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亞 趙存耀
一、基本案情
2013年11月份以來,某市村民呂某多次糾集本村村民到市、省兩級環保部門、信訪部門,以及公安機關、市政府上訪,實名控告位于該村附近的某公司存在環境污染問題。省環保廳和省公安廳聯合對該公司進行突擊檢查,發現該公司確實存在環保不達標問題。該市政府對該公司停產整頓。2014年1月份該公司股東趙某經多方打聽到是呂某等人上訪,于是找到呂某面談,談話期間呂某揚言不給錢就聯合其他村繼續上訪,不讓廠子正常生產,并承諾收到錢后就不再上訪。趙某為了能使金谷公司能恢復生產、避免造成更大的經濟損失,答應給付呂某等300萬元,并先付給呂某60萬元。呂某得到60萬元后,對村民謊稱公司答應給付30萬元,已給付了2萬元,并將2萬元平分給幾位上訪村民,其余58萬元由呂某獨吞。2014年春節后呂某繼續向該公司索要240萬元未果,又組織村民到各級部門上訪,控告該公司污染問題,該公司遂向公安局報案。
二、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呂某構成敲詐勒索罪。理由是:由于呂某多次糾集村民反映其村附近的某公司存在環境污染問題,省市相關部門對該公司進行聯合檢查,提出整改意見,該廠停業整頓。2014年1月13日當地環保局對該公司進行了檢查驗收,確定環保達標,企業合格,同意復工。在此情況下,呂某仍以不給錢就上訪進行要挾,向公司索要300萬并承諾只要公司給錢就不再上訪。因呂某等人上訪、有關部門檢查、企業停產給金谷公司造成了一定的經濟損失,為使企業能正常運行,避免造成更大損失,該公司被迫給付呂某60萬元,呂某將60萬元中的2萬元平分給其他上訪村民,剩余款項自己獨吞,因此呂某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故意。在該公司已經環保達標的情況下,呂某仍以不給錢就上訪進行要挾,向公司索要錢財,并且在得到60萬元后,繼續到河北省環保廳等部門上訪,誣告已經達到環保標準的該公司污染環境,企圖達到勒索金谷公司巨額錢財的目的,因此呂某客觀上實施了敲詐勒索的行為。呂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以不給錢就上訪”為威脅手段,敲詐勒索他人財物,且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符合敲詐勒索罪的犯罪特征,因此呂某的行為構成敲詐勒索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呂某構成侵占罪。理由是呂某作為反映環境污染問題的村民代表,其代表的受到侵權公司環境污染的村民,索賠的60萬元,應該屬于受污染的村民所有,呂某不過是代為保管而已,呂某非法將代為保管物據為己有,且數額巨大,呂某的行為構成侵占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呂某構成職務侵占罪。理由是:呂某所在村委會曾為呂某開具證明:呂某等以村委會名義向該侵權公司索賠。因此呂某向侵權公司索賠的行為應該是代表村委會的職務行為,其索賠款應該交給村委會,由村委會向全體受污染村民支付。呂某利用向侵權公司索賠的村委會代表之便利,非法占有60萬元索賠款,其行為構成職務侵占罪。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
首先呂某不構成敲詐勒索罪,本案的關鍵是“上訪”能否構成敲詐勒索罪的威脅、要挾手段。控告是憲法賦予公民的正當權力,任何人不可剝奪,誠然在目前“維穩”大環境下,一些地方政府由于害怕群眾上訪,特別是群體訪,可能會對企業采取一些不恰當措施甚至是過激措施,這些不恰當措施甚至過激措施勢必會給企業帶來不利影響或損失,但是我們不能把地方政府由于害怕當事人控告上訪而對企業采取不恰當措施,而產生的對企業的不利后果強加于控告人身上。地方政府由于害怕當事人上訪而對企業采取不恰當措施,所產生的對企業的不利后果應該由政府承擔,而不是由上訪人承擔。本案中,企業因村民反映環保問題進行停產整頓,整頓合格又開工最起碼說明停業整頓前該公司環保是不達標的,至于停業整頓后是否環保達標,村民有理由信任已經達標,也有理由懷疑企業可能存在違規運作達到合格的結果。如果企業確實已經環保達標,企業就不應該害怕相關部門的檢查,不應該害怕當事人上訪告狀;如果企業違規運作達到環保達標的目的,那么村民上訪控告的權力,作為司法機關我們應該加以保護、維護,而不是去打壓,這也是維護法律公平正義的具體體現。因此“上訪”這一行為本身不能構成敲詐勒索罪的威脅、要挾手段,“不給錢就上訪”當然也不能構成敲詐勒索罪的犯罪行為,因此,呂某的行為不能構成敲詐勒索犯罪。
其次呂某的行為不構成侵占罪,首先侵占罪的犯罪對象僅限于遺失物、埋藏物和代為保管物,代為保管物是指通過口頭或合同合法占有的他人財物,行為人必先正當、善意、合法地持有了他人的財物,再利用各種手段占為己有且拒不交還。本案中呂某非法占為己有的索賠款村民根本不知道呂某已經占有,更談不上通過協議正當、善意、合法占有,呂某不過是經手而已,因此不能算作代為保管物;其次侵占罪必須具有拒不交換的情節,即只有權力人要求占有人返還占有物,而占有人拒不交換,才能構成侵占罪。本案中受害村民根本不知道呂某持有索賠款的真實數額,僅僅是少部分上訪村民知道其持有2萬元索賠款,當然也就談不上要求呂某返還其占有的索賠款。因此本案不符合侵占罪的犯罪特征,呂某的行為不構成侵占罪。
最后,呂某構成職務侵占罪。首先,呂某符合職務侵占罪的主體特征,呂某雖然是污染受害人,但是在村委會開具委托證明后,呂某的身份已經由單一的受害人轉變為村委會委派的代表向侵權公司索賠,其代表的不僅僅是幾位上訪的受環境污染侵害的村民,而是該村委會受環境污染侵害的村民整體,是村委會委托處理環境污染問題的人員,屬于村委會的特定事項的特定工作人員。其次,呂某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的犯罪故意,呂某故意隱瞞侵權公司支付60萬元賠償款的事實,謊稱只賠付2萬元,將2萬元分給部分上訪村民后,將58萬元獨吞,因此呂某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主觀故意。第三,呂某利用了職務便利。“職務”是一項工作,不能與職權劃等號,職權是指職務范圍內的權力。職務包括擔當單位的管理職責和從事具體的業務活動。本案中呂某屬于利用“從事具體的業務活動”的職務便利。第四,呂某侵吞的是村委會的財物。職務犯罪的犯罪對象是本單位的財物,本單位的財物不僅指單位所有的財物,而且包括本單位“存有”的財物,即本單位依照法律規定或契約約定臨時管理、使用或運輸的他人財物。本案中,呂某受村委會委托處理環境污染事宜,侵權公司支付的賠償款當然應該交給村委會,再由村委會對受害村民予以賠償支付,因此本案中侵權公司支付60萬元賠償款應屬于村委會“存有”的財物,屬于單位財物。呂某利用職務便利非法占有村委會財物60萬元,數額特別巨大,因此呂某的行為構成職務侵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