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現代名家畫猴佳作賞析

沙偉

滑稽有趣、通身透著機靈活潑的猴為“靈長目”動物。早在三千多年前，特別善于“形象思維”的中國人即將猴錄進了象形文字。兩千多年前，華夏人民又把猴與紀年時用的十二“地支”符號聯系在一起，猴被列入“生肖文化”。《山海經》、《呂氏春秋》中稱其為“猿”， 《楚詞》中尚有“獼猴”，晉阮籍作有《獼猴賦》延承此名，晉文學家傅玄作《猿猴賦》有“戲猴而縱猿”之句，可見在古人心目中猿和猴皆可稱為“猿”。特別是到了明代，吳承恩寫成了舉世聞名的中國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記》以后，“孫猴”已經升華為“齊天大圣”的“美猴王”，使得完全中國化的“神猴”縱橫古今，名揚中處，形成了登峰造極的“中國猴文化”。

在傳統的中國繪畫領域里，畫猴的地位雖不如人物、山水、花鳥等題材，但亦有可圈可點之處。如宋代的易元吉擅畫的猿猴，形象寫實源自寫生，系工筆風格。元代畫家顏輝曾創作為褒揚“猿之仁也”的《百猿圖》。明宣宗朱瞻基（1399─1435）二十九歲時，還作洋溢著溫馨親子之情的《明宣宗戲猿圖軸》。明清時期畫家見猴子騎馬看著飛蜂的畫面，即作寓意“馬上封侯”的畫猴。到了近現代以后，畫家中畫猴作品逐漸增多了起來：有齊白石頗似人形的寫意猴，有張大千以寫實的手法刻畫的猿猴，有高奇峰以工筆加水墨渲染的猴，有來楚生、關良、張仃以擬人化的“美猴王”、“孫猴”……

羊歌盛世方報捷，猴舞新春又呈祥。生肖猴年將至，筆者現精選中國近現代名家的畫猴佳作十二幅，并附簡要介紹，以此祝愿廣大讀者猴年大吉！

齊白石1944年作《桃猴》（圖1），縱68.5、橫36厘米。北京畫院藏。題識：“既偷走，又回望，必有畏懼，倘是人血所生，必有道義廉恥。八十四歲白石老人畫并題廿二字?！?/p>

齊白石畫猴不多，此畫是他的畫猴經典傳世之作。要是不看題識，我們一定會認為此即一幅跟老人一貫的幽默風格相同的畫作。讀了題識以后便知老人的憂國憂民之心，猶如吃了湖南人的辣椒，痛快淋漓之至。抗戰末期，齊白石見日寇表面高唱“中日親善”，實則徹頭徹尾暴施侵略行徑，心情十分痛苦悲傷，便畫“猴子偷桃”，以此諷刺。該作畫面為一只猴子手搭涼棚，將一個碩大的桃子摟抱懷中，似“賊頭賊腦”地回首后望，表露出讓人忍俊不止地偷竊模樣，猴趣十足。當時大家觀后都替老人擔心，但老人卻勇敢地說道“我八十歲的人了，看他們對我如何！” 大義凜然的民族氣節從此作中一覽無遺。

張大千1976年作《松猿》（圖2），縱68.7、橫45.3厘米。臺北故宮博物院藏。題識：“六十五年丙辰（1976）元月。寫頌新衡吾兄六十九歲華誕。大千弟張爰再拜。”

猴在張大千的世界中充滿著神秘的色彩，為大師最喜畫的題材之一，源于他對動物的一種兒童般喜愛。此畫描繪一只猿猴兩只長臂緊握蒼松，構圖新穎，形象逼真。松干、松枝、鱗皮勾勒精謹，揮灑自如，氣勢飛動。蒼松主體突出，虛實結合，雖無面面俱到之筆，卻顯構圖飽滿，枝干橫曳，細膩秀媚，變化多端，神骨煥然。大師以寫實的手法刻畫自然生動的猿猴，用秀雅的細筆勾勒出猿猴的五官，恰到好處地把猿猴面部結構輪廓表現了出來。同時以書法運筆，講究氣韻變化，筆路縱橫，流暢有力，心手相湊。畫面整體比例準確，猿猴動態十分傳神，形神兼備，別有巧思。

徐悲鴻1945年作《十二生肖圖冊·猴》（圖3），縱33、橫35厘米。徐悲鴻美術館藏。

《徐悲鴻十二生肖圖冊》作于當時位于重慶盤溪沙平壩的中國美術學院。此題材其平生僅為其一，彌足珍貴。徐悲鴻為近現代動物畫高手，整套冊頁中動物設色淡雅，構圖巧妙，造型準確。為突顯動物的不同性格特征，其創作手法亦隨之變化，筆下動物的瀟灑、威猛、英武的氣質和神韻，寥寥數筆，均轉化成乖巧、文雅和溫順，讓人喜聞樂見，愛不釋手。此作畫面上，攀掛在樹上的猴子用焦墨勾畫，似在嬉戲玩耍，“調皮搗蛋”。猴子的形象、動作可謂神形兼備，栩栩如生。尤其是體毛的質感，十分突出，從中可見徐悲鴻扎實的素描基礎，以及他非凡超群的寫實功力。

