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黑格爾在亞里士多德性格論的基礎上,在《美學》第一卷第三章中,集中對藝術創造中的人物性格進行了細致的論述,并依托于他的哲學體系,構建了人物性格之地位、特點及其塑造方法的理論系統,本文將對他有關人物性格的論述進行詳細梳理。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5)03-0002-02
一、理論源頭
早在古希臘時代,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就提到塑造人物性格的四個原則: “人物性格要善”;“性格應該適宜”;“性格應該相似”;“性格應該一致”, 此外,他還指出刻畫性格就必須始終求其符合必然或可然的原則。顯然亞氏注意到人物性格在戲劇創作中占據一定的地位,并提出藝術家在刻畫人物性格時應該注意的一些原則,為后世提供了開拓性的啟發。
二、性格特征
黑格爾認為有生氣的、立體的人物的性格必具備豐富性、特殊性和堅定性這三大特征,并能將這三大特征作為一個有機的整體統一起來。
1.豐富性。
“人物性格也須現出這種豐富性。一個性格之所以能引起興趣,就在于它一方面顯現出上文所說的整體性,而同時在這種豐富中它卻仍是它本身,仍是一種本身完備的主體。如果人物性格沒有見出這樣的完滿性和主體性,而只是抽象的,任某一種情欲去支配的,它就會顯得不是什么性格,或是乖決無常、軟弱無力的性格。” [1]比如,作家高曉聲在談到《三國演義》中的曹操時,認為曹操也具有這樣豐富生動的立體性格。“一個曹操有多副面孔,看來似乎是矛盾的,但聯系著每一特定的場合,卻又真實可信。這多副面孔構成曹操的性格,曹操就立體化了,活起來了。”展現出他作為一個優秀的軍事家、謀略家、文學家的特質。所以,黑格爾認為: “性格必須滲透到最復雜的人類心情里去,守在那里面,在那里面吸收營養來充實它自己,而同時卻又不能停滯在那里,而是要在這些旨趣、目的和性格特征的整體里保持住本身凝聚的穩固的主體性。” [2]
2.特殊性。
黑格爾認為人物性格中應該具有特殊性,這里的特殊性指的是人物性格的主導方面,黑格爾說:“所以性格的特殊性中應該有一個主要的方面作為統治的方面,但是盡管具有這個定性,性格同時仍須保持住生動性與完滿性,使個別人物有余地可以向多方面流露他的性格,適應各種各樣的情境。” [3]例如,《羅密歐和朱麗葉》中的羅密歐雖然處在變化多端的情感關系里,但是他對父母、朋友和侍童的關系中,在同杜爾巴特的榮譽感上的沖突和決斗中,在對神父的尊敬和信任中,甚至在和毒藥師的對話中,都始終一貫地顯得尊嚴高尚,用情深摯。“作為人物身上主導因素的情致必須在人物性格的豐富性復雜性中顯現出來,和人物性格的豐富復雜性互相交織在一起,必須帶有人物個性的鮮明烙印。” [4]這就要求藝術家在創作的過程中必須明晰人物性格中的特殊性,但如果只憑智解力用抽象的方式來理解的話,既要突出人物性格的豐富性,也要在豐富性中樹立明確的特殊性,這在同一個人身上似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3.堅定性。
黑格爾認為:“人物性格必須把它的特殊性和它的主體性融合在一起,它必須是一個得到定性的形象,而在這種具有定性的狀況里必須具有一種一貫忠實于它自己的的情致所顯現的力量和堅定性。” [5]所謂性格中的“堅定性”實則就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也就是主導人物性格主要方面的不變的因素。這里,黑格爾將人物性格中堅定性的表現方式主要分為以下幾種情況:
首先,“一個正真的人物性格須根據自己的意志發出動作,不能讓外人插進來替他做決定。只有在根據自己的意志發出動作時,他才能對自己的行動負責任。” [6]他以拉辛的劇作《斐篤爾》中的主角斐篤爾為例來說明。黑格爾認為在這個劇作中,斐篤爾誣告前妻的兒子并不是根據自己的意志,明顯受到其他人的干擾,并“因此可以把責任推諉到那個次要角色上去”,這樣一來,屬于她性格中的主導方面并沒有表現出來。
其次,“因為一個真正的人物性格必具有勇氣和力量,去對現實起意志,去掌握現實。”[7]因而黑格爾嚴厲批判了近代德國感傷主義作品中人物性格中的內在軟弱性。他以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為例,對少年維特的“幽美的靈魂”進行嚴厲的批判。指出維特缺乏面對現實世界的勇氣,只會躲在自己編織的世界里孤默靜想,一點都經不起現實的考驗和苦難的歷練,只要遇到一點點挫折就會陷于憂傷抑郁的境地不能自拔。“這就是這種‘幽美心靈’的內心世界的全部痛苦和軟弱的表現。”
第三,“真正藝術家用來作為理想性格的意蘊和情致所寄托的不是這些神奇鬼怪的東西,而是性格所熟習的現實生活的旨趣。” [8]黑格爾這里所說的“神奇鬼怪的東西”就是指描寫人具有魔術、磁性催眠術、“通天眼”等特異功能的作品,并且在這些作品中人物的內心世界受到這些不可知力量的支配,而這些深不可測的力量是凡人所不能理解和掌握的。所以黑格爾極力批判這種脫離在社會環境之外的的“獨立自主性”,并認為真正的獨立自主性“并非是脫離社會而孤立,而是能掌握環境,能憑自己的力量去發出行動,能對自己的行動負責,能決定自己的命運。這樣的人物性格才能既鮮明而又堅強有力。” [9]
三、形成條件
