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今
一
那年的秋老虎真的很厲害,走路的時候都能帶起來一股煙,路邊的喬木灌木的葉子都卷了邊,干的好像一把火可以點著了。
在伙房里忙活的小胡和老化更是熱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伙房的風扇也跟著打趣,呼呼地轉著,卻散發著灼熱的氣浪,憋得他們上不來氣。
小胡站在菜墩子前面在切那蔫巴的不成樣子的老茄子,喊著正在揭鍋的老化:“這天氣是怎么了,總是憋悶人上不來氣,要下場大雨就好了。”
“那你去下啊,總說廢話。老天爺能聽你我的話,俺就不當這臭伙夫,去管老天爺,下場透雨,他娘的讓全世界都涼快涼快,就讓指導員來當這該死的伙夫。”
小胡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子,笑呵呵的說:“咱倆才干了一天你就受不了,還有六天呢。”
老化把籠屜里的饅頭撿出來放在大笸籮里,又拿起來一個看看說:“又他娘的堿大了,一股臊哄的老堿味。倒霉,又要挨指導員的罵。哎,我說小胡,指導員對你不錯,你就說是你使的堿,讓我少看她的白眼。”
小胡還是笑嘻嘻的,把切好的茄子收進一個看不出來是紅色還是紫色的塑料盆里說:“你總是讓我背黑鍋,可也得看看是什么黑鍋。指導員明明知道我不會使堿不會揉面,你說是我干的她也不會相信。”“你不會說是跟我學呢,你還總不會了。”
“中!我答應替你再來一次,這回背個大點的黑鍋,整整是一袋子面的饅頭,夠吃一整天的了。讓你少做你不干,這不,一下子整這么多。”
“你就再背一回吧,指導員舍不得說你這個小白臉。對了,我看指導員對你有點意思,她看你的眼神都和看別人不一樣。”
小胡在大鍋臺的前面,吃力的用大鏟子翻動著鍋里的茄子,又抹一下汗珠子:“你又胡說八道,人家是當官的,看我能有什么不一樣。”
叉腰站在鍋臺邊的老化瞪著圓圓的眼睛咋呼:“哼,你以為我沒看出來,從打你和我合伙輪班,她就總來伙房轉轉。以前她才不來這里,嫌棄臟,熱。哼!”
小胡拽過來自來水的水管子要給大鍋里添水,老化過去給打開水閥。看看差不多了,又關掉了水閥再回到大鍋前。伸頭看了看,用勺子舀上來點湯嘗了嘗,吐了一口,說:“你放多少鹽哪,咸死個人嘞。”
小胡說;“那就是老辦法,換湯。指導員來咱這個班啊,我覺得是不放心我。你看啊,我是新來的,什么都不會,她能放心嘛。好在啊,你是老師傅了,干啥都錯不了。”
二
晚飯開過了,小胡和老化收拾好了伙房鎖上了門。按照老化說好的,要去附近的一個小村莊去。
油田的任何單位都有個慣例,新分配的大學生必須到基層跟班工作一段時間。石油學院畢業的應屆生小胡分到這個鉆井隊沒有幾天,也和其他師傅們一樣,輪班到伙房當炊事員做上一周的飯,然后再到班組上井干活。他分配來的時候正是三伏天,熱的人受不了,上井和在家一樣遭罪。
那個時候的鉆井隊生活后勤方面沒有現在條件好,在野外打井作業很辛苦。再說食堂沒有正經的炊事員,大家都不愿意干這個工作。指導員王紅想了個辦法,讓大家輪班做。這真的苦了這些沒有搗鼓過鍋碗瓢盆的大男人了。
飯做的是生一頓熟一頓,大家是怨聲載道。可后來發現,輪到誰都如此也就不再說什么。
同小胡一個班的老化是井隊的老工人了,三十多歲,年紀不是很大,但是顯得有些老相。腦門上有明顯的皺紋,一腦袋的少白頭把他顯的更憔悴。他早已經結婚并有個五歲的女兒,娘倆還在農村的老家。
小胡是家住城里剛畢業的大學生,二十六七歲。留著學生頭,濃眉大眼的模樣很帥氣。按照指導員的說法小胡是個蠻有陽剛之氣的帥小伙,就像那個太陽神阿波羅。
指導員王紅曾經是部隊的女軍官,轉業后主動要求到生活艱苦各個方面條件都還很差的鉆井隊里來。二十六七歲了,還沒有結婚,有的人說她還沒有對象。都私下說她喜歡同年輕的小伙子們接觸,經常找找他們談心交心。
