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頁的購物清單

小刀微微

“你怎么可能在沒有親自見過、摸過、試過一件衣服的時候就貿然決定購買呢？所有好衣服都有極其復雜的結構和精密的裁剪。我希望我的顧客每年都親自到我的店里來，看一看，摸一摸……”山本耀司盯著她，一下把她嚇醒了。設計師的評論刊印在雜志上時，她已經在網上買了幾百件衣服，其中很少的幾件幸存在衣櫥里。啜飲著晨光中的咖啡，她決定把自己這些年來的網購記錄整理出來。

沒想到，有141頁。

2005年1月19日，掛在狗狗脖子上的鈴鐺和三角領巾。這是當年唯一的網購，那時候還只有“親愛的”，沒有“親”。那只脾氣暴躁、身材只有巴掌大的鹿犬在來到她家的第一個晚上就在被子上圈占領地，可她還好心好意地給它買禮物。2008年，在歷經了近10年的“會游不會換氣”后，她終于學會了會換氣的游泳。于是咬牙，在網上買了設計師品牌的游泳衣。之后每隔兩年，再換一套新的泳衣。同一個牌子。2013年的時候，買遍東南亞各種進口方便面，就為了刷出一張“十大最佳方便面”榜單。

“浪費”是這張清單的主旋律：一輛千把塊的鮮紅色折