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長原本是女兵

黃朱清

城市：北京

時間：2014年10月29日

尋訪：新四軍老戰士錢正英

約訪錢正英，要感謝她的女兒。

冒昧打電話過去，是她女兒接的。我把事由說了，她爽快地說，“先與秘書聯系一下。”秘書叫王松，河南人，經過溝通，約好今天采訪。

大門有武警站崗，王松迎我們到客廳。錢正英已在等候我們。

錢正英，祖籍浙江嘉興，1923年生在上海。她生日7月4日，是美國的建國日。父親是美國留學生，曾希望兒女留學海外。抗戰爆發，錢正英讀高中。1939年，進入上海大同大學土木工程系學習。1941年入黨，她在入黨志愿書上說，“生不逢時，國難民族危亡，學技術夢想撲滅，跟黨鬧革命。”第二年，她和幾個校友肄業，一起投奔淮北根據地。當時，正值黨中央號召全黨進行整風。剛到新四軍四師師部，還沒分配工作，就先學習整風文件。來到新四軍，為避免牽連上海的親友，幾個人決定改名。商定：一，姓不變；二，中間一個字以“正”字排行；三，最后一個字各自選，選擇自己最需要改正的缺點。這樣改名，既從安全需要考慮，又表示整風的決心。錢正英頭一個改名，她說自己的主要毛病是“個人英雄主義”，取“英”字。于是，她就改名為“錢正英”。

不久，日軍對淮北根據地掃蕩，軍民進行“三十三天反掃蕩”。錢正英隨四師政治部機關行動，渡過洪澤湖，轉入新四軍二師駐地淮南根據地。白天在村里隱蔽，夜間行軍。反掃蕩勝利之后，為適應從城市轉到農村的敵后游擊環境，錢正英等幾個上海學生被分到區委和師的各直屬機關任文化教員。1943年初，組織上決定讓錢正英到淮北邊區的中學工作。臨行前，師政治部主任吳芝圃說，“中國革命的主要問題是農民問題，共產黨員要了解農村，了解農民。”她去了這所中學一個分校，當教員、訓導員、教導員、黨支部書記等職，開展教學和抗日宣傳。1944年，淮河北堤進行修復工程。錢正英因在上海讀大學是土木工程專業，與水利有關，21歲的她出任淮北行署建設處水利科長，開始投身水利事業。抗戰勝利后，她轉赴淮陰任蘇皖邊區政府水利局工程科長。1946年，她被調任華東軍區兵站部交通科副科長，為部隊修路架橋。后來，又作為華東野戰軍前方工程處處長，經歷孟良崮、南麻、臨朐等戰役。1947年12月，錢正英到山東省河務局當副局長，回歸水利行當。

新中國誕生不到兩個月，周恩來接見解放區水利聯席會議代表。當時水利部長是傅作義。這次接見，錢正英也在，周總理勉勵水利工作者要為人民除害造福，她銘記在心。在1953年至1988年的35年間，錢正英作為水利部門的主要領導，參與了黃河、長江、淮河、珠江、海河等江河流域整治規劃。她處理過密云水庫、劉家峽水電站、長江葛洲壩水利樞紐等工程的重大技術難題。1988年，她從水利電力部長位子退下來，當選為全國政協副主席。

黃辛白，是錢正英丈夫。他出任過國家教育部的副部長。抗戰期間，他和錢正英扮成兄妹，從上海來到根據地，在新四軍四師供給部當文化教員。他們烽火中相戀，1951年秋天結婚，育有3個子女：黃惟匯、黃惟洪、黃惟清。因錢正英的水利情結，孩子名字都帶三點水。兩口子恩愛，相依相伴57年。2008年，吐盡春絲，燃盡心燭，黃辛白走了。

面對我們的攝像機，91歲的錢正英精神好，說話有聲有色。談到家庭和子女，錢正英內心坦然。高考，當年兒子報考電力專業，錢正英為回避自己分管的行業，要他另選專業。兒子生氣說，幸虧你只是個水利電力部長，不讓我報水電專業，如果你是總理，還不要我到外國去學習啊。兒子理解媽媽，改選交通專業。小女兒黃惟清，考試成績不理想，被中專衛校錄取。招生辦同志看過簡歷，驚訝起來，“你父親是教育部領導，媽媽是水利部長，他們沒為你做工作啊？”回到家，黃惟清大哭了一場。錢正英和黃辛白做工作，勸她不要看不起衛校，護理專業挺好。

錢正英和黃辛白，官位高、權力大，慎之又慎。當官用權，奉黨奉公，不謀私利。錢正英曾對子女說，哪天她走了，就把她和孩子父親的骨灰放在一起，撒向大海。一無所有加入共產黨，清清白白笑九泉。

采訪結束，我們攤開留言本。

錢正英沒加思索，寫下九個字：“我是一個新四軍女兵”。

寫完，她開懷笑了。

錢正英回憶說，一次，陳毅和她接見外賓，陳毅笑對外賓說，錢部長是新四軍女兵。

記者感言：采訪完錢正英，既興奮又崇敬。赫赫有名的部長，因為新四軍情愫欣然接受訪問，平易近人，和藹可親，說起抗戰勝利前后的歷練談笑風生。如此收獲，讓我們抑制不住喜悅。新四軍是一支有文化的部隊。錢正英大學肄業來到安徽淮北，當年算是新四軍里非常之高的學歷了。讀書多，知書達理。她又在根據地和新四軍里參加整風，武裝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她鐵心認準一個理：中國共產黨就是為人民利益而生的。水利事業，與人民生活息息相關，錢正英從21歲出任水利官員開始，矢志不移，為中國水利建設做出了卓著貢獻。權位，是黨和人民給的，只為民眾不違民意。采訪中，當錢正英談及子女考學家事的時候，我們的心靈受到強烈震撼：一個高級干部家庭，家長嚴謹把握權力關，寧負孩子不辱黨性，堪為人師，無愧于黨。如此堅守、維護黨性，更令我們敬仰的是，一個年事已高的國家領導人，始終惦念著自己曾是個新四軍女兵。是啊，抗日戰爭的熔爐和新四軍這所大學校，給錢正英成長成才夯實了基礎。樹高千尺忘不了根。錢正英的女兵情，無疑又是新四軍的無上光榮。 （責任編輯 黨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