小胡分配到這個隊以后,指導員不再找別人談話,目標集中到小胡身上來了。當小胡發現這一苗頭,馬上采取回避等方法躲著這個王紅。
他總喜歡同老化在一起,老化也很會替小胡遮掩,他一看到指導員來了,就馬上迎出去纏住她匯報小胡的工作情況。說完工作說思想,說完思想說學習。沒完沒了的磨叨,氣得指導員沒有辦法。
這不又是這樣的情況,小胡和老化剛收拾完伙房,就看到指導員又有來找小胡談話的苗頭。老化拉著小胡找機會溜了出來,說要去小村子找小秀,問問什么時候給食堂送豆角辣椒。
三
小村子不是很大但是距鎮子很近,村民經常到鎮子的農貿市場賣些自家的農副產品。小村子有二十幾戶人家,小秀家住在村子的最后面。據說是從山東遷移來的外地戶。這個村子多數都是老戶。
小秀家搬來以后,同其他莊戶人家一樣,務農種地靠天吃飯。小秀只有一個娘和哥哥。
哥哥在外地打工,一年也不回來一次。只見到寄回來點錢,小秀娘已經很滿足了。
小秀已經到了應該定親出嫁的年齡,過了八月十五就二十歲了,在河南鄉下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當了娘的可不是少數。
此時的天空現出一抹晚霞很好看,小秀的娘說明天還是個熱天,說是火燒云映天呢。
幾個人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樹底下,閑聊著天氣和莊稼長勢等等。小胡聽的時候多,很少插言。他實在是聽不懂這些莊稼話。他偷偷地仔細地打量了小秀一眼,看到小秀長的還不是難看,低眉順眼的很溫和的樣子。黑黑的頭發梳到腦后扎成馬尾式刷子,系著一條花手絹。粉紅色的的確良上衣看上去不知道為什么顯得有些瘦小,灰色的褲子也有些短,小胡覺得現在的農村女孩子也應該會打扮自己了,小秀的衣服怎么看都是不合身。
小秀的媽媽眼睛有些不好,小胡發現她在拿東西的時候要慢慢的去摸索著,給小胡拿那根黃瓜的時候摸索了半天才摸到。
小胡接過來黃瓜發現上面沒有洗干凈,他把黃瓜又給放了回去說不想吃。老化拿過來在自己的衣服袖子上擦了擦就“喀嚓喀嚓”地吃了起來。
小秀給小胡端來熱水說道:“喝水吧,把水喝透了就不覺得熱了。”
小胡接過來水回答著:“謝謝!”
小胡無意識的看了看小秀的衣服,他發現小秀的衣服扣子緊巴巴的系著,很別扭的樣子。但馬上又覺得自己真的有些是無聊了,人家女兒家衣服瘦小就是她長的快,所以衣服就會是這樣子了。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
小秀娘慢聲慢語地說著:“俺家小秀已經快二十歲了,求你們幫個忙,在井隊上給找個對象,跳出這個村子去,當個工人家屬多好。那年人家介紹了一個受了工傷的,有點殘疾,小秀不同意,我也覺得不好。就沒有成。唉!前幾天鎮子上殺豬的老李家又讓媒人來了,小秀說不稱心,我也沒敢定下來。”
老化眼睛直直的看著小秀。
小秀也看了看老化,忙對娘說:“看你說些個啥。”
小秀娘嘆了一口氣。
小秀坐在老化的身邊,看到老化的衣服上有油膩點子,她想伸手去揉搓一下,伸了一下手又縮了回去。小胡看到了眼里。
四
天完全黑了,小秀送老化和小胡到了村子口,老化讓她回去,小秀站在村口路邊,向他們擺手。
小胡又發現老化眼神有些不對,好像怨恨著什么。
小路彎彎曲曲的不是很好走了,小胡發現老化真的有些踉蹌的樣子。他調侃:“我說老化哥哥,不知道你喝茶是不是當酒喝下去了,怎么像醉酒一樣腳底沒有根呢。”
老化停下腳步想說什么可沒有說又繼續走著。
小胡:“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有什么心事?”老化干脆站住了。
小胡:“我覺得你和小秀有些不對勁。咱倆可是哥們,別瞞我什么。”
“你真能胡說八道,我們能有啥。你說,你看出來啥了?”老化底氣不足的低聲嘟囔著。
小胡:“哥們,別這樣,我是講義氣的人,也許我能幫上你什么呢。”
老化瞪大了眼睛:“當真?”
