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馬

朱大珪

唐代詩人韓愈的經典之作《馬說》稱：“是馬也，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詩人在這里形象地提出了一個關于人才的發現問題，其實也包括了個人成長的問題。千里馬不是沒有，而是你有沒有去發現它，沒有給它的成長創造條件，使得千里馬就在你的漠視當中，忍受著惡劣的條件，默默地死去。韓愈借馬之口說的是自己，因為他有過被埋沒的痛苦，所以后來樂于做伯樂，去發掘、培植、扶助天下的“千里馬”，也才有了這名篇的上述精彩片段。

我在這里要表達的是“說馬”。早在青年時代，在“文革”中，我曾因寫文章被造反派打成文藝黑線上的黑幫分子，關入“牛棚”，勞動改造，在飼養場喂過馬，趕過馬車，私下里寫過一首拙詩《關于馬的傳說》：

當月亮重懸于天際

破碎的露珠顯現枝頭

熟悉的或不熟悉的

都是馬眼神里的一種記憶

馬，站在月光下

它疲憊的眼神里已經沒有神采

我想，它永遠載不動我和歲月

到那座古鐘鳴響的古剎

求那本苦渡眾生的經書

我沉默著，我不得不沉默

仿佛一匹馬的衰老

都決定著某件事物的結束

玫瑰和愛情隨著馬的衰老

似乎已經開始沒了色彩

顯然，我在這里說的馬，不是千里馬，而是一匹衰老的馬，喻為自己多舛的命運。然而事過境遷，劫后余生，欣逢盛世，我有幸迎頭趕上新時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立志決不做盲人瞎馬，要做老馬識途，爭當千里馬。于是，我對馬有了新的認識，新的理解，新的求索。

馬，是一種家畜，頸上有鬃，尾有長毛，是最帥氣的高大動物。中國人是龍的傳人，具有龍馬精神和不屈不撓的意志。同時在我國，馬一直是民族生命力的代表，是歷史文化中最奔放活躍的角色。《說文解字》對馬的解釋是威嚴與武力的象征。帝王家愛馬、將相們愛馬、有錢的員外也愛馬，尤其我國的少數民族如維吾爾族、蒙古族、哈薩克族、塔吉克族、柯爾克孜族等都愛馬。古代有關人與馬的傳說有周穆王的八駿馬、唐太宗的六駿馬、項羽的“烏騅”、關云長的“赤兔”、薛仁貴的白馬等，名人乘騎名駒，相得益彰。《三國演義》中“馬躍檀溪”的故事說的是劉備，得了一匹名叫“的盧”的白馬，劉備在襄陽被蔡瑁追殺，他騎著“的盧”逃到城外的河邊，眼看河寬水急，追兵將至，幸好這匹“的盧”十分爭氣，勇敢地一躍而過，救了這位后來的蜀漢皇帝一命。

古代的戰爭，作戰多與馬有關，沒有戰馬何言戰爭。古時的戰馬多是名駒，雄壯的馬，千里駒。縱馬橫刀，劍拔弩張，縱橫馳騁，轉戰千里，刀光劍影，肉搏拼殺，戰局勝負顯示的是勝者萬馬奔騰，敗者人仰馬翻。比如，公元73年初，漢朝決定痛擊匈奴，重振絲路大業，派出奉車都尉竇固等將領率12 000兵馬西出酒泉，進軍天山，以擊潰北匈奴呼衍王，打開內地到天山以北的通道。當竇固大軍西征之際，班超投筆從戎，擔任了竇固手下的假司馬軍職即司馬的副貳，他乘騎戰馬，馳騁戈壁，在天山以北的蒲類海（今巴里坤湖）大戰中嶄露頭角，并獨當一面領兵攻取了伊吾（今哈密），首戰告捷，為打垮匈奴立下了汗馬功勞，深得竇固賞識。于是，在公元73年夏初，班超隨即奉命出使西域，使東漢在西域的勢力得到迅速擴大。東漢政府在北疆對強敵匈奴進行軍事征伐的同時，派班超率領一支僅有36人的騎兵隊出征西域;跨馬揚鞭，飛馬馳奔，去的正是匈奴勢力在西域的一個重要據點——疏勒國盤橐城。在半年多的時間內，班超一行馳馬1 000余公里，從伊吾直抵于闐，沿途曾在鄯善國（今羅布泊東南地）火燒匈奴使者，威服該國君巨;在于闐又智斬巫師，取得國王信任，一時威震南道諸國。班超率領騎兵從于闐走戈壁便道，徑直插到了疏勒國盤橐城下。馬到成功，眨眼之間便兵不血刃占領了疏勒國。

公元87年，班超以疏勒國盤橐城為基地，調動于闐等地25 000兵馬南北夾擊莎車國，龜茲王聞訊也立即征集溫宿、姑墨、尉頭等國大軍共50 000人。由龜茲左將軍指揮前來援救莎車國。班超知兵力不足不敵佯作撤軍。并釋放以前俘虜的龜茲士兵散布假情報，龜茲王中計，命一萬龜茲軍堵班超退路，溫宿王率8 000兵力截擊于闐退軍。班超見調虎離山計奏效，立即率疏勒國主力部隊于拂曉前突襲莎車。追斬五千余莎車兵，虜獲戰利品無數。莎車國王面對班超的金戈鐵馬，只得宣布投降。龜茲王率軍迅速撤退。這一戰役使班超威震西域。班超出使西域31年，以兵強馬壯之勢，得到了當地各民族政權的支持，憑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敢，使西域各族人民擺脫了北匈奴的奴役，使東漢第一次統一了西域，“絲綢之路”最終也得以全線貫通。

