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的標簽

張曉風

【導語】

生活中，為了標明物體的名稱、屬性等，人們通常要為物品貼上標簽。其實，人們也常常為彼此貼上標簽，比如××后、××族、活雷鋒、偽君子……他人給你貼的標簽表明他人對你的評價，自己給自己貼標簽，表明自己的人生期望。

我問學生陸游是誰，他們自有標準答案，那答案是：“南宋愛國詩人。”

你不能說他們錯，卻知道，他們也似乎不全對。

好好一個陸放翁，活了八十多年，在疆場披霜，在情場流淚，寫下上萬首的詩，小詞也填得感人肺腑。這樣一個人，豈肯被“南宋愛國詩人”這六個字套牢？

然而這是一個粗鄙無文的時代，大多數的人急著把自己或別人歸類，歸了類，就做完了選擇題，就可以心安了。

那人活到78歲，猶為滿山梅花驚嘆得靈魂不安，寫下“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的句子。那時候，如果你問他：“陸游，你是誰？”他會說：“我是想化身千萬而不得的凡人，如果可能，我希望我是一萬個陸游的集合體，我希望我隨時可以散開，散到四山去，在每一棵老梅下放一個陸游——而每一個陸游都是梅花之美的俘虜。你問我是誰，我是花臣酒卒。”

晚年，他是行走在村頭社尾的一個老頭，“兒童共道先生醉，折得黃花插滿頭”。

此時，你如大叫一聲：“嘿，老頭，你是誰呀？”

他會說：“我是那些小鬼捉弄的對象，他們很快樂，因為看到我喝醉了，便插我一頭野花來害我出糗——我也很快樂，我這輩子從來不好意思自己插花戴花。現在裝裝醉，裝裝被他們陷害，體會一下滿頭插花的快樂——哈，我是誰？我是一個老騙子呢！”

世上沒有一生80年、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的“愛國詩人”。陸游只是寫他的詩，只是記錄他的心情，至于分類，陸游何嘗知道自己已經被貼上標簽，分類歸檔，準備拿去題庫當一則很好的選擇題。

（選自《感悟》2013年第4期）

閱讀感悟

每個人的性格都具有多樣化的特點，表現出的人生也可以是多面性的，并不是一個標簽所能概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