“當然。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有話就說!”
老化拉著小胡疾步走向鎮子的一個小酒館。
小酒館里沒有幾位客人,是天氣太熱的關系,那幾位喝啤酒的人都是扒光了上衣,裸露著被曬成醬紫色的胸膛。
小胡和老化走進了屋子里,坐到了靠窗子的桌子跟前,老化伸手比劃著招呼服務員。
小秀站在村口一直沒有回去,她茫然的望著夜空,心情就像這茫茫夜色沒有邊際。她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路怎么繼續走下去,是什么命運等待著自己。耳邊蛙鳴時緊時慢地呱呱亂叫,蚊子也來襲擊小秀,她不耐煩的在路邊折了一棵大葉蒿草在眼前哄打著。
她回憶著自己認識老化的前前后后。
半年前。
農貿市場上人群嘈雜,大呼小叫的小商販們吆喝著兜攬著生意。小秀有些膽怯地蹲在自己裝滿豆角茄子黃瓜的菜筐前,旁邊有一輛破舊的自行車。
她不敢像別人那樣的吆喝叫賣,眼睛偷偷的在走過她跟前的人撒摸,期盼著有人來問津。她裸露的胳膊上帶著一塊傷痕,好像是騎自行車摔倒了受的傷。
老化和一個青工各自推著自行車走過來,看到了小秀。
“這菜咋賣?”
小秀忙站了起來,小聲小氣的回答:“大哥你是全買走還是買上一點?”
老化看了看這個受傷了的小姑娘:“這是你自己家大棚里的菜吧,我是前面鉆井隊食堂的采買,如果價錢公道小菜新鮮,我就定下你家的菜,做你家的長期客戶,你看咋樣?”
“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小秀有些驚喜又有些疑惑地看著老化。
“咋還不相信俺?那算了。”老化要推車子走人。
小秀著急了,忙不迭的說:“大哥您別這樣子嘛,俺家有兩棟菜棚子哪,足夠你們井隊食堂用了。還有這園田地種的蔬菜,是絕對保證質量的。今天的菜都是最新鮮的,價錢要你最低的。”她話多了起來。
“那今天應該半價給我,以后就都要你的了。”老化笑嘻嘻地拿起一根黃瓜,在自己的工作服上蹭了蹭就吃了起來。抬頭看了看青工,又拿一根遞給他,青工看著老化搖了搖頭。
小秀心疼的看著他們吃著自己的黃瓜,心里在琢磨著這兩根黃瓜能賣上幾毛錢呢,還不知道他到底買不買自己的菜。
老化邊吃黃瓜邊在菜筐里翻騰著,小秀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旁邊的一個賣菜的老太太看不過去搭茬說:“我說你這個老爺們,買不買菜啊?把菜上下這么一倒騰都軟皮耷拉的了,還賣給誰去,你別整了。”
老化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停下手拍了拍,又在褲子上抹了抹,笑嘻嘻的說:“你咋知道我不買呢,我還真的不想要了。”
小秀難過的看著老化,又無助的看了看老太太。眼睛里有了眼淚,馬上就要掉了下來。
老化不好意思了,動了惻隱之心。“嘿嘿”了兩下子對青工說:“把這些菜都裝上,咱都買了。”
小秀有些不相信的看著他們在裝菜,但是又馬上忙活著,拿秤稱了起來。
從那以后,老化買菜都是買小秀的,再后來他直接到小秀家的菜地,幫著小秀摘豆角摘茄子摘黃瓜。小秀不再戒備老化。
一天的下午,老化又來了菜園子幫著收拾菜,小秀忙活著滿臉都是汗水,一條綠色毛毛蟲在她的頭發上爬著。
老化喊了一聲:“小秀,蟲子!”
