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星入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每當讀到馬致遠的這首《天凈沙·秋思》時,眼前浮現的不是一幅蕭條凄涼的畫面,而是故鄉的那座木橋,承載我童年希望與情感的橋……
那座橋,很簡單,使用兩塊木板拼接而成,一次只能過一個人,橫跨在一條不算寬的小河上,為防止出現意外,橋的兩頭都放了兩根竹竿,以便過橋時使用。小河的兩側是兩個村莊,一個陳莊,一個徐莊,這條橋成為兩個莊聯系的主要道路,姥姥家在陳莊,大姨家在徐莊,兩個莊,兩家人,一座橋。
大姨很能干,六歲時就開始領二姨,八歲時領我母親,十歲時領大舅,并開始承擔家中的大部分家務,做飯,洗衣,割草,喂羊……每天重復著,但卻沒有怨言,盡心地收拾這個家,直到結婚前,她都做著這樣的瑣事。結婚那天,姥姥一家人就是把大姨送到這座橋前,大姨邊走邊哭,頻頻回頭,等過了這座橋,大姨回望了這邊一眼,就再也沒有回頭,隨著迎親的人走進了徐莊。
結婚后的大姨不是經常回姥姥家,大多數的時候,就是在橋邊喊話,她在這頭,姥姥在那頭,隔著橋,給姥姥送些雞蛋和新鮮的瓜果,有時候,她們娘倆會坐在橋邊聊天。河水緩緩地流著,天空中不時有鳥兒飛過,河邊的莊稼地里的小麥也隨風飄舞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偶爾姥姥想念大姨的時候,就一個人來到了橋邊,靜靜地坐著,眺望著大姨家所在的方向,直到村莊里升起裊裊炊煙,姥姥才會起身回去。
小時候的我,最喜歡這座橋,經常趁姥姥不注意,偷偷過河,跑到大姨家,大姨每次都會問我,姥姥知不知道,我總是搖頭,大姨就會略帶責備地用手撫摸著我的頭說:“下次一定要和姥姥說,不要一個人偷偷過來,過河很危險。”我堅定地點頭,雖然下次還會再犯。每次在去的路上,我總會采些小花、小草,等見到大姨的時候,笨拙地插到大姨盤起的辮子上,傻傻地沖著大姨笑,而大姨每次都會很開心地問我好看嗎,我總是大聲地回答好看!大姨對著鏡子轉身一圈,回屋里拿出好多好吃的,有烙餅,有糖,有瓜果……每次我都是“酒足飯飽”并攜帶大量“貢品”離開大姨家,而大姨會把我送到橋頭,看著我回去,總覺得,那時候站在橋邊看著我回去的大姨很美,很美……
每年的大年初二,是大姨回姥姥家的日子,也是姥姥家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當然也是我最開心的日子,大姨會帶很多東西來姥姥家,有吃的,有用的,還有給姥姥和我做的衣服。大姨一來就會和姥姥在廚房忙活,做各式各樣的菜,姥爺和大舅在屋里說話,我和表弟表妹們在院子里追逐打鬧,放鞭炮,踢毽子,過家家,整個院子里都充滿著我們的嬉笑聲,空氣中飄蕩著陣陣飯香,外面時不時地傳來幾聲鞭炮響,預示著誰家開始吃飯了。然而,令我費解的是,每次飯后,姥姥和大姨在聊天的時候,大姨都會紅著眼圈,姥姥也是無奈地嘆氣,一直念叨沒男孩,沒男孩……我不解地看著她們,想著為什么沒男孩,覺得想不通時,就會轉身,繼續和小伙伴瘋玩去了。
童年的時光總是短暫而又美好,而后,因為上學,被接回了家中,關于大姨的消息也只能斷斷續續地從母親口中得知,大姨過得不好,因為沒有男孩,不被婆家人重視,只能忍氣吞聲地生活著。
河水涓涓地流著,我離開姥姥家也有十年了,那座橋早已不在了,大姨也走了,但那座木橋,那個曾站在橋邊望著我回去的身影,早已深深鐫刻在我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