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若增
朋友見我一直在用傳統手機,那天便把一只新式智能手機送給了我。令他沒有料到的是,這卻令我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怎么?不喜歡?”他問。
“不,不,很喜歡——只是……”我說,感覺很復雜。
他不知道的是,對智能手機這樣的東西,我現在已經是敬而遠之了,因為我已經認定:面對這個急劇變化的世界,在某些事情上我應該有所取舍,應該認識到我無力追趕就不去勉強自己才是明智的。只是,他把這個手機給了我,我就又忍不住蠢蠢欲動了:“要不,我也換上一換?”
就去了單位,向一位年輕的“小老師”請教。小老師把那個手機拿過去,看了看說:“嗯,不錯,不錯,是個挺好的手機。不過,有些功能……您還打算用嗎?”“哦?哦……我只要能夠接打電話,接發短信,就行了。別的什么……”“別的什么,您就別學了,您學也學不會。”她說。
天哪,這個小丫頭片子,竟敢如此地貶低我!不過,我卻沒有憤怒,只是老臉上紅了一紅而已。接下來,小老師便示范著給我講解了近一個小時,堪稱循循善誘,仿佛是在給一個幼兒園大班兒童講課。可我的感覺卻是頭大,好像腦袋里面塞滿了木頭,不透氣,回家后便趕忙把那個手機塞進了抽屜。等到十幾天后腦袋恢復正常,從抽屜里拿出手機,卻發現早忘了:哦,那天小老師都給我講了些什么?
老了就是老了,不服不行啊。
這幾天,一個兒時的情景常常涌上腦海,并把眼前的景象模糊起來。那時,我仿佛看見:在故城那個寬闊的廣場上,白云朵朵,秋風陣陣,人們歡叫著追逐著一只只在天空中舞動著的風箏。而我,當時不過只有十來歲,還是個孩子。那天玩得有些忘情,便懇求一位相識的風箏主人讓我也試著放飛一下。那是個成年人,面善,他看了看我,猶豫著把手里的牽繩讓給了我,我便接過牽繩跟著那只不斷升騰著的風箏跑了起來。啊,那風箏的勁頭可真大呀,我被它拉拽得跌跌撞撞。忽然,一陣強風吹來,風箏猛地向上升起,我便一下子被它帶離了地面。“啊……”我嚇得哭了起來,同時便聽到地面上的人們驚恐地大叫:“松手!松手!快松手!”我聽見了,急忙松開了攥著牽繩的手,跌到了地上。等到我從地上爬起來去找尋那只風箏時,卻看見它仿佛脫了韁似的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那個風箏的主人以及其他的人見了,便一齊呼喊著追了過去……還好,風箏沒有丟,他們把它追到了。但那種對于風箏的無力控制,以及看著它飛去卻無力追趕的沮喪感,卻印到了我的心里。
后來的幾十年,我慢慢長大了,那個風箏的事情也好像是淡忘了。奇怪的是,這些天來,我卻頻繁地想起那個遠去的風箏。而每當想起,心中就會涌起沮喪。于是我就知道,那種久違了的沮喪感竟然是在此時復活了。
人老了,許多事情已屬力不能及,便不由得沮喪起來,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呢?
然而今天,當我無意中把那個遠去的風箏和眼下的這個手機聯系起來,我才發現:其實我完全不必沮喪!人生一世,你不必追求事事順遂。有些事,屬你力不能及,倘若你偏要不可為之而為之,你當然會感覺沮喪,就如同我兒時放飛那個風箏。而另外的有些,則是因你知道并不必要,即不必為之而不為,你當然就不會感覺沮喪了,就如同我決定放棄那款智能手機。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你不必繼續迷戀那個上午的太陽,因為你并非一無所有,比方說你還有晚霞。你有晚霞可以沐浴,難道還不夠嗎?
? ? ? ? ?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