嚇得小秀臉都變了顏色,忙問:“在哪?”她是又蹦又跳的。老化笑嘻嘻地在她的頭發上拿了下來,他順著小秀的衣服領子往下看去。
小秀飽滿的乳房像要突破她瘦小的衣服,在她蹦跳的時候,上下地顫動著。老化感覺自己突然被驚呆住了,渾身發出一股燥熱,渾然如火燒一樣的騷動。小秀看到了老化眼睛里的那種急不可耐,看到老化的喉嚨節在上下竄動,嘴里發出咽唾沫的聲音。
小秀躲閃著,她的臉上現出紅暈,此時在老化的眼睛里更加迷人。他向前跨近一步,一把拉過來小秀,瘋狂地吻了起來。
小秀開始的時候是驚呆了,后來是慌亂,再后來軟綿綿地依偎在老化懷里,閉上了眼睛,迎合著他,他更大膽了,抱起了小秀。
小秀懷孕了。
她盼望老化來看自己,可老化來了她又不敢說自己懷孕的事情。鎮子上殺豬賣肉的李家也來催問定親的事,小秀不知道怎么是好。
李家的老疙瘩叫李猛,個子也不是太高。殺豬殺牛宰羊宰馬的時候總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讓人看了有些害怕。鄉親說給他個人讓他殺,他都不會眨巴眼睛。
他家在鎮子上壟斷了殺豬宰羊的行當,不說是日進金夜進銀,每日也有大筆現金的進項。可是一說找媳婦這事兒,還真的費點勁。一是這小子脾氣不好,姑娘家都怕嫁給她以后挨打受罵。二是他說話有些結巴。
所以,一直到了快三十歲了,還沒有找到媳婦。他盯上了憨厚老實的小秀,多次找人上門求親,小秀娘感覺和他家結親,以后有個靠山也不錯。可小秀不喜歡這個李猛,再說她和老化的事情讓她放不下。
小秀在被窩里偷偷的哭了好幾回,她娘就以為小秀嫌棄李猛說話結巴,也沒有往心里去。按照她的想法是等過了門享福了,就不怨恨娘了。
五
老化從小胡的眼神里感覺到這小子好像看出來了什么,他認為一個小伙子仔細地看一個姑娘家無非就是姑娘長的好看,心里喜歡,所以他還蠻有醋意的問著:“你說我有心事,你說說看。我看你是有什么心事。”
小胡抬眼看看四周,那幾個人已經埋單走了。
老化催促著。
小胡給老化的酒杯里倒滿了啤酒,緩緩的說著:“我上學的時候有生理課,雖然沒有精通到火眼金睛,可也看不走眼。小秀這個妮子保不準有了身孕,你沒有看出來?”
老化口吃了:“什么……什么?你說什么……我咋糊涂了。他娘的,怎么可能,沒整幾回啊!”
小胡嗔怪他:“怎么這么難聽,咋還說沒……沒整幾回。你咋這糊涂,你有家啊,簡直是道德敗壞。”
“哎呀,小祖宗,小爺爺,快別給我上課了,你既然看出來了,我也不隱瞞你什么,幫我整個辦法哦。”
“中!”小胡學著用河南那種濃重的鄉音應了一聲。然后又撓著腦袋說:“可我咋能給你想出什么好辦法呀,我的家又不是這里的。”
“就是家不在這里才好辦!”老化來了聰明勁,把椅子挪了挪,壓低了聲音:“你想啊,到你的老家去做個人流,別人又不認識小秀,你們的年齡又相仿,誰都不會懷疑什么。”
小胡氣惱地打了老化的頭一下:“別想歪主意。到我家那里去做什么人流,我娘她不吃了我。還沒有對象呢,就弄個大肚子回來做人流?你讓我把人丟到老家去?虧你想得出來,堅決不行!”
