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茬美女一茬青

崔新娟

一

我從被窩里鉆出來跳進衛生間，卻被濕漉漉的馬桶墊圈彈起來。我惡心地把坐墊扯了下來。

隔壁傳來抑揚頓挫的打鼾。我忍不住拍門：“你能不能講些衛生？馬桶圈墊我拆下了，你明天洗干凈！”深夜我狂躁的聲音尤其瘆人。鼾聲驟止：“知道，別吵！”實在想不通，她這種女孩怎么可以叫“白冰潔”？白白玷污冰清玉潔的名字！

早上醒來白冰潔已上班。廁墊沒洗又套上了馬桶圈，地上有細碎的頭發。我氣憤地扯下廁墊扔進垃圾桶。洗手時發現一張字條：“姐，我洗臉時把水濺到廁墊上了，不臟！”

還真是極品！就算清水濺到上面，濕答答也容易滋生細菌。我撥通她的電話，聲嘶力竭道：“就算沒臟東西碰到，廁墊也容易吸附空氣中的灰塵和細菌。那些病菌會積淀在馬桶墊上，容易生病的你知道嗎！”

那邊機聲隆隆，她扯著嗓子大聲：“危言聳聽！那我們豈不時刻沐浴在毒氣和病菌中，生命岌岌可危了？可實際情況是我們仍然結實地活著，看來，咱早已百毒不侵了！”

和這樣內心強大的人對話，真是對牛彈琴！

二

白冰潔與我合租在七十平方的兩居室。她齊劉海，厚嘴唇，耳廓卻全是白花花的水鉆耳釘。我猜想，她不是發廊洗頭妹就是飾品店的梳頭工。

她第一次見我時說：“阿姨，我叫白冰潔，以后咱倆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了！”

我不高興，“我有那么老嗎？你多大？”

白冰潔甩甩青春無敵的劉海說：“我九三年生。”

我不悅道：“我比你大七歲，不敢當阿姨！”

白冰潔一吐舌頭：“那我叫你姐。你燙菠蘿頭，眼袋有些松弛，我以為你三四十歲了！”

以我的皮膚和身材，在朋友圈還算出眾，沒想到，卻被合租女孩損成老弱病殘。我咽不下這口氣。雖說工作無貴賤，但我還想以此奚落她：“你在理發店，還是在頭飾店上班？以后洗頭梳頭就找你了。”白冰潔說：“我在塑化廠上班，十二小時工作制，兩班倒。只要你不嫌我梳得難看，我當然愿意幫你梳頭！”

我曾在車間上過班，日工作十二個小時非常累。我就是受不了那高強度的體力作業才落荒而逃，沒想到，這小姑娘竟肯做這種工作。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白冰潔來的第一周上夜班，那一周她沒擦一次地，沒刷一次馬桶，就連煮飯后的廚房都沒清理徹底，我雖不悅，也沒提醒她。

三

一周后白冰潔倒白班，她回來時已晚上九點。我正和男友網聊，白冰潔端著兩碗方便面，叫我開門。她笑嘻嘻說：“姐我煮了方便面，咱倆一起吃。”

我不喜歡在臥室吃飯，就擋住了她：“我減肥，你自己去客廳吃吧！”

可白冰潔一點不懂挖掘語言內涵，說：“姐跟我客氣什么呀！”就擠進了屋子。“燙死我了！”她“咚”一聲把碗放在電腦桌上，湯花四濺。

我皺著眉擦去污漬，把鼠標墊泡到臉盆。白冰潔沒心沒肺道：“擦干凈就行了，不用洗。”

我提醒她，“不過是隨手的事，家里弄得干干凈凈，心情也會好。冰潔，用過廁所和廚房后，一定要清理干凈，避免細菌滋生。”白冰潔委屈地分辯：“我都做了！”

我盡量平緩語氣，說：“拖把拖地后，要用干布擦干，拖把上的毛發也要清理。馬桶光沖不行，要用刷子蘸消毒液刷干凈！這不僅是講衛生，也是修養。”

白冰潔繃緊了臉，“姐你這么講究。可食不言寢不語，你吃飯時說這些，睡覺時網聊，也不好嘛！”說罷扭身走了出去。

四

之后白冰潔注意了許多，可她做事還是冒失，洗個衣服也擰不好，所過之處都是滴答的水滴。面對她的屢教不改，我心里愈加反感。

那天她見我在客廳保養指甲，默然坐到我身邊：“我一個同事有兩個孩子，大的殘疾，小的白內障。她老公嫌累贅，拋棄了她和孩子。今天我看見她的兩個孩子了，一個癱軟得像堆面條，一個還不會說話。真可憐。”說著，白冰潔的眼淚掉下來了，“同事說白內障及時做手術能治好，我想給她捐錢。”

