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之魂

三井獸

金州的甲骨文球館上空一直都盤旋著“MVP”的呼喊——十年前，它們來自侵入球館的湖人球迷，他們為科比·布萊恩特吶喊；它們來自勒布朗·詹姆斯的簇擁者，他們期待著“小皇帝”的每次造訪；五年前，蒙塔·埃利斯偶爾會引來人群里的一陣躁動，但那些喊聲頂多稱得上給人希望，勇士球迷打心底知道埃利斯沒法成為那樣的球員，他們卻好像要靠著吶喊扭轉乾坤；但是今年，甲骨文球館的“MVP”叫喊與眾不同，這一次它們都是獻給一名一直在這支球隊成長的明星，它們根本不是錯覺，他們也不再是妄想。憑借著整個賽季的出色表現，斯蒂芬·庫里成功地把MVP的獎杯收入囊中，成為繼1959-60賽季的威爾特·張伯倫后，金州勇士隊史第二位贏得常規賽MVP獎項的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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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賽季，庫里在80場常規賽中場均得到23.8分、7.7次助攻、4.3個籃板和2.0次搶斷，率領勇士在常規賽拿到67勝15負的全聯盟最佳戰績，他共命中了286記三分球，打破了他個人保持的單賽季三分命中數紀錄，并連續三年位列聯盟第一，而他的三分命中率高達44.3%位列全聯盟第三，罰球命中率高達91.4%位列全聯盟第一。同時，庫里的正負值達到+11.5，凈勝分高達17.0，均位列全聯盟第一。此外，庫里本賽季榮獲11月的月最佳球員，生涯三次獲得月最佳球員成為勇士隊史首人，他還兩次榮獲西部周最佳球員（11月9日和3月29日）。不過在關于MVP歸屬的爭論中，各種“庫里沾了隊友的光”的論調層出不窮，或者簡單粗暴地把勇士本賽季的強大歸結于主教練的運籌帷幄，也難怪，本賽季庫里場均出場只有32.7分鐘（歷屆常規賽MVP中上場時間最少），而勇士隊在這些時間里總共比對手多得了920分，不過當庫里坐在場下時，他的隊友們并沒有打出同樣的表現——他的“水花兄弟”克萊·湯普森在場時，勇士要比庫里在場時少贏144分。

大家似乎忽略一個事實，庫里的表現是前所未有的，他真的是個獨樹一幟的天造奇才，自“魔術師”約翰遜之后再次進化了控衛位置。我們見證過庫里在比賽中不可思議的強大實力，對手們都被這個能在35尺內無差別命中的球員折磨得苦不堪言。他的投籃距離幾乎覆蓋整個半場，想要一直盯死庫里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使其他球隊在防守庫里這一點上早已使盡渾身解數，有時他們在距離籃筐40尺的地方就開始包夾庫里，對他進行全場壓迫式防守，用隊中大個子的錯位防守來罩住他，就連攻守轉換時的三人包夾也屢見不鮮，但每場比賽庫里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粉碎對手的防守，他已經成為所有球隊的防守夢魘。庫里是三分射手這種新型球員中的代表性人物，兩屆MVP得主史蒂夫·納什此前也以此著稱，但是他沒有像庫里這樣在投籃方面讓人無話可說。納什通常會在出現空位時出手，庫里同樣是在“空位”出手，但這個空位的范圍卻縮小到防守者的指尖。他最不可思議的表現出現在全明星假期后，在之后的29場比賽里他投進了125記三分球，而且命中率高達51.7%。“他是致命的。”庫里的主教練史蒂夫·科爾說道，“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射手。”

庫里這種完全不可阻擋的高效不禁讓我們想起來另一位MVP沙奎爾·奧尼爾，盡管他沒有像“大鯊魚”那樣出眾的身體素質能生生把對方的防守鑿穿，但他卻能以自己的方式統治球場，如果說奧尼爾的方式是不斷沖擊防守球員直到防守支離破碎的話，那么庫里的方式就是讓防守球員的神經緊張到奔潰。對于其他球隊而言，雙人包夾并不總是可行的對策，庫里具備出色的大局觀，他懂得如何為隊友創造得分機會，他并不僅僅是我們印象中的那個終極射手，他還是一個出色的組織者，能夠充分調動隊友，讓所有人打出應有的水準。而且庫里在賽場上不僅統治力十足，而且帶給球迷一種普通人能夠體會的樂趣，你或許很難理解一個長著娃娃臉，身高才1.91米，體重只有190磅的“小家伙”在長人林立的NBA戲耍著那些肌肉棒子，但庫里就是任性地做到了，他的比賽風格詮釋了更大眾化的籃球樂趣，這種反差的視覺沖擊力在阿倫·艾弗森之后第一次出現。