“在咱這里的衛生院做的話,得要證明,哪弄去。”老化垂頭喪氣地耷拉下頭。
“這個我來想想辦法。得趕快做掉,不然生下來了怎么辦?我想問問你,你干這事,不怕老婆知道和你離婚?或者你想不要鄉下的老婆了?我聽你說過幾回了,老婆很厲害,你小心自己的腦殼哦。”
老化搖搖頭:“鄉下的老婆就是一只母老虎,我是怕死她的。我哪里成想小秀會大肚子,做人流?哪那么簡單喲,小秀脾氣也擰的很。”
老化和小胡走進院子的時候,指導員王紅還在外面站著,手里拿著一個折疊扇子慢悠悠的扇著,此時的王紅還真的有了點女人味道。
看到他們兩個回來了,走了過來。
“小胡,我找你有點事,到隊部來一下。”
小胡對著跟在后面的老化伸伸舌頭,笑了笑。
隊部里的燈光很亮,小胡感覺有些刺眼睛,他瞇縫了一下。王紅打開了電風扇,把風向對準了小胡。又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你們去哪了?我找你找了半天。”
小胡的思維馬上轉移到小秀身上:“去了我的親戚家。唉!”他故意的嘆了口氣。
“怎么還嘆上氣了?有什么為難的事了?”王紅不無關心的問。
“俺家那個親戚的閨女沒到生育的年齡就有孩子了,鄉計劃生育辦公室的人要是知道了非得罰款不可。她也不想要這個孩子,可又不想在鄉衛生院做掉這個孩子。今天把我叫去,說是想個什么辦法,你說啊,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咋不愁嘞。”
王紅疑惑地看了看小胡,沉思了一下:“什么親戚啊?你的職工名冊檔案上沒登記有這里的親戚嘛。”
“指導員,您不知道,這個親戚有些遠,從俺姥姥家的姑表親那里論還要拐彎抹角的呢,所以我也就沒有登記上去,我可不是隱瞞什么。”
“該不是你的對象吧?不然怎么會找你呢?”
“哎呀,冤枉死我了指導員,我現在哪里敢找女朋友嘛。自己養活不好自己呢,我是一個光棍漢。”小胡嬉皮笑臉的貧嘴。
“你沒有對象?”
“沒有啊。我的領導。要是有對象的時候得請您把關過目才行。”
“想找什么樣的呢?事業型的女強人?還是嬌羞的小妻子?”王紅緊問了一句。
小胡暗自琢磨著,必須給她個幻想,讓她幫老化出這個證明帶小秀去做流產。他想了想說:“當然是事業型的女強人才好。對自己以后的進步也有幫助。”
他說完在罵著自己,真他媽的虛偽,自己最討厭那些一臉嚴肅滿嘴事業的什么女強人。寧可打光棍也不找個“領導”回家來,讓她天天開導教育自己,真的比殺了自己還難受。
王紅又把扇子對準小胡,輕輕的扇動著,又把聲音放的低了下來:“其實,女強人也未必喜歡當什么女強人。女人的天性就是女人,你懂嗎?”
小胡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眼神里真的有一種女人的那種柔情在看著自己,他有些不相信的再仔細看了一眼,那種柔情瞬間的消失了,嘴角習慣性的總是緊抿著。此時,她又換上了那種一臉的“馬列主義”形象。
王紅還想說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對小胡說:“我給你開個證明,到大隊去換個正式的介紹信,讓你的親戚去市里的醫院吧,那里技術和設備都好于鄉鎮的小衛生院。”
六
小胡在食堂忙活著,指導員王紅又來廚房看小胡,并幫他揉面切菜,小胡不好意思的想給她沏一杯白糖水,可發現沒有白糖了,他找來了點紅塘,沏好了端給王紅。
王紅喝了一口,感激的看著小胡笑了笑。其實,那天她真的還需要這種關愛。每月幾天的特殊日子讓她很難挨,小胡的歪打正著讓她感動。
其實小胡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覺得在她的眼睛里又看到了那種柔情,小胡不禁心跳起來。
小胡感覺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喜歡同這個指導員呆在一塊兒了,也覺得她并不那么討厭。而且發現這個黨的干部并非總是給大家讀報紙講政治,真的幫大家做點實際的事。比如在隊部門前支起了乒乓球和臺球兩個案子,給操場上的籃球筐換了新的等等。
小胡不禁胡思亂想著,如果娶這個女人做媳婦對自己是否能很好?因為他發現王紅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再沒有講述什么政治,什么前途,而是多說了一些她在部隊的時候一些事情。
王紅在部隊的時候是特種兵的連指導員,軍人的作風磨練使她成為了一個有著類似男人的錚錚性格,女人的特點又讓她發揮了細膩的天性,戰士們也喜歡她,她也喜歡自己的部隊生活。
