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

曹琦

當推自行車出車棚時，發(fā)現(xiàn)前車胎癟了，我的心情立刻變得不爽了。

按理說車胎癟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去修就是了?？赡悴恢垃F(xiàn)在要在大街上找個修理攤，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說今天是立秋，可最高氣溫達攝氏40度，在這高溫下推著自行車滿大街地找修理攤，肯定不是一件愜意的事。

在我的記憶中，修理自行車的黃金時代是在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那時候大街小巷到處可見修理攤，而修理工大多是下崗的機修工和進城的農(nóng)民，大街上的修理攤可以相互觀望。由于競爭激烈，經(jīng)常發(fā)生自行車在修理攤附近被鐵釘扎破的現(xiàn)象，我也曾經(jīng)這樣被強迫服務(wù)過幾次，當時有些忿忿然，后來想到誰都要吃飯，中國歷來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心中也就釋然了。再后來修理自行車的攤漸漸地少了，大多改行去修理電動車，再后來，大街上汽車多了，修理自行車的攤就更加少了，乃至在整條大街上都很難見到一個。好在我是一個有心人，以前專門對附近街上有幾個修理攤踏看過，以備不時之虞。可今天實在是太熱了，按照我的經(jīng)驗，那些馬路修理攤是不太可能在炎炎烈日下“守株待兔”的，況且補胎費3塊錢還遠遠買不到一條兔腿。

然而，不管內(nèi)心怎么想，自行車還得修，于是，頂著烈日我出發(fā)了。

我知道小區(qū)門口朝東30米處，有一修理攤，可到了那里。只見黃色的鐵皮柜在烈日下暴曬，那個又黑又瘦的小個子師傅卻不見了。有人告訴我，修車師傅已經(jīng)有一個多星期沒來了。我想這不能怨師傅，這一個多星期都是39度的高溫，今天還創(chuàng)新達到40度，誰愿意在烈日的暴曬下等候我這個屬于未知數(shù)的顧客呢？我想到在附近的施家南路上有一修理攤，就繼續(xù)推車前進，15分鐘以后，我找到了那個地方，卻發(fā)現(xiàn)這里成了臨時的冷飲供應(yīng)點。東方不亮西方亮，于是，我又走了印象中的3個修理點，但那些修理點也都不見了。無奈中，我突然想到三年前也是在夏天曾經(jīng)在人民大道的鐵棚戶處修過自行車，盡管要走20多分鐘，但慌不擇路饑不擇食的我已經(jīng)沒有了選擇。我硬著頭皮咬牙前行，半個小時以后來到人民大道，頓時傻了眼;人民大道在修路，有些地方被堵得嚴嚴實實過不去，我再放眼望去，那個鐵棚戶不見了，現(xiàn)在是一棟漂亮的建筑，可能是什么會所?？礃幼樱@里早就天翻地覆了。

這時，我已經(jīng)在烈日下行走了一個半小時，汗水沾在眉毛上，連眼睛都有些痛癢，可我別無退路，總不能將自行車扔在大街上把。以前，我的一個醫(yī)生朋友對我講，如果病人高燒40度連續(xù)2天不退，就要發(fā)病危通知單，如今我們已經(jīng)連續(xù)半個月生活在39到0度的高溫里，我們早都是危重病人了，可誰來給我們?nèi)祟愰_病危通知單呢？人們都說是地球發(fā)瘋了，可是城市里家家戶戶的空調(diào)24小時在噴發(fā)熱氣，川流不息的汽車都打著空調(diào)，還有這么多的商場和辦公樓，這是多么巨大的熱量！我們的核能、電能、風能和水能最后都轉(zhuǎn)化為熱能，貢獻給地球了。別怪地球發(fā)飆，其實是人類在發(fā)瘋。炎炎烈日下，我一面推自行車，一面在心中默誦“般若波羅密多心經(jīng)”：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以澆滅胸中的騰騰心火。

或許是心誠則靈，當我推自行車到談公路菜場附近時，突然發(fā)現(xiàn)小巷深處倒放置一輛三輪車，不由地大喜過望;能修三輪車就能修自行車。我趕緊推車進巷，謝天謝地，一個精瘦精瘦的老頭在用焊槍焊接三輪車的前叉。我上前一問，他說你等15分鐘，我如奉綸音守在一邊。一刻鐘以后，三輪車走了，老頭問我車壞在哪里了，我說車胎爆了，他拆開后說，這胎壞了幾個洞，不能補了。我連忙說，換了換了，換個質(zhì)量好的胎。他說就朝陽胎吧。在換胎的時候，我和他攀談起來。這老頭是江西宜春人，和兒子一起來這里打工，兒子進廠，他在街上修車。他說，城里空氣不好，水還是渾的，不像他們家鄉(xiāng)山清水秀。我說，既然你家鄉(xiāng)那么好，為什么還要來城里呢？他說，城里錢多人懶容易賺。我頓時覺得不自在，說，還好有你修車，不然我沒有地方修車了。他看看我說，靠修自行車我喝西北風去，我主要是修三輪車。我這才感到自行車處境的可悲，它現(xiàn)在是依附于三輪車而存在的，怪不得城鎮(zhèn)化以后，一些大中城市都提供自行車出行，原來是沒有地方修車，需要由政府提供公共服務(wù)了。我問，生意好嗎？他說馬馬虎虎，我們江西踏三輪車人很多，他們都到我這里修理。親不親，家鄉(xiāng)人，原來他們也有固定的客戶群。自行車修好了，老頭說18元，我給了20元，他找我2元，我本想不要，可想到老頭剛才的話，就收下了。

自行車是修好了，可我想，只要車還在騎，就一定還要修，我得再多找?guī)讉€修車候補點。于是，我騎車穿過王家弄，繞過東門大街，通過中山路，來到健康路，沒有看到一個修車點，只看到人民醫(yī)院內(nèi)人山人海。我想，在烈日下奔走了2個小時，這血壓也該升高了，就走進醫(yī)院來到電子血壓機處。幾分鐘后，電子血壓機跳出一串數(shù)字，收縮壓122、舒張壓73、脈搏數(shù)73。我想，主啊，你是仁慈的，讓我在烈日下暴曬，又給了我正常的血壓，可你什么時候能給我們一片清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