從近代史來看，東北抗日義勇軍將領劉斌率2 000東北健兒面對復雜而危急的抗日形勢，泣別白山黑水，忍痛背井離鄉，撤離國境，進入蘇聯，取道西伯利亞，以“東北抗日武裝人民歸國團”的名義，艱難輾轉，歷盡曲折，越過千山萬水，于1933年2月從新疆塔城葦塘子邊卡入境，長驅直入，挺進喀什，駐扎疏勒。這就是進入喀什的第一批東北抗日義勇軍，即騎兵38團。此后，又有另一批東北抗日義勇軍官兵調集喀什，誕生了邊卡第四大隊，駐蒲犁（今塔什庫爾干）。至此，進入喀什的東北抗日義勇軍官兵已近3個團，約4 000人。作為喀什區警備司令的劉斌，坐鎮疏勒，靜觀時變，從容應戰，堅持艱苦復雜的斗爭。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馬，受其震懾不敢與之交鋒，終于控制了喀什局勢，使這里一度息兵罷戰，人民得以休養生息。在當時的全疆第二次各族民眾代表大會上，劉斌因穩定喀什有功，獲金質獎章一枚。上世紀30年代，在喀什駐扎的騎兵38團、40團、48團及蒲犁邊卡大隊中，東北籍官兵約占80%，他們大都堅決執行陶峙岳和趙錫光將軍的命令，積極擁護新疆和平起義，為平定南疆戰亂和穩定喀什局勢，做出了重要的貢獻。endprint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五軍是1944年9月2日在尼勒克縣的烏拉斯臺地區，打響了反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之后，在伊犁、塔城、阿勒泰等三個地區，經過5年的艱苦奮斗建立起來的一支以少數民族為主體的人民軍隊，也就是以騎兵為主的民族軍。這支部隊沉重地打擊了國民黨反動派在新疆的反動統治，牽制了國民黨近10萬軍隊，支援了全國的解放戰爭，為新疆的和平解放創造了條件。新疆和平解放后，這支部隊與進疆部隊一起，共同承擔保衛邊疆、建設邊疆的任務。

戰馬是騎兵的兩條腿，馬到成功，旗開得勝。不過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騎兵在各國基本派不上用場。解放初期，喀什僅有個騎三團，還能看到戰馬訓練。騎兵團撤銷后，在喀什能偶見的是農村馬拉農具，但極少;城里是六根棍馬車，但只有喀什市委唯一的一輛。為改變喀什的農業生產和交通運輸的不足，政府采取措施，于上世紀60年代從伊犁、昭蘇、阿爾泰等地調進馬匹318匹，分配給各縣市飼養發展。改革開放后，從喀什市到各縣，馬車運輸興旺發達，裝扮一新的馬車成了中外游客出行城外旅游觀光的逍遙車。現在的駿馬多用于賽馬、馬術、馬戲表演之類，尤其是少數民族的刁羊比賽，其實就是駿馬在賽馬場上的較量。如今在祖國的西北邊境線上，仍常見巡邏的邊防軍戰士是騎著駿馬走邊防的。而在香港，賽馬活動非常盛行，吸引著不少自以為“伯樂”的高手來以馬下注，一擲千金。

跟馬有關的詞句很多， 褒貶含義不一，如天馬行空、萬馬齊喑、單槍匹馬、車水馬龍、青梅竹馬、招兵買馬、非驢非馬、兵荒馬亂、心猿意馬、牛頭馬面、蛛絲馬跡、塞翁失馬、走馬上任、走馬觀花等等。說到貶義，日本人說別人愚笨則稱其為“馬鹿”。然而，日本篡改教科書，美化其侵略歷史，“指鹿為馬”，到現在還沒有吸取“馬失前蹄”戰爭失敗的教訓，他們才是真正的“馬鹿”。

至于跟“馬”字有關的褒義詞則更多。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鬧革命翻身得解放，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立下了“汗馬功勞”，現在改革開放，黨和政府又“老馬識途”，以習近平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一馬當先”率領全國各族人民向現代化強國的目標邁進，全國人民通過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和反腐敗斗爭，形成了“萬馬奔騰”、“車水馬龍”、“兵強馬壯”地緊緊追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在全球經濟并不樂觀之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TMF）的數據顯示，中國已經超越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時下，我國各行各業已走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大道上，正為實現跨越式發展“快馬加鞭”，立足于“穩中求進”、“好中求快”、“馬不停蹄”地爭當“千里馬”，不做“馬后炮”，不打“馬虎眼”，不當“落馬官”，我們一定能恪守向全國人民的承諾：到2020年實現全面小康社會。“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同時勿忘百多年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和落后就要挨打的歷史教訓，“秣馬厲兵”，迎接挑戰，抓住機遇，敢于擔當，“千軍萬馬”地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而堅持不懈，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日，就是中國這匹神馬的“天馬行空”之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