可后來的一段戀情斷送了她的部隊生涯,也斷送了她的前途。
她愛上一位畢業于軍校的來自農村的小軍官,他們愛的摯熱,愛的真誠。她相信他的信誓旦旦,相信他的一切一切。當她準備打報告申請結婚的時候,他轉眼愛上了團長的女兒。當她知道了真相,小軍官要結婚了。
她忍無可忍,打傷了小軍官,也離開了心愛的軍營轉業到了油田。
她幾乎是流著眼淚對小胡講述著這些,傾訴之后的王紅顯得比以前開朗了許多。
王紅多次的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子前,看小胡打乒乓球,看他活躍的身影,她知道自己愛上這個才來幾個月的大學生。
小胡是一位充滿朝氣的小伙子,總是笑呵呵的樣子讓王紅心動,她覺得小胡可以給自己帶來許多快樂,會給自己總是有著陰霾的心情帶來燦爛,讓自己恢復了在部隊時候的感覺。
王紅喜歡同年輕人在一起,在部隊的十年里,使她習慣了看青春的笑臉,看陽剛十足的男孩子活潑跳躍的身影。她漸漸習慣了那種男人的凜然,那種男人的大氣。這些也影響著她的性格,也潛移默化的改變著她的性格。
可是在這些工人面前,她很少流露出一個女人應該具備的嬌羞溫柔,一身工作服或者正統的職業裝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女強人形象,齊耳短發和表情的僵冷讓別人不喜歡接近她。可她的內心又渴望同異性接近,矛盾的心理使她的行為舉動別人看了感覺很怪誕,更使她同別人的距離拉大。工人的敬而遠之帶來了一個循環,她更加封閉自己。
如那天不是在鎮子上遇到了小胡,如不是在一塊兒吃了一頓午餐,王紅又喝了點啤酒,她永遠不會說出來內心的苦惱,小胡也永遠不會了解自己的領導內心世界的那種復雜和痛苦。
在那以后,小胡發現自己不再討厭王紅,甚至希望王紅在自己值班做飯的時候多來幫幫自己。
七
早上。
小胡在忙著給職工開早飯,王紅又來幫她,因為老化一直沒有回來。
一個師傅在喊小胡:“有人找你,小胡!”
小秀站在門外,那件粉紅色的上衣顯得更加短小,隆起的小腹也很扎眼。小胡不好意思的對王紅說:“這是我的親戚,就是她要做手術。小秀你過來,這是我們領導,你叫她姐姐好呢還是喊指導員呢?”
“叫我姐姐吧,你們是親戚就不要外道了。進屋來。”
小胡忙說:“指導員,麻煩你幫我把早飯開完,以后我再感謝您。”他忙拉著小秀離開了食堂的伙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小秀忙不迭的說:“胡哥,我不知道老化大哥哪去了,我可咋辦啊,實在沒有主意了,只好又來找你。”
說完后,她用手捂住了臉哭了起來。
“你想怎么辦認為最好?”小胡問。
“我也不知道,老化大哥咋這樣呢?”小秀哭的更厲害了。
小胡發現門外有個女人在探頭探腦的向屋子里看:“你找誰?”
小秀抹去眼淚,忙說:“小胡哥哥,她是我剛認識的姐姐,在醫院,在醫院的時候,老化大哥跑了。”
小秀又哽咽著。
那個女人點頭哈腰的進了屋子。小胡打量著她,問:“你們以前認識?”
“不,大兄弟,俺是駐馬店的,不是這的人。”
“我也是駐馬店的人,也許你和我真的是老鄉哎。”小胡馬上用駐馬店那里的地方口音和這個女人說話。
“喲,在這里遇到老鄉了,大兄弟,我說看你咋這么親呢。原來我們是鄉親,沒準你我還會是什么七姑八姨的親戚呢。”
“你是哪莊的?”
“我在看山莊,你呢?”女人回答。
“巧了,我在看海莊。”小胡嬉笑著。
“俺那可沒有這莊子。”女人也嬉笑著回答。
小胡嚴肅起來:“大姐,我不和你玩笑了,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女人也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坐車回俺大姑家,在車上看她總是哭。俺不落忍就問她是咋回事怎么總哭,她都告訴俺了。一個閨女家遇到這沒良心的男人也是倒霉,我怕她路上出事,就半路也下車,陪她來找你。”
小胡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女人,三十幾歲的模樣,很精明的小眼睛說話的時候滴溜溜的轉,薄薄的嘴唇抹的鮮紅,眉毛勾勒的有些夸張,像兩條黑蠶臥在眼睛上面。
一身廉價的土綠色衣裙,穿在她略顯得發胖的身上,讓人的視覺不舒服。
小胡收回了打量她的眼神,其實這個女人也知道小胡在觀察她,還故意地扭動了一下,讓小胡心里暗暗發笑。
“你能幫我的親戚什么忙呢?”