我問她，“捐多少？”她說，“我只有兩千四百元錢。捐兩千吧。”

末了她忸怩道：“姐，明天我倒班，要上十六個小時，你能幫我取錢捐款嗎？”

我點點頭。沒想到，這個從來不為居室買過任何洗滌除垢生活品的“摳”女孩，獻起愛心竟如此大方。雖然我對她的看法逐漸改變，可我們交集的時間依然很少。

長假時男友嘉豪來到我所在的城市，白冰潔也破天荒放了假。

晚上白冰潔敲開了我的房門：“姐，咱沒客房，不如我跟你擠擠，讓哥睡我房間吧！”我和嘉豪尷尬地面面相覷。

白冰潔躺在我的床上，說，“嘉豪哥肯定恨我。我是為保護你才得罪他的。”

我哭笑不得，有苦難辨。

次日早上，嘉豪給白冰潔一百塊錢，說，“你出去吃早餐吧，回來時捎兩份。”

看著白冰潔高興出去。嘉豪急不可待的反鎖房門，可還沒來得及來個結實的擁抱，門鈴焦急的響起，白冰潔大叫道：“開門開門。”

嘉豪懊惱地站到門口，說：干嗎呀！

白冰潔道：“我想要姐陪我去。”

嘉豪不耐煩地叫：“走吧你。”

白冰潔執著地摁著門鈴：“再不開門我報警啦！”

嘉豪懊惱地打開了門。下午他就遺憾地走了。

一周后嘉豪提出分手。我堅持問他理由。他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白冰潔搞同性戀！”

這真是個可笑而荒唐的理由。我的愛情，就這樣斷送在白冰潔手里。

五

我很難過。

白冰潔湊到我面前說：“姐，我猜他早變心了！他來這時，還摸了我的頭發，感覺很色。”

我冷冷道，“所以你故意拆散我們？”

白冰潔愣了：“我堂姐懷孕時被男友甩了，只好流產。后來她結婚了，可并不幸福，姐夫一直在意她婚前的事，我是怕你步她的后塵呀！”

“我談了半年的戀愛被你毀了，我恨你！”我咆哮著把她趕出了我的房間。奔三的女人，怎么能不向往婚姻呢？可我的向往，被個不相干的小姑娘撕碎了！

我能容忍她的邋遢，卻容忍不了她破壞我的愛情。對于她，我單方面實行了“三不”政策：不往來不答腔不交集。

我想把白冰潔當成空氣，可這個房間，卻處處充斥著她的氣息。熬幾個星期后，我打算搬出去住。我開始四下看房子。

白冰潔覺察到了這些。她輕輕敲我的臥室門好久，我都沒搭理她。次日一早，在門縫里發現她的留言：“你別搬了。有個同事愿意跟我換租，但要等到下個月。”我長長舒了口氣，且再熬月把吧。

那天我發現嘉豪QQ相冊上傳許多他和一個女孩的曖昧照片，點開看照片屬性，我發現拍照的日期在我和嘉豪分手之前。原來，他早已背離我，而我卻在傻傻地埋怨著白冰潔。

晚上單位聚會。黯然神傷的我借酒消愁，回來時走路有些搖晃。開自己房間門時，一個黑影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我的酒霎時醒了。刀架在脖子上，涼颼颼的。“別動，拿錢！”

我被推搡著綁住了手，封住了口。一切就像演電影那樣，我甚至懷疑，是誰在和我開玩笑，可寒冷的尖刀，歹徒兇神惡煞翻找，讓我不寒而栗。

忽然我看見白冰潔拿著熨斗掂著腳尖走了過來，猛地向歹徒頭上砸去。歹徒“啊”的一聲撲在地上！白冰潔快速奪過尖刀，拉著我跑出來，反鎖住了防盜門。她大聲叫：“抓賊，救命！”

警察還沒到，小區里的保安來了個甕中捉鱉，逮住了歹徒。我長長吁了口氣，癱軟地抱住了白冰潔，“謝謝你冰潔。我想，你還是不要跟同事換租了。”

白冰潔訥訥問：“那你還恨我破壞你的愛情嗎？”我尷尬地搖頭。

白冰潔笑了：“那我以后講衛生，會把馬桶洗干凈的！”

嘿，她怎么不合時宜地想起這茬！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