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國
宿舍的門口,是市場街,市場街的西頭是十字路口,也就在路口東南角,有一常年炸油條的攤點。
那個攤點,是我早起打籃球的必經之路。
我一年四季風雨無阻,人家春夏秋冬雷打不動;我為了鍛煉身體,人家為了掙錢。
球場離住的地方有400多米,不用開車。雖然有錢學會了開車,但還沒足夠的錢買車。汽車這玩意,是工薪階層的奢侈品,要想享受,還須勒緊褲腰帶再過幾年;也不用騎自行車,鍛煉身體嘛,騎車反倒有點畫蛇添足了。所以,總是一邊托著球,一邊跑步前往。
不知老兩口姓啥名誰,也不知家住何方。經常看到的是,一輛腳踏三輪車,載著鍋、油、面、炭等用具,踏著季節的腳步,在拂曉前趕到這里,然后,支起鍋灶,擺好案板,開始營業。載的東西不算輕,每遇頂風的時候,總看到老頭用力地蹬,老太婆在后面使勁地推。那弓腰猛蹬和奮力推車的畫面,成為黎明時分一道別致的風景。
不像退休干部,退休干部養尊處優慣了,做如此的營生,會覺得有失身份;也不像退休工人,退休工人有養老金領著,哪里還會風里來雨里去地這么辛苦?從走相及穿著來看,有點像附近村的村民。對,基本可以斷定。很遠地方來的農民,會在街道旁隨意地圍個帳篷,打個地鋪,然后跟城管打游擊戰。而老兩口總是趁早趕來,賣完就走的。
不錯,城中村的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和生活方式,被現代文明幾乎吞噬殆盡。“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鄉村景象不見了,當然,也沒有“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艱難了。但這樣的生活,他們極不適應,甚至有些茫然。因為,一旦沒活干,他們感到渾身不自在。
按說,這樣的攤點不會吸引我的眼球,問題在于他們都是70多歲的老人。這把年紀正是含飴弄孫、安享晚年的大好時機,還這么自討苦吃,我有點不解。
是子孫不孝?不像!看他們的音容笑貌,似乎沒有一點煩憂。養家糊口?也不像!現在60歲以上的人,國家每人每月都有90元的養老金,城中村的農民村里還有更多的補助,更別說子女們的孝心了。排除這兩樣,唯一的解釋,就是習慣使然。是的,他們都有一雙閑不住的手。
只是路過,只是打招呼。并且,是他們先打招呼。“小伙子,這么早啊?”“啊,啊,你二老更早啊!”我應付道。
然后,他們忙他們的,我跑我的。
僅此而已。
若干年前,常吃油條,喝豆漿。這簡便易行的早餐方式,省卻了我每天做早飯的時間———由于晨練的緣故,做早餐也成了我分內的事了。自從報刊上登載有關油條致病的消息后,油條的用量逐漸減少了。特別是自地溝油盛行以來,我對油條再也不感興趣了,甚至認為炸油條的個個都做著用地溝油坑人、害人的勾當。
門口東側,也有一個炸油條的攤點,他們是一對年輕夫妻,模樣不到40歲。原來買油條的時候,曾對兩家做過比較。平心而論,老兩口的油條不如東邊的。人家的酥脆、鮮亮,他們的粗中帶點黑,還有點黏,就像沒出麩皮的面粉炸的一樣。
為了照顧二老的情緒,也看在他們和藹可親打招呼的份兒上,我有時也買他們的。但統算起來,如果4次的話,最多一次是他們的。
我總想把嘗后感告訴他們,但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終于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氣,在打完球回來的路上,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
老大爺滿臉笑容。“謝謝你,小伙子!”他一便切面、拉條、下鍋,一邊跟我說話。“不管別人怎么炸油條,但有一點我是清楚的,就是要貨真價實。”他用手指指油桶,說道:“你看我用的油,純豆油。這樣的油炸出來的黃且有點粗。其他的油,特別是調和油或者地溝油炸出來的光滑、鮮亮,但質量就不好說了。”他又揭起自己面案上蓋著的發面,“這面也不一樣。我用的都是新鮮的麥子,撈好曬干以后到磨坊磨的,不摻增白劑,當然就顯黑了。”
我的臉“騰”一下紅了。哪想吃了這么多年的油條,連好壞都不分了。于是,羞澀地稱了3塊錢的油條,灰溜溜地跑了。
第二天,照樣去打球,他們照樣在那里擺攤,我們照樣打招呼,而這一次是我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