那女人揚了揚眉毛,清了一下嗓子,“我看妹子怪可憐的,還是想個辦法先把孩子處理掉。不管是生還是打,都不能再拿不定主意,要盡快地想出個萬全之策。”
“你有什么好主意?”
女人小心的說:“你是他親戚,你看呢?”她把球踢了回來,“你們是知近的人,我是外來人,就是心眼好使。可不敢太多言。”她更狡猾。
小胡回答:“我真的是想聽聽大姐的意見,你就不要客氣了。”
“到遠一點的鄉下去生或者去打掉。如果大兄弟你相信我,我帶她去俺家,保證侍候好她,不讓她做下一點毛病。我也看出來了,這妮子對你信任的很。”女人顯得很自信,“我也是熱心人,又不圖你們什么,就算積德行善了。俺還是信佛的人呢。”
“這樣吧大姐,我親戚家的老太太身體不是很好,照顧不了她。我照顧她又不方便,你好事做到底。明天我們一塊兒去醫院,做完手術你來照顧她幾天,我付給你點錢。”
“喲,瞧這大兄弟說的,俺哪是圖幾個錢,看她可憐不是。”
“好,就這么定下來。”
小胡騎著隊里的那輛破自行車,在彎彎的山路上跑了三個小時,到了老化家。
老化蹲在門前抽著煙發呆地看著小胡,好像思維已經斷層了,愣愣的沒有反應了。小胡把自行車靠在了墻上,伸手在老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哎,老化師傅,你發什么呆呢,我來了。”
老化好像猛然清醒過來,忙站了起來:“啊,你來了。”他回頭看看,又壓低了聲音接著說:“小秀呢?沒出什么事吧?”
“現在說話方便嗎?”小胡不無擔心的問他。
老化:“孩子在睡覺,她娘到地里摘菜去了。”
“我是為小秀的事來找你,怎么回事,你咋撒手不管她了。”小胡埋怨他。
老化一臉的苦相:“哪是我不管她,我煩死她的哭哭嘰嘰。再說,我又有些懷疑這事呢,她能跟我睡覺,你怎么敢保證她不跟別人睡。”
小胡怒了:“老化,你別惹惱了我,你說這個話還算是人嗎?她一個姑娘家出了這樣的事,沒有同你鬧還為你著想怕你家出什么事,你都不如一個姑娘家。”
老化又耷拉下了腦袋,不吭氣。
小胡說:“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明天咱們去醫院,把孩子做了,避免以后再節外生枝。把孩子打了再說別的。”
“誰要打孩子?”
兩個人沒有注意,老化的老婆回來了。她聽到了小胡說話的尾音,忙打聽著。
老化臉色唰的一下子變得沒有了血色。
八
醫院門前站著小胡和老化,他們是在找小秀。兩個人焦急地看著醫院的大門,可沒有小秀的影子。小胡埋怨老化沒有安撫好老婆,耽擱了同小秀約定好的時間到這里聚齊。晚了整整的一個上午。
小胡忽然想起來那個女人。
“壞了!”