在庫里的眾多綽號中，他最喜歡的是“萌面殺手”，這個綽號一看就是用來形容那種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狠角色。庫里的自我證明之路告訴我們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三分射手這個曾經被忽略的角色現在變得越來越不可取代，而在籃球這個身體至上的領域里，小個子正在掀起一場革命。這個結果很可能是大勢所趨，當人們劃出了一個多得一分的投籃區域后，小個子后衛們也注定會像大個子統治油漆區那樣統治球場，一切只是時間問題。這種統治方式不同尋常的地方在于更能引起共鳴，不是所有人都能指望自己成為下一個“大鯊魚”，但許多人可以在庫里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將來。庫里的事跡正激勵著未來的籃球運動員們，NBA也在亦步亦趨，整個聯盟投的三分球也越來越多，本賽季的三分球總數再次創下新高，而庫里也在通過刷新自己保持的三分球進球紀錄來捍衛自己的MVP榮譽，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如今三分射手已經成為了球場上的核心，而這場革命也意味著當年小個子們稱霸球場的夢想已經照進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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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沒有人能想到庫里會在高級別的防守強度下打出這樣的水準，也許只有他自己意識到眾人的目光短淺，當他還是那個被眾多NCAA球隊拒絕的高中生時，只有他看見了自己的潛力。“信心”是庫里經常用到的一個詞，他是一個有著強大自信心的人，正如他鞋上印著的那兩句話“信者得勝”、“我本萬能”。庫里并不是萬能的，曾今有很多人認定他的缺陷是不可能被克服的，他因此被看輕，但庫里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他們的錯誤。

現在你還可以在網絡上找到少年庫里生活過的房子的照片，那里富麗堂皇，還配有噴泉——在1996年，也就是庫里8歲那年，他的父母建起了這所房子。這個大房子有六間臥室，占地16英畝，距離夏洛特市中心只有幾分鐘的車程。當時，庫里的父親戴爾·庫里在當地的NBA黃蜂隊擔任得分后衛，他在兩年前獲得了聯盟最佳第六人的獎項，退役后還當過夏洛特市的市長。庫里一家把這所房子看作他們理想中的家，他們親自設計，柜櫥是從非洲空運來的。之后，他們把這所房子賣給了另一位夏洛特的球員杰拉德·華萊士，后者在墻上每個地方都掛滿了平板電視，也正是在華萊士接手這所房子之后，這些照片開始出現在網上。不過，你仍然可以想象出庫里在那里的生活，他那中上階層的童年記憶耀眼地散落在各個角落：廚房是庫里的母親索尼婭列出雜務清單的地方，客廳的壁爐旁是70歲的奶奶胡安妮塔坐著搖椅給他講故事的地方，游泳池是庫里和他的妹妹西德爾玩跳水的地方，后院的燈光球場是他和弟弟塞斯進行斗牛的地方，也是他模仿練習父親球技的地方，更是他一個接一個地練習投籃直到日落的地方。

庫里小時候總會去父親的比賽，在賽前投籃訓練時在場上跑來跑去，被那些NBA球員抱在懷里合影——你可以從他大學面對媒體采訪時的表現看出這些經歷對他的影響。在那些采訪中他表現得冷酷面癱，從容鎮定，一看就是那種絲毫不覺得處于聚光燈下有何可怕的人，因為他就是在聚光燈下成長起來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以打球為職業。YouTube有一段2002年左右的視頻，那時戴爾·庫里已經進入了職業生涯的末期，正在為多倫多猛龍打球。在這段視頻中，幾乎瘦小得讓人驚訝的斯蒂芬·庫里對正在幫猛龍隊記錄他們家庭生活片段的鏡頭說他想要“多加練習，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我能進入職業體育聯盟。”那年14歲的他每場能得40多分，帶領著默默無名的中學校隊QueenswayChristian打出了一個全勝的賽季，但如果你看到他們球隊的合影，他可能是其中第三小的球員了，這還算上了他的弟弟。

小庫里那時與“明日巨星”八竿子打不著，盡管他理解籃球比賽，有著精妙的技巧，但他身材矮小，沒有令人咋舌的速度和身體素質，他在高二那年不得不在父親的幫助下重新改造了投籃動作，因為他之前那種從胸口推出去的投籃方法在面對更高更快的防守者時毫無機會。那是一段令庫里沮喪的幾個月，他每天都得完成1000次投籃，那是他一生中惟一一次徹頭徹尾地狠投籃。“我們把它稱為‘充滿眼淚的夏天。”庫里的姑姑也就是戴爾的妹妹杰基說道，“戴爾就如我們的父親杰克當年對他嚴格要求一樣，他也狠狠地訓練了斯蒂芬，我當時給他拍的很多照片中他的眼中都噙滿淚水。”

