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傳彬

他變了,整個人神清氣爽,還會說笑。
一
男子不自覺地走在一條坊間流行的人生路上,“不戀不婚不生”。他是“洞穴”人,生活就套在這一個無人知曉、無人探究的小小“洞穴”里。“洞穴”里架構出一個完整的私密空間,各式電器家具應有盡有,連高規格的3C照相產品都一應俱全。只是“洞穴”的四方用銅墻鐵壁牢牢地框著,連窗戶都緊閉,用灰暗色的窗簾套著。沒有人知道這里面有一個另類的家園,緊緊鎖住一個男子的心。
“洞穴”的門都是緊掩的,男子不得已離開“洞穴”,只為工作和覓食。
男子“不戀不婚不生”。
手機擺在桌上,好幾個小時,好幾天甚至好幾周,都不曾聽聞它的鈴聲。如果有意外手機響起,原因無他,只為“錢”。銀行職員好說歹說要借錢給他,或者家人打電話給他,要向他借點現金周轉。旁人都想好了,反正他一個人無牽無掛,又有一個好工作。
家里的人從來就不曾聽聞他有過任何感情。早先猜他大約是個“男同”,但“男同”也該有同性情感,卻從來沒見過一個影。十足的宅男。只好解釋,他也許天生要過“有使命的人生”吧。
二
近來男子旁邊坐著新進的女孩。男子一如往常埋頭專心看著電腦屏幕,努力工作。只是自從女孩進入公司,男子總是“鼻癢”。
男子一“鼻癢”,就從側身的位置,偷偷瞄座位旁的女孩。她一襲飛瀑般染得金黃的長發,發絲隨著空氣晃動,飄出一陣又一陣香氣。那濃郁的氣味,讓他想起了誤買的清潔用品上印的一望無際的紫色薰衣草花海。味道不斷從女孩的座位上飄散出來,一絲一縷的發絲香味,將他整個人一圈又一圈地捆綁,男子竟昏眩得無法自拔。
男子“洞穴”里的味道實在太純粹了。他有意無意杜絕所有氣味的入侵,刻意打造一個純然剛強堅毅的男人窩。
他固守自己的純粹風格,購買從頭到腳無味無色的清潔用品,居家不種任何有氣味的花花草草,甚至連圖案的想像都不可以。屋子里只有純然無味的電器家具。
于是女孩發絲上的香味捆綁著男子,女孩的清純聲音,漾著未經世事的聲調,更緊緊牽動男子的心。也許男子在“洞穴”里安居太久,也許女孩身上的氣味使他頭暈,也許女孩清純的聲調,時時牽引著他,男子內在的情愫終于被激發。
三
其實女孩也有一個“洞穴”,并且和男子一樣固守自己的“洞穴”。和男子不同的是,全家大大小小父母弟妹的事都是他的事,而女孩是父母每天三炷清香、臨老盼來的獨生女,女孩所有的事都是父母的事。
過去女孩一早起來,就有熱騰騰的早餐擺在桌前。母親堅持,營養的早餐一定要自己做。這早餐,一點都不遜于五星級餐廳里熱賣的飯食,擺盤花哨亮麗不說,食材更兼具中西特色,女孩還可以翻閱滿柜的食譜,請母親訂做。母親只有她這一個寶貝女兒,自己是家庭主婦,丈夫成天在外奔波,每天陪在她身旁的就只有女孩。連母親都不諱言,女孩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幸福。女孩從小到大,一直沒有離開她身邊,連念大學的時候,她都示意女兒念家里附近的學校。只是工作的突然變動,女孩不得不離開那堅固溫暖的城堡。
獨立自主的男子成了女孩最好的請教對象。咨詢的事宜,食衣住行娛樂無所不包。男子發現女孩生活低能得像一張白紙。洗衣機一大排按鍵,女孩打開開關,所有的按鈕全亮了,女孩卻站在洗衣機前不知所措,心里不斷盤算,接下來呢?每一個字她都認識,那到底要按哪一個才對?按錯了會不會把房東的洗衣機弄壞,她越想越害怕,只得求救男子。
一回生,二回熟。
四
漸漸地,女孩闖入男子的世界,女孩所有的事都是男子的事。
對男子而言,他還是固守自己的“洞穴”,只是現在多加入一個人,如同自家人一般,他愿意戮力以赴。對女孩而言,她也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城堡里,城堡中的每一個人都圍著她,哄著她,因她歡喜,因她悲傷。
女孩整個人漾著青春的活力,挑起男子沉睡已久的心。男子隨著發絲,隨著聲音進入如薰衣草般紫色的夢幻。她分享自己身上的味道,從發絲上的洗發精,到住家的小巧花草。
自上班后,男子總從“洞穴”里,拿出一盒又一盒裝在保鮮盒里的食物,下班時又竭盡所能為女孩處理公務,化解女孩生活中的所有瑣碎。
女孩歸他照顧。
周遭的人都說,這實在是“天作之合”,勤勞和慵懶,內向和外向,老成和清純,獨立和依賴,一時間全有了。
從此男子不再聞氣味濃郁的花香就“鼻癢”。他甚至打開窗簾,讓微風將路邊的樹和花草的味道吹入家中,整個“洞穴”里充滿活潑的氣息,一如女孩身上所散發的那樣。這些氣味使他變了,他變得神清氣爽,變得愛說笑,甚至開朗幽默起來。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