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山

初夏

一個明朗的早晨，來到了幾十里之外的山里。山外早已經是落葉滿地，一片枯黃，而這山里，竟然還是如秋雨初霽，暖陽如瀑布一般從山脊傾瀉而下，整個世界一片耀眼的蒼翠。許久以來，一直郁郁寡歡的心，仿佛被涂抹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怯怯地歡呼著，喜悅著。

同行者大都是久玩戶外的朋友，對這山并不陌生，看他們熟稔地翻過一道又一道的山梁，越過一條又一條的淺溪，我逐漸地有些力不從心，慢慢地落在了后面。正午的太陽，肆意而熱烈，山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芳香，醇厚而又遙遠。前面的喧嘩聲已經逐漸遠去，直到聽不見了，待后來轉過又一道開滿野菊的山梁之后，我索性停下了腳步，四周靜謐極了，連風都不曾有一絲的響動。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山的情感、山的力量。而這山，如同一位沉默的智者，我不說，山也不言。

漸漸地，我聽見一聲蟲鳴，繼而又有一聲蟲鳴，接著，仿佛有十只百只千只的蟲兒都開始歌唱。風聲也起來了，如同在這千百只蟲兒的合唱中加了美妙的管弦樂一樣，錚錚有力，扣人心弦。想必是這如盛典一樣的合唱，引得那些原本驕傲地躲在巢穴里的鳥兒們也開始紛紛探出頭來，加入到這大合唱中來。聽，誰的聲音獨唱一般，在這千百種聲音里跳躍出來，如戰鼓一般高亢激昂，原來是那從山谷里一斜沖天的鷹發出的怒吼！風聲也變得緊急起來，如催征的號角，呼喚著千軍萬馬紛沓而來。頓時，蟲兒噤聲了，鳥兒閉嘴了，仿佛一個偉大的樂章到了最高潮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按耐住亟不可待的心，等著，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是一天，還是一年，抑或是一個世紀，終于，安靜下來了。只聽見樹葉與樹葉間的摩挲，樹木與樹木間的細語，野花與野花間的傾訴……間或有飛禽走獸掠過草叢和枝頭而發出嘶嘶的聲音，沒關系的，誰還會在意這微不足道的瑕疵呢。再優秀的音樂家，也難免會有些錯誤的音符，就好像是我們的人生，在長長的過程中，怎么會沒有一點坎坷和磨難呢？

我早已經是淚流滿面，如一位虔誠的信徒，匍匐在山的面前，哽咽不已。

山轉彎處，傳來同行者們呼朋引伴歸來的聲音。天色早已經是薄暮時分，晚霞把山嵐次第織染出一片炫彩。同行者惋惜我沒有看到山頂那壯觀的景色，我說我聽山了。他們都大惑不解，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幸運。我下山的腳步，也變得異常輕快，耳邊依舊有山的聲音，是叮嚀，是囑托，更是希冀。

（編輯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