，幾天來壓抑的緊張情緒瞬間得到釋放，有人不禁喊出“明天就回家啦”。

來到國際交流中心后，我和張強他們也沒閑著，正好是圣誕前夜，日本的新年也即將到來，在國際交流中心中，兩個人策劃了一個小型的感謝會，日方工作人員和船員們圍坐在一起回想起幾天來的經歷，輕松的氣氛沖散了幾天來的抑郁。

第二天早上4點多，船員們就已經起床，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平時在海上捕魚時這時候精神頭好著呢。早上6：30，大家乘坐大巴離開了松江市，12：00準時到達大阪關西國際機場，此時，趙薈他們攜帶總領事館加急制作的旅行證件也已在機場等候。

在機艙入口，趙薈、張強、我同船員們一一擁抱、道別，15：50，航班準時起飛，飛回了祖國。

看到船員們一個個走入機艙，看到陽光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我耳邊想起了前輩們說的那段話：“外交官的身影有多寬，它丈量著世界的廣闊。外交官的身影有多高，它捍衛著祖國的尊嚴。外交官的身影有多長，它守護著人民的權益。這，就是共和國外交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