他撒腿就跑,扔下了老化在那里不知就里,茫然的看著小胡的身影漸漸遠去。
在長途汽車站的候車室里,小秀膽怯的看著已經買好票的那個大姐。她心里也是實在沒有個底,不知道這個女人會把自己帶到哪里去。
她茫然的期盼著不要讓自己遇到騙子就行,又一想即使是騙子把自己賣了也認了。因為她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出路了。
小胡答應去找老化,可沒有了消息,在醫院門前等了一個上午也沒有見到他們兩個人的蹤影,她確認誰也幫不了自己了,只好聽天由命了。
喇叭里在廣播著:“去往駐馬店的12點30分的汽車馬上要發車了,請去往駐馬店的旅客準備剪票上車。”
女人拉著小秀向剪票口走去。
小秀不甘心的總是回頭張望,女人有些不耐煩的數落著她:“別傻等了,這男人啊,就是靠不住。還是跟姐姐走。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秀的眼睛亮了。
小胡在候車室大門口張望著。
“小胡哥哥……”小秀幾乎是踉蹌著向小胡奔去,“小胡哥哥……”她大聲的哭了起來。
女人無可奈何的看著小秀和小胡,眼睛又是急速的轉了轉,馬上換上一副笑容:“哎呀,你可來了,不然我帶走了她,你還得以為是我拐走了她呢。”
小胡看了她一眼,說:“去退票吧。”
小胡帶著小秀離開了汽車站。
醫院里的走廊上。
做完手術的小秀是整個的依偎在小胡的懷里了,雖然有些不自然,但是她實在是沒有力氣支撐自己了。小胡反而沒有什么尷尬的感覺,很自然的擁抱著小秀,他覺得自己忽然有了一種神圣的感覺,他認為自己救了小秀,也救了老化。
小秀也是完全把小胡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她完全依賴小胡甚于老化,而且她在骨子里恨老化。
女人同小秀住進了小胡租的一個小房子里,她細心地服侍著小秀,但是她一直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
小胡說有話要對她講,她沒有什么疑惑就上了小胡安排的出租車。
車向郊外駛去,女人不時的偷偷的看看小胡。在小胡的表情上她什么也看不出來,小胡的臉上很平靜。
郊外的野地里,有一片樹林,一人多高的小樹很茂密。小胡問:“大姐,如果你我走進這樹林子,外面可以看到你我嗎?”
女人驚訝地看了看小胡,馬上像是明白了什么,眉毛一挑嬌媚的菀爾一笑:“當然看不到,咱們進去試試?”
“好。”小胡果斷的說完,并向樹林子走去。
走進去發現樹林子并不是像在外面看似茂密,在里面看外面很清楚。附近的小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小胡已經打發走了出租車。
小胡示意女人:“坐。”
女人故意忸怩著:“怎么做啊,連個東西鋪的都沒有?”
“還想鋪東西?你還挺干凈。”
“看你說的,做的時候還能直接在地上?”
“還講究上了。我說讓你坐就坐,別廢話。”
“做這事得講究個情緒講究個心情,看你大兄弟不是不講究的人哦,咋這樣不講究了呢。”
“做?你要做什么?我是讓你坐下,坐在地上,你想哪去了?”小胡氣惱的看著這女人。
“你不做,你帶我來這里干啥?”女人低聲嘟噥著。
小胡再次示意讓她坐在地上,女人乖乖的坐了下來。
小胡說道:“我告訴你,我早已經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奉勸你別再打小秀的主意。”
女人辯解:“我也知道你和小秀什么親戚都不是,孩子是那個該死的老化的,你頂什么坑?你也不怕我說出來真相?”
“我警告你,你要是堅持打小秀的主意,今天你就別想走出這樹林。”小胡惡狠狠地說著。
“你還敢殺我不成?”
“我未嘗不敢。”
“小兄弟,你可別這個樣子,姐姐我怕哦。我說實話,我只偷了她三十元錢,是老化給她的營養費,在她睡下了的時候,俺偷偷的在她包包里拿了出來。”
“你是說小不說大?”
“大的?沒有了。”她狡黠的看著小胡。
“你打算把小秀賣哪里去?”
“賣?我怎么敢賣了小秀,她有你們這兩個大男人保護著。”
“我就知道你是個人販子。我警告你,再打小秀的主意,我讓你死在這里走不出這河南。”小胡真的在發火。
結 ?局
小胡為了不讓別人知道小秀和老化的關系,充當著一個別人猜疑的角色。
王紅很快的就知道了。
她感到自己又一次受到了傷害,這次更為痛苦,但是她卻不能再次像傷害小軍官那樣傷害小胡。
她馬上切斷了自己對小胡的情思,再次獨自調整心態,暗暗感傷自己的不幸。
她不聽小胡的任何解釋,請了長假,去了南方某沿海城市休假去了。
小胡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錯,但是又不能實話實說,他在保護小秀的同時,也是在保護老化。
在夕陽西下的晚上,老化同小胡再次來到小酒館,酒喝至酣,老化不知道再說什么感激小胡的話語,他喃喃的說:“小胡,我咋感謝你好嘞,不然,”他使勁咽下一口唾沫,“不然你和俺老婆睡上一覺整上一回,算俺報答你了。”
小胡一拳向老化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