通往NBA的道路上到處散落著“名門之后”，但庫里沒有繼承父輩年輕時的成就，戴爾可是帶領過球隊獲得州冠軍并得到弗吉尼亞理工學院的全額獎學金，而庫里在高中畢業時沒有得到任何學校的體育獎學金招募。盡管弗吉尼亞理工告訴庫里可以通過試訓自費入隊，但他最終選擇去了戴維森學院，夏洛特附近一所很小的以學術見長的文理學院，已經有40年都沒有贏過一場NCAA錦標賽了。所以這是庫里成為本賽季MVP最讓人驚訝的一點，他看起來像是從比賽中來，又像是從哪個不知道的角落突然冒出來的。他在NBA更衣室中長大，但他又像是從整個籃球星系中最遙遠的一顆衛星上撞進NBA的一般。從他蹣跚學步起他就跟一個職業生涯40%命中率的三分投手學習比賽了，但他的人生故事又與其他NBA球員毫不相似，庫里可是在她媽媽建立的一所基督教蒙特梭利學校中受的初級教育，他的祖母還是學校的廚師。庫里既是局內人，也是局外人，他成為球星既讓人感到神奇，又好像冥冥中定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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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庫里進入戴維森的第一年，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但當他大三結束宣布參加選秀時，球探們振振有詞地說NBA對他來說會比NCAA要容易。庫里就是這樣，又一次地被所有人看低，然后狠狠地肆虐了大學聯盟——你是不是還有一點印象？他的第一個賽季的得分在所有大一生中排名第二，僅次于凱文·杜蘭特；第二個賽季，他打破了NCAA賽季三分球紀錄，將十號種子戴維森學院輕松地、毫不講理地、一路輝煌地帶到了八強。“輕松而毫不講理”實在是有些抽象，你可以想象一下：面對八號種子岡扎加大學的比賽中，庫里得到40分（下半場30分）帶領球隊取得勝利；面對二號種子喬治城大學，庫里下半場得了25分，帶隊逆轉取勝；他砍下33分，率領球隊近乎不真實地以大勝三號種子威斯康辛大學17分；分區決賽中，他獨得接近球隊總得分一半的25分，只以兩分之差惜敗當年頭號種子也是之后的NCAA冠軍堪薩斯大學。

重點并不在于庫里得到了這么多分，也不在于當他成為對方惟一防守重點時還能得到這么多分，而在于他做到這一切的方式。這個娃娃臉的小孩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你會選進籃球陣容里的人，但當一個毫不起眼的人帶給你的震驚足夠多時，你甚至會開始期待讓震撼來的更猛烈些，這種被刷新三觀的感覺難道不正是我們喜歡體育的原因之一嗎？庫里沒有碾壓其他球員，他那時的腳步也不像現在這樣靈動，他只是不斷地投籃進筐，帶著一絲絲沉著冷酷。他似乎生來就知道如何找到防守中小小的縫隙，這些只有擁有如夜魔俠般視野的球員才可能做到，但庫里穿過層層掩護，繞到弧頂，接球，轉身，唰，繞過漫天飛舞的長臂準確命中；他隱藏在底角，接球，輕點，晃動，唰，而防守者此時正如火箭一般從他身邊飛走。

庫里的投籃似乎從來不會投失，看起來都像雜耍，于是勒布朗·詹姆斯飛到底特律去看他的比賽，為他站起身鼓掌歡呼。2008年的夏天，庫里就是明星，他登上了柯南脫口秀，獲得了ESPY提名。下一個賽季，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看輕他了，每次他拿到球，就有三個防守者朝他撲來，對手甚至恨不得把巴士司機都扔去防守他。他是如此令人震驚，以至于他數據上來看最糟糕的一場比賽，都成為了大學籃球歷史上最奇怪的比賽之一——洛約拉大學一門心思防得庫里一分未得，但戴維森還是贏了30分。“我是學歷史的。”洛約拉大學教練吉米·佩特索說，“你說以后人們會記得我們防得庫里一分未得，還是我們輸給了戴維森30分？”如果你的對手只想阻止你甚于想贏球，不論之后發生什么，你就是傳奇，但不管怎樣，庫里還是領跑NCAA得分榜，場均能砍下接近29分。戴維森學院在南部聯盟半決賽中輸給了查爾斯頓學院沒能打進瘋狂三月，但當金州勇士在2009年選秀第七順位選中這個來自文理學院的小個球員時，人們都沒覺得有什么特別的。

庫里點燃了NCAA又加了把火，但是他仍然只是一個定點投手，他的上限看起來更像是J.J.雷迪克，而不是科比·布萊恩特。他的父親是一代射手，這也就是人們對庫里的期待了，很多跟他經歷差不多的球員甚至連這點都做不到，這不是說人們覺得他無法在聯盟立足，但是他得MVP的概率應該比流浪到貝爾格萊德紅星的可能性都要更大一點。總結庫里的六年NBA生涯：第一年是泰瑞克·埃文斯之后的第二新秀；第二年獲得全明星周末技巧大賽冠軍，并創下生涯最高的93.4%罰球命中率；第三年多次扭傷腳踝，不得不進行兩次手術，最終只打了26場比賽，生涯進入低潮；第四年簽下一筆“被搶劫的合同”，場均得分首次上20分，打破NBA單賽季三分紀錄，職業生涯第一次進入季后賽，第二輪在六場比賽后被圣安東尼奧馬刺隊淘汰；第五年場均得分24.0分生涯最高，首次全明星首發，季后賽首輪在七場大戰后輸給了洛杉磯快艇；今年成為了NBA歷史上最快投中1000個三分球的球員（369場），比之前的紀錄保持者丹尼斯·斯科特快了88場比賽，還是全明星票王和三分王，并且很有可能打進總決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