高奇峰1925年作《月下楓猴圖》（圖4），縱89、橫38厘米。2011年西泠印社拍品。題識：“壽庵兄屬。乙丑秋月，高嵡?！?/p>

高奇峰，原名高嵡，以字行，廣東番禺人。高劍父之弟。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后與其兄在上海開辦《真相畫報》及審美書館。一度回粵致力于教學。工山水、花卉、翎毛、走獸。與高劍父、陳樹人被稱為“二高一陳”、“嶺南三杰”，為嶺南畫派創始人之一。李壽庵（1895—1974），號琴客，番禺人。自幼習畫，世居廣州河南。以教畫為業。曾參與廣東國畫研究會，嶺南畫派的代表之一。清光緒二十二年歲次丙申生肖屬猴，因而高奇峰繪猴圖贈之，1925年歲次乙丑，李壽庵30歲。清光緒十五年，歲次己丑，高奇峰繪此圖贈李壽庵，時1925年歲次乙丑，高奇峰時年37歲。

程璋1930年作《百壽封侯》（圖5），縱146、橫80厘米。著錄于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博愛堂藏書畫古玩藝術精品集·第二卷》。題識：“百壽封侯，庚午，新安瑤笙程璋”。

程璋，原名德璋，號瑤笙，安徽新安人。早年為學徒，后從楊潤之習畫。曾執教常州藝術學校、上海中國公學、蘇州草橋中學及北京清華大學。程氏早年學習沒骨花卉，中年后變法，吸收西洋畫明暗透視法，將寫生法與傳統筆墨熔于一爐。他是一位全才的畫家，不論花卉、翎毛、走獸、山水、人物，皆能得心應手，揮灑自如。他博采眾長，廣泛地研習古今各流派的繪畫特點，傳統繪畫功力深厚，技法精嚴。同時又熟諳透視原理，精通博物學，在繪畫中又能參揉西畫的技法。此作中他描繪的群猴，工致細膩，形象生動傳神，似在樹上嬉戲玩耍之中，想“品嘗”樹下池塘中的游魚是何“美味”，令人啼笑皆非。同時整體畫面色彩濃麗，喜氣洋洋，取“馬上封侯（猴）”之吉祥寓意，構圖別致。

溥儒作《群猴》（圖6） ，縱101.5、橫33厘米。2014年香港佳士得拍品。題識：“山果紅于染，離離霜落時。嶺猿聲斷續，交舞歲寒枝。心畬”。

在北京和臺灣，溥儒都豢養過猿猴，并依據自己的長期觀察，以及其居恭王府舊藏易元吉《聚猿圖》，畫它們攀移騰挪，掛樹攬月，通其性情，趨盡其妙。易元吉的“獐猿畫”在中國古代繪畫史上具有開拓繪畫題材的意義，而溥儒畫中猿猴造型，則與其猿猴畫風十分相似，構圖甚富巧思。此《群猴》中間畫面中的三只猴子，兩黑一白，攀援于樹上游玩嬉戲，其樂融融。猴子渾圓的體態、皮毛質感光澤的描繪，樹木、山石的高低配置，或紅或棕或綠的色彩搭配，俱細致入微，栩栩如生。盡管其畫法深得易元吉之意，但于整幅優雅細致的彩墨、精確無比的造型和恣肆瀟灑的融入筆法，又不同凡響，有所創新。

關良作《金猴奮起千鈞棒》（圖7），縱68、橫36厘米。2015年上海嘉禾拍品。題識：“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

關良早年游學東瀛，酷愛戲曲，后半生一直致力于中國戲曲人物畫創作，此作乃關良以《西游記》中“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為題材所作。先生畫作以擬人化的“猴頭”——孫悟空為題材作品較多，此作構圖簡練，線條自然灑脫，人物表情傳神，略施淡彩，韻味十足。畫面上美猴王孫悟空舉棒騰空，怒目圓睜，一身正氣；白骨精表情驚恐，狼狽落荒，寥寥數筆彰顯良公深厚的筆墨功夫和高超的造型能力，體現出其對中國畫傳統的筆墨情懷領悟至深?？钭R也表達了先生對世間的一些丑惡的痛恨，以及借助“名猴”孫悟空的正義形象來驅除邪惡的美好愿望。

來楚生1964年作《美猴王》（圖8），縱111、橫59厘米。著錄于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來楚生畫集》。題識：“今日歡呼孫大圣，只緣妖霧又重來。六四年五月來楚生于然犀室中?！?/p>

