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人的記者

徐樹建

這天晚上，丁婷約楊東城到西山頂上相會，九點整，不見不散。

楊東城今年三十來歲，相貌堂堂言談幽默，是一家單位的領導，一句話，此時的他正是男人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該有的全有了。盡管他已有妻室，美麗女孩丁婷還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兩人一時間如膠似漆，只羨鴛鴦不羨仙。

當接到丁婷約他幽會的電話時，楊東城不禁心猿意馬嘴角含春，心里說：這妮子最愛浪漫，新鮮玩意層出不窮，今夜又不知耍什么新花樣了。

晚上九點，頭戴棒球帽、眼架大墨鏡的楊東城登上了花草茂盛的小山頂。楊東城是個心細如發的人，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對二人的交往他一直很注意保密。一上山，借著明亮的月光，楊東城一眼看到了丁婷，這一看之下就是一驚。

丁婷的漂亮是不用說的，而且一向妝容精致打扮得體，可今晚看上去神色憔悴穿著隨意，發生什么事了嗎？

丁婷未曾開口眼淚先下來了，抽泣著說：“東城，出事了，我男友知道了我們的事，他當眾羞辱我一頓后和我分了手，我爸媽更是氣得要死，在家里又是拍桌子又是踢板凳，還威脅我再不和你分手，他們就上吊。現在我名聲全毀了，單位、家庭全知道這事，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楊東城一驚，忙問道：“他們知道跟你相好的人是我嗎？”

丁婷搖搖頭，說：“我沒說。你放心，即使我死都不會說的，因為我知道你是個有身份有家室的人，我已經毀了，不能再害了你。”

楊東城聽了這才稍稍放下心。這時丁婷又說：“東城，你娶我吧，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你不娶我，我死路一條。”

楊東城一聽，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忙柔聲說道：“婷，我老早就聲明過，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只是兩情相悅你情我愿，玩玩而已，當初你也是答應的，現在怎么糊涂了？這樣吧，你開個價，我盡可能滿足你……”

丁婷一聽不哭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東城，天上有云飄過，一下子遮住了月光。楊東城一時間看不清丁婷的表情，只聽她說：“我不要錢，我只問你一句話，你一定不娶我嗎？”楊東城知道此時必須快刀斬亂麻，否則后患無窮，便咬牙說道：“丁婷，對不起，你知道的，我要是離婚娶你，這動靜太大了……”

丁婷一時沉默下來，楊東城心里正沒底，丁婷又開腔了，這回聲音分外平靜，說：“東城，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原來全是假的，而我是活該，是自嘗苦果！我之所以約你晚上到西山，是不想拖累你，畢竟我愛過你……可我相信你一定會為你的虛偽、好色付出代價的，再見！”

楊東城還沒明白丁婷的話是什么意思，就見她后退兩步，突然間縱身一躍，月光下她的身軀一閃就不見了，而下面是深深的懸崖……楊東城嘶聲大叫起來，可又硬生生捂住了嘴。

當楊東城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時，已是三魂去了二魄，幸運的是一路上沒有遇見熟人，更幸運的是，妻子參加同學會還沒回來。近段時間妻子各式各樣的聚會太多了，深更半夜回來已是家常便飯，正好給他和丁婷的幽會騰出時間。只是以后這樣甜蜜的幽會，沒有了。萬沒想到純情似水、柔弱如柳的丁婷，骨子內竟是這般剛烈！

第二天一整天，楊東城都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他看到媒體上登出西山下有人摔死的新聞了。楊東城不停地安慰自己說，不會有人知道丁婷的死與他有關的，不會的，不會的，他沒留下任何痕跡……

第三天一早，有人敲門，楊東城打開門一看，是兩名警察，那個年輕的楊東城認識。楊東城一愣：“老朋友，你怎么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在沙發上坐下后，楊東城心里不停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那個上了點年紀的警察開口了：“楊先生，據我們調查得知，你有個秘密情人叫丁婷，她于前天夜里摔下西山死了。我們有必要找你核實一下，請問前天晚上九點你在干什么？可有證人？”

楊東城見問得如此直接又如此犀利，心里頓時一驚。他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得更正一下，我沒有什么秘密情人，丁婷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前天晚上九點嘛，我在看電視，至于證人，這個，還真沒有，因為當時我妻子出去參加同學會了。”

那個警察點點頭，又問：“你看的什么電視節目？”

楊東城一聽微笑起來，說：“足球賽，說起來那場比賽真的是太精彩了。這場比賽有我們的主隊，作為一個鐵桿球迷，我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警察又問：“那比賽結果怎樣？進了幾個球？又是誰進的？什么時候進的？”

楊東城胸有成竹地說：“我們主隊贏了。主隊開始先落后兩球，后來絕地反擊，一口氣連進兩球，這還不算，在最后加時賽中主隊又踢進一球，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楊東城確實看了這場比賽，不過不是看的現場直播，直播時他正在西山頂上哩。他是昨天看的新聞，新聞上摘要播放了進球時的精彩畫面，想不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兩位警察聽了對了一下眼神，好像很滿意，楊東城看不太懂。就在這時，警察又問了：“這么說進最后一球時，你一定沒上衛生間，或者走神吧？”

楊東城理直氣壯地答道：“當然沒有，這是最關鍵、最興奮的時刻，怎么能走開呢？啊，我想起來了，最后一球還是倒鉤踢進的，簡直是天外飛仙……”警察打斷他：“問你最后一件事情，你和你妻子感情好嗎？我的意思是，你妻子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嗎？”

楊東城被問得一頭霧水，本能地答道：“我們很好，她從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話音剛落，那個年輕的警察一臉嚴峻地說：“楊東城，你在說謊，請跟我們走一趟。”楊東城大驚，警察是怎么斷定他說謊的？

在派出所內，一直喊冤的楊東城終于有了答案，警察讓他坐在電腦面前，說：“老朋友你忘了，我也是一個狂熱的球迷，電視上現場直播時我恰好看了個一清二楚，現在你仔細看看進最后一球時的前后經過。”

楊東城滿腹狐疑地看了起來，一邊看心里一邊嘀咕：不是看過了嗎？不對……

只見主隊在進了最后一球后，球員頓時又是狂奔又是疊羅漢的，狂熱慶祝起來。而這時鏡頭搖向了看臺，不用說看臺上人山人海鑼鼓喧天，歡聲如潮，然而鏡頭不經意瞄準了兩個人，那是兩個狂熱相吻的人，當兩人分開時，那個女人的臉定格在了畫面上。楊東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這女人不是別人，竟是自己的妻子！

難怪她經常深夜遲歸，原來她說的同學會竟是這個！

楊東城的腦袋嗡嗡作響，年輕警察說：“這是直播畫面，是現場攝像記者無意中拍下的，如果你當時一直認真觀看，你肯定能看到你妻子和別人相吻的鏡頭，所以說，前夜直播時你并沒在家，你說謊了！請問，你當時到底在哪里？”

害死人的記者啊！楊東城垮了，忙叫道：“我承認……我承認說了謊，當時我……確實和丁婷在一起，可她是自殺的，我沒有殺她啊……”警察打斷他：“這個我們會查清的，現在宣布，你被拘留了。”

自個在外偷情，自以為風流倜儻，又神不知鬼不覺，萬沒想到妻子也同樣如此，這真是莫大的諷刺！楊東城一下子癱倒在地，完了、全完了，或許警察會查清丁婷是自殺的，但，大好前途肯定完了。

丁婷臨死前說得對，報應說來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