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香玲
“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開落。”可惜我不是歸人,已成過客。不知何時起,我開始把老屋像蜂蜜一樣含在嘴里,稍不留神,香甜就脫口而出。
每個人都是一片綠葉,不管飄得多遠,都已被那一方故土打上深深的烙印。我的心中有一座山,穩(wěn)穩(wěn)地坐落在心田,所以那片田,至今沒有長出任何雜念。那里童年的紙鳶,自從不經(jīng)意長大后,便一直泛黃在時光里,飄飄搖搖地沉睡,從回憶之后沉睡到回憶之前。在鋼筋水泥搭建的夢里,我與老屋是否塵緣尚在?
翌日黃昏,覓個同伴,踏上了回歸老屋的旅程。歸途中數(shù)次被往事驚醒,最后一次驚醒,那條熟悉的揚塵小徑映入眼簾,小徑蜿蜒的盡頭便是我朝思暮想的老屋。
沿著小徑,看故鄉(xiāng)漸漸包圍我,不知怎的,黃昏中的故鄉(xiāng)仿佛生了一場大病,奄奄一息。羊群忽然咩咩地叫起來,婉轉(zhuǎn)悠長,惆悵纏綿。我吮吸著故鄉(xiāng)的芬芳,疲憊的眼神開始醒來。再往前,人群漸密,一張張熟悉的陌生的歡愉的天真的面龐,竟撕扯出我內(nèi)心最后一絲荒涼。
夕陽穿透高大的古樹斑駁地映在我身上,時光沸騰般充斥了整個故鄉(xiāng)。有年邁的長者看看我半晌哀嘆時光太冗長,當(dāng)初乳臭未干、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如今竟成了知書達理的大姑娘,于是淚光不自覺地模糊眼眶;也有愛扯東家長西家短的熱心嬸嬸,帶著濃厚的鄉(xiāng)音笑著輕責(zé)我這么多年一去不還,進了城市便忘了故鄉(xiāng)。抹去輕閃的淚花,我斬釘截鐵:“不,忘了什么,都不會忘了曾伴我成長的一張張面龐;丟了什么,也不能丟了故鄉(xiāng)。”
夜涼如水,泛著昏黃,空氣中彌漫著花香。踏上一條窄窄的水巷,水巷由青褐的石板鋪成,年代久遠,被磨出淡淡的光輝。曾經(jīng)多少個細雨蒙蒙的日子,呼朋引伴地嬉鬧在這巷中,忘我地揀拾童年的歡樂。至老屋門前,霎時,天上的月光仿佛暗淡下來。曾經(jīng)熟悉堅固的房子破舊了,沒了當(dāng)年的美麗。空中的月兒消瘦了幾分,青灰的光線穿過稀疏的樹葉滑落院中,流淌在青黑的盛滿灰塵的瓦片中,遺留在時光毛茸茸的邊緣上。撫摸著老屋大門上被歲月鐫刻出的溝壑,仿佛觸摸一位長者歷經(jīng)滄桑的寂寞。那些青黃不接的歲月,在跳舞的螞蟻與蘇醒的蜻蜓上斗轉(zhuǎn)星移。
如今,記憶已褪色,再也找尋不到兒時與伙伴們跳房子的小方格,抑或是外婆用來滿載一園春色的竹籃,甚至那每夜橘黃輕柔的燈光,也無影無蹤。只有墻上大片潮濕的苔蘚,因為連綿的陰雨天,暗綠依然。
縱有千般不舍,終要離去了。故鄉(xiāng)猶存,老屋卻只是一個記憶的據(jù)點。鋼筋水泥的道路被踩得分外疲憊,生活的軌跡不再是簡單的輪回。將記憶里的鴻篇通通幻化成想念,珍藏許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們曾在老屋門前笑得很甜。只要心中有景,何處都是花香滿徑。鳥兒愿為一朵云,云兒愿為一只鳥,根是地下的枝,枝是空中的根。永遠有多遠?老屋門前,滄桑如煙。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