來楚生為詩、書、畫、印四絕的中國著名藝術家。其原名稷，號然犀。浙江瀟山人。他的畫作格調雋逸，筆墨簡練，清新樸茂，在中國現代花鳥畫壇上獨樹一幟。其以毛主席詩意為主題所作的《美猴王》，表現了他對當時前蘇聯變修、反華的憤慨。作品以極其簡練的筆墨，塑造了一個火眼金睛、器宇軒昂、居高臨下、橫眉冷對的美猴王形象。畫面中孫悟空稍俯的頭部、踢起的一只腳和抓著翎毛的手，相互照應，黑白相間的炯炯有神的眼睛，鑲在朱紅面龐的色域中，特別引人注目，加上整個色彩對比的巧妙處理，把象征斗士的金猴形象畫活了。畫家刪繁就簡，格調高超，賦予畫幅以時代氣息。

趙少昂1948年作《白猿猴》（圖9），縱136、橫48厘米。2013年臺北帝圖科技文化公司拍品。

中國近現代畫壇中的動物畫創作方面，嶺南畫家的表現分外出眾、尤為耀眼。其中“嶺南畫派四大家”之一的趙少昂，其靈動的畫筆下有革故鼎新的理想，動物畫創作更是可謂超凡脫俗，成就斐然。他的動物畫造型鮮活靈動，有呼之欲出的感覺，故畫面具有極強的視覺沖擊力?！栋自澈铩窞橼w少昂早期創作的動物畫，畫面中的勾線、著色尤其灑脫工致，特別著重于寫生的真實感。白猿猴繪畫筆法精到，面部輪廓、毛發和雙眼都是極精巧之能事。而在處理松枝、樹干和樹葉時，又略顯出趙少昂簡約而生動的創作技法。尤其在色彩的調節方面，他充分利用英國水彩，使得《白猿猴》的畫面創造出了純凈妍麗、對比強烈的藝術效果。

劉繼卣1978年作《神猴》（圖10），縱81、橫48厘米。著錄于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博愛堂藏書畫古玩藝術精品集·第一卷》。題識：“竟仁同志屬正戊午荷月于半畝園繼卣筆”。

被贊譽為“當代畫圣”和“東方的倫勃朗和米蓋朗基羅”的劉繼卣（1918——1983），為杰出的中國畫家、連環畫藝術大師，新中國連環畫奠基人、連壇第一人，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上卓有成就的動物畫、人物畫一代宗師。其創作的國畫《金絲猴》1963年被中國郵政采用為特60郵票一套三枚發行，1992年中國人民銀行還采用他創作的《猴圖》，發行了面值100元的生肖純金1盎司壬申猴年金幣。此作《神猴》，劉繼卣繼承其父劉奎齡工筆畫猴有度且弘揚有方，所作中國十大珍稀動物金絲猴不僅以寫實之擅長繪畫，且還脫穎而出為更加靈虛生動的小寫意畫猴，可謂獨樹一幟，別具一格。

田世光作《封猴圖》（圖11），縱133、橫67厘米。2013年上海東方拍品。題識：“田世光于柳浪莊上寫此并記”。

田世光，號公煒，山東樂陵人。師承張大千、吳鏡汀、于非闇、齊白石等，早年求學于京華美術學院，曾任中央美院教授。他繪畫創作繼承了宋元派雙勾重彩工筆畫的優良傳統技法，并賦之予新的時代精神，為我國現代工筆畫名家。此《封猴圖》取古代“馬上封侯”、步步高升之吉祥寓意。整個畫面清麗工整，著色柔潤，結構精密，情趣盎然。而五彩繽紛的繪畫顏色，在營造出清麗典雅的自然世界的同時，又形成了造型準確、色彩絢麗的畫面，在鮮艷中飽含優雅氣氛的獨特畫風。田世光擅長畫猴，此猴在其筆下躍然紙上，千姿百態，妙趣橫生，令觀者拍案叫絕，嘆為觀止。

張仃1976年作《金猴》（圖12），縱34.5、橫34.5厘米。中國美術館藏。

中國著名書畫家、漫畫家、美術教育家張仃，號它山，遼寧黑山人。其曾任中國文聯委員、中國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教授及院長等職。新中國國旗、國徽和政協會徽設計者之一，全國人大、開國大典、天安門城樓和廣場大會會場、第一批開國大典紀念郵票的設計者，主持設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1959）、《偉大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四十周年》（1957）系列郵票。我國第一部彩色寬銀幕動畫片《哪吒鬧海》的美術總設計。該作品是1976年粉碎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四人幫”后，張仃懷著十分喜悅的心情，激情創作的一組以批判“四人幫”、慶祝“四人幫”垮臺為題材的漫畫之一。畫中的孫悟空打扮的“金猴”代表著一身正氣、剛正不阿的黨和人民，而戴著墨鏡、女妖精打扮的反面人物則代表人神共憤、禍國殃民的“四人幫”之一的江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