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林
不經意間,母親離開人世已有18周年了。翻開那塵封多年的舊相冊,一幅早已褪色發白的全家福映入眼簾,看著,看著,就想起了母親。
我的母親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18歲那年,她從重慶長壽遠嫁到四川大竹。母親上過初中,在那個年代,自然算得上是有文化的知識分子。自1964年開始,她先后擔任過大隊婦女主任、大隊長、村主任、村支書等職,三十年如一日,扎根山村,堅守清貧,懷著對家鄉父老鄉親的責任感,無私奉獻,直至生命的終點。
小時候,家境貧寒,父親微薄的工資是養不活一家人的,全家六張嘴,就靠母親一人掙工分,日子的艱難可想而知。為了工作,起早貪黑,難免要請人幫忙干農活。每逢春節,母親便讓我們幾姊妹給好心的叔叔嬸嬸送去酥肉、油炸豆腐之類的食物。將在當時只有過年才能品嘗到的美味佳肴拿去送人,我們難免心里極不情愿,嘴里也直犯嘀咕。于是,母親教育我們:“一個人最重要的品德是不能忘本。”我長大后,才真正悟出了母親的良苦用心。現在我已為人父,也希望我的女兒和我一樣懂得感恩,尊重長輩,善待他人,做一個無私的人。
農村工作紛繁復雜,千頭萬緒,真可謂是:“上有千條線,下面一針穿。”她用自己果敢、細心、干練的辦事風格,帶領村支兩委干部,竭力為群眾把實事辦好,好事辦實,在群眾中樹立了極好的口碑。難能可貴的是,母親做事一向公道正派,原則性強,也從不徇私情。上級分來的救濟糧款,她首先想到的是困難家庭;她還經常上門問寒問暖,幫助尋找擺脫貧困的路子。在我的印象中,母親從沒有歇息過,出東家,進西家,風里來,雨里去,全村的情況她了如指掌,溝溝梁梁,農家院壩,無處不留下母親忙碌奔波的足跡。母親還和村里的不少婦女結下了深厚情誼,難怪,村民們都樂意幫我家干農活,那份真情是用金錢也無法換來的。她離不開群眾,群眾也離不開她。母親在村上的工作如魚得水,這一干就是整整30年,期間,她多次被地、縣、區、鄉表彰為“優秀共產黨員”,并連續四屆當選為縣黨代表和縣人大代表。母親近40個署名“人民勤務員”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錄了她平凡的一生。
母親是一個永不知疲倦的人,就像機器一樣運轉不停。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后,我們姊妹五個正在上學,家中缺少勞動力,母親學會了犁田、挑抬之類的重活,干得并不比男勞動力差,并且絲毫沒有影響村上的工作。每逢寒暑假期,我更是親眼目睹了母親的超負荷勞動,倍感心酸和心痛。每天天剛發白,她就起床忙家務,煮飯、添豬食……安頓好后,又開始她一天的工作,常常是忙到深夜才回家,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周而復始地循環著。母親是一個非常節儉的人,入戶從不在村民家里吃飯,外出開會偶爾得點哪怕是一丁點兒好吃的東西,她都要帶回家給兒女們,微笑著看我們吃。
長年累月的操勞、嚴重的營養不足,最終使母親落下了肝硬化的病根。1994年5月,我正在重慶念大學,從父親的來信中得知母親生病的消息。我知道,母親即使有天大的苦和累,也從不給家人和別人講,只是自己默默地承受。后來,聽隔壁的嬸嬸說,母親在兩天沒進一口食的情況下,仍拖著虛弱的身體在地里勞作。在父親的執意要求下,她才去縣醫院檢查,但已經是肝硬化中晚期了。母親在匆匆向組織交接完工作后,便踏上了痛苦的求醫之路。
1996年3月28日,天空陰暗,小雨一直下個不停。這天,對于我們全家人來說是一個痛徹心扉的日子,當時我正在百余里外的雙拱鄉云林庵村做入戶調查,父親打來電話告訴我,母親幾度不省人事。得知母親病危消息的一剎那,猶如萬箭穿心,我難以置信這是真的,懷著沉重的心情匆匆趕回家,望著躺在床上被病魔折騰得不能言語的母親,我禁不住失聲慟哭。待見到了她的子女以及數百里之外趕來的至愛兄長,母親才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我平凡的母親,就這樣走完了她52載的人生,留給我的是無盡的悲傷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