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醉
【不歡而散】
對著設(shè)計圖,賈佳抗議:“什么嘛!紅綠配,那么土!你這是找的啥設(shè)計師啊?農(nóng)村來的‘柴火妞一個。”
平遙自賈佳手中把圖紙拿過來,“挺好的嘛,我倒覺得此處的紅配綠有畫龍點睛之妙,我還專門在網(wǎng)上定了一幅色彩呼應(yīng)的油畫呢!當初選中她,就是這一點的設(shè)計打動了我……”
平遙看著畫面窄窄的通道中深紅和墨綠的那一處色彩,只覺愜意無比。
賈佳不干了,“你是看中了設(shè)計還是看中了人?什么眼光啊,沆瀣一氣!”
就這樣,兩人不歡而散。
賈佳走后,平遙有些頹然,想想這算啥事兒嘛?戀愛3年半,好不容易等到了房子,可以談婚論嫁了,竟然為這點小事吵了起來。
和以往一樣,逢有分歧,最后妥協(xié)的肯定是平遙。一是平遙覺得自己是男人,要有氣度;二是他不得不承認,在鬧氣這件事上,他鬧不過賈佳。一連三日,賈佳既沒電話也無信息,最后平遙沒脾氣了,主動打了電話過去。
撥到第三次,賈佳終于接了電話,生氣的事倒沒再提,卻說:“要么,把‘柴火妞找來改改方案吧?”
這就是賈佳的脾氣了。他不讓她叫那姑娘“柴火妞”,她偏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叫。平遙若再糾正,新的一輪爭執(zhí)肯定又會開始。所以,平遙也只能由著她。
賈佳口中的“柴火妞”復(fù)姓上官,叫上官五兒,名字很特別。平遙卻對這個姓有親切感,平遙的母親也姓上官。上官五兒是平遙除了家人之外,認識的第一個姓此復(fù)姓的人。
電話撥通,平遙婉轉(zhuǎn)地提了修改意見。那邊,上官姑娘猶豫片刻,答道:“不是不可以改,但整體效果就會打折扣,我個人覺得挺可惜的。”
上官的聲音很好聽,清晰又柔軟,人也長得纖瘦,一張小臉巴掌大,架著一副彩色細邊框眼鏡,很有“設(shè)計師范兒”。
其實平遙也猶豫。他是喜歡那種設(shè)計效果的,沒來由地喜歡。尤其是那一處“紅配綠”,自其他顏色中跳躍而出的濃烈,總讓平遙想起童年時,外婆的花被子,大紅的花,墨綠的葉,手織布質(zhì)感清晰的紋路,那么熱烈、親切。
但是賈佳不喜歡。
察覺到平遙的猶豫,上官試探著問:“要么,見面說?”
【一下就猜中要害】
午后,上官準時來到了平遙和賈佳的“準新房”。
不足70平方米的小戶型,樓層偏低,也不朝陽,并不很理想,但是相對便宜些,又離賈佳的公司近,所以,顧及各種原因,最后還是交首付買了下來。
上官又仔細分析了一遍房子的劣勢,心平氣和地說:“如果連這一處濃烈都不取,提升亮度倒不成問題,但是會平淡許多。”
話題太專業(yè),平遙倒聽不太懂,他只是在直覺里喜歡那一處濃烈而已,覺得上官又如此盡心。否則,按照他的要求改掉就是了,還費那些心思做什么?
“是不是女朋友不喜歡?”見平遙不語,上官抬頭看向他。
平遙的臉突地就紅了,差不多的年紀,女孩子真是敏感,一下就猜中要害。只好默認。
上官便笑起來,“也是,女朋友的喜好是第一位的。那就改。不過,還是先聽聽她的建議,以免又做了無用功。”
平遙有些不好意思,走到稍遠點兒的露臺,撥了賈佳的電話。
【雖然土氣,但是喜氣】
賈佳的公司離小區(qū)步行十幾分鐘的路程,但過了大半個小時,還不見賈佳的影子。其間上官就設(shè)計效果和平遙又做了詳細分析。如此,兩人雖不熟悉,卻也不覺尷尬。
后來,走到需要修改方案的窄窄的小通道處,上官仰頭指廊頂提議,正說著,突然一粒水泥灰塵自頂端落下來,直直落入上官的眼中。
上官呀了一聲,立覺眼睛疼澀,本能地低頭去揉。
平遙趕緊伸手拉上官的手臂,阻止道:“不能用手揉,我來幫你吹吹。”說著將上官拖到門口的亮光處,靠近過去,吹拂落入上官眼中的灰塵——平遙記得,小時候眼中落了異物,外婆便是這樣做的。
果然,隨著一行淚水,那一小粒水泥沙塵滾出了上官的眼睛。
“謝謝。”上官用紙巾擦去那行眼淚,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眼睛中落入東西,千萬不能用手去揉。”平遙正叮囑,卻感覺到什么,一轉(zhuǎn)身,看到賈佳不知何時過來的,站在兩人身后,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幕。
平遙無端有些心慌,竟有些口吃起來:“你、你來了……”
“我來得不是時候嗎?”賈佳笑得匪夷所思,“來早了還是來晚了?”