黑格爾在闡釋人物性格的過程時,引入三個重要的術語:“一般世界情況”、“情境”和“情致”。所謂的“一般世界情況”是指“某特定時代的一般物質生活和文化生活的背景”;“情境”即“‘一般世界’具體化成的推動人物行動的客觀環境,可以說是人物行動的‘外因’”;“情致”就是“‘普遍力量’或人生理想所形成的主觀情緒,或人生態度”,在個別人物身上化為推動人物行動的“內因”。人物性格就是從“一般世界情況”到“情境”再到“情致”的轉化、演變過程。
首先,“理想的主體性格,作為有生命的主體,既然應完成和實現它本身所已有的東西,本身就必須具有動作及一般運動和活動的定性。要達到這一點,它就需要一種周圍世界作為它達到實現的一般基礎。” [10]可以看出,“一般世界情況”的發展狀態能夠影響人物個性的形成和發展,于是,黑格爾又將“一般世界”的性質劃分為“個性獨立自主的英雄時代”和“散文氣味的現代情況”。而在他看來,只有“英雄時代的個性卻是比較理想的”。
其次,“情境”就是“一般世界情況”的特殊性。正是這種“情境”的特殊定性跟外界世界發生關系,產生對立和緊張,從而成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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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動作形成的外在因素。而實際上,“性格的差異往往在相同的情境中使他們發生千差萬別的動作和反動作。在這里,人物的個性起著決定作用。” [11]但是,“情境”本身并不是動作,發出行為動作的施動者是人,情境只是促使人物行為動作發生的外在機緣和動力。
第三,“情致是藝術的真正中心和適當的領域,對于作品和對于觀眾來說,情致的表現都是效果的主要的來源。” [12]黑格爾對“情致”進行了詳細的闡述,概括來看,個人性格受到具有時代精神的具有普遍性的倫理觀念所侵染,形成屬于個人的內在意志。這種內在的“情致”才是人物發出動作行為的真正主導因素,是“一種本身合理的情緒方面的力量,是理性和自由意志的基本內容。”同時,正是因為文藝作品能貼切地表現這種情致,故而才能打動讀者。因為“情致所打動的是一根在每個人心里都回響著的弦子,每個人都知道一種真正的情致所含的意蘊和價值和理性,而且容易把它認識出來。” [13]
四、評價
朱光潛先生在《西方美學史》中對黑格爾的人物性格論給予了中肯的評價。
首先,和亞里士多德比起來,黑格爾將人物性格的形成和發展放置在具體的社會環境中,時代的物質和精神文化對個人性格的影響是不可避免的。由此在“一般世界情況”中生發出來的“普遍力量”在人物心中凝結成“情致”,并且主導其行為動作,從而推動戲劇的情節發展。
其次,人物的動作是表現其性格最關鍵的部分,而動作的發生往往起源于“沖突”。黑格爾認為,人物在具體的沖突上會陷入因為某一種理想的破滅而產生破壞另外一種理想的行動,這時候,他的性格才能顯現出來了。
第三,“‘意蘊’或理念畢竟要通過感性形象來顯現。” [14]朱光潛先生在這里所說的“感性形象”實則就是典型的人物性格,依黑格爾的看法,人物的性格必須具有的豐富性、特殊性和堅定性三大特征。所以要求藝術家在創作人物形象的時候,盡量避免像“席勒式”那樣的“扁平人物”,而是多豐滿生動的“莎士比亞化”的“圓形人物”。
注釋:
[1](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302頁。
[2](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303頁。
[3](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304頁。
[4]王元化 讀黑格爾 新星出版社 2006年 第13 頁。
[5](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307頁。
[6](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308頁。
[7](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309頁。
[8](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310頁。
[9]朱光潛 《西方美學史》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1年 第487頁。
[10](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229頁。
[11]王元化 讀黑格爾 新星出版社 2006年 第47頁。
[12](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296頁。
[13](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 譯 商務印書館 1996年 第296頁。
[14]朱光潛 《西方美學史》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1年 第688頁。
作者簡介:盧珍,女,1990年生,現就讀于中國傳媒大學2013級文藝學專業,研究方向為審美文化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