平遙忽然就有些惱怒。縱然賈佳心里還有氣,但畢竟上官在跟前,賈佳這樣,也太不給自己面子,也不尊重上官。一時臉色就沉了下來,口吻反倒利落了,“不早不晚,剛好,修改方案你來定吧。”
這話就有賭氣的成分了。賈佳當然聽得出來,也怒了——前幾日的矛盾還沒徹底化解,剛才看到這一幕,多少心里有些不快,也知道自己說得不好聽,但是,平遙竟當著別人的面跟她賭氣,這還了得?賈佳瞪了平遙一眼,“我有什么資格決定,你們定好了,大紅大綠就大紅大綠,雖然土氣,但是喜氣。”
說完,賈佳門也未進,掉頭走了。平遙又怒又急,沖著賈佳的背影卻說不出話來,看了一眼上官,尷尬凸顯。
【無端動搖起來】
上官倒并不介意,看著平遙狼狽的表情,笑說:“她在乎你才會這樣的,哄哄就好了。”
“永遠是我哄她,難不成都是我錯?”想起從結(jié)識以來,一次次哄賈佳的場景,平遙忽然覺得有些疲憊。賈佳就是這種性子,格外要強,每一次起爭執(zhí),永遠是平遙求和。
平遙忍不住唏噓:“難道婚姻就是永遠以一方妥協(xié)為前提嗎?”說完,意識到談話對象不妥,臉又紅了。
上官卻并未搭話,只是笑了笑便掉開頭去——畢竟是別人的私事,她不適宜再多說。
這倒讓平遙覺得,上官是個有分寸、懂得給人留余地的姑娘。不像賈佳,那么咄咄逼人。
就那么一下子,平遙的心,有些無端動搖起來。
但這次的“吹灰事件”并未如以往那樣容易平息,賈佳氣得厲害,電話始終不接。
態(tài)度越發(fā)好的卻是上官,再不提那處“紅配綠”設(shè)計的精妙,很快重新做了四五個方案,歐式、小清新、田園……各種風(fēng)格,讓平遙拿了去征求賈佳的意見。平遙很感動,但卻回復(fù)不了上官,因為賈佳壓根沒有“原諒”平遙。幾天后,在平遙的一再求和下,賈佳才回了一條信息:“換掉設(shè)計師,否則免談。”
平遙的火噌地就上來了,賈佳也太要強了。以前,平遙也都順了她,但這一次,再順著她,就對上官太不尊重、太不公平了。
所以,這次平遙態(tài)度堅定:“簽了合同,換人沒有道理。”
“那就分手。”賈佳態(tài)度也很堅決。
沉默幾分鐘后,平遙回過去:“分手就分手。”
【也許,都是天意吧】
竟然就這樣,在談婚論嫁前夕,平遙和賈佳3年半的戀情擱淺了。不是不難受的,但隨之,平遙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莫名的一種輕松感。
房子當然不用再裝修了,平遙打算轉(zhuǎn)手賣掉,只是,設(shè)計費用還是需要支付的。
又約了上官見面,平遙坦白實情。沒想到上官卻萬分抱歉,頹然道:“對不起平遙,都是我不好,都怨我,是我的錯……”
反倒把平遙弄糊涂了。從頭至尾,壓根不關(guān)上官的事啊!
上官卻堅持道歉,然后,對平遙說了實情——當初,那一處“紅配綠”的設(shè)計,其實只是上官的惡作劇。她第一眼看到賈佳,就知道這個城市長大的女孩子,絕對不會接受這種設(shè)計……上官是故意的。
多年前,去外婆家過暑假的平遙,看到了外婆鄰家穿了紅衫綠褲的上官五兒,取笑她:“好土氣的鄉(xiāng)下丫頭。”
從此后,8歲的上官便牢牢記住了平遙,記住了他的傲氣,他笑起來時唇角上揚的樣子。多年后,第一眼看到平遙,上官便認出他來,并且,決定用曾被他取笑的“紅配綠”惡搞他一下。沒想到竟鬧出了這種后果……上官說:“我去跟賈佳解釋,我惹的禍,我彌補。”
平遙卻伸手攔住上官。多年前的時光在眼前如畫面一樣輕輕蕩漾,平遙心里百感交集。上官的“記仇”,他們的重逢,他和賈佳由此的矛盾、分手……也許,都是天意吧。
…… ……
在“紅配綠”別致風(fēng)格的新房里,做了新娘的上官笑著對平遙說:“這輩子你可都得小心著,誰讓你惹了‘柴火妞?”
平遙作投降狀,卻笑得心滿意足。他覺得,紅配綠真的挺好,是愛情的顏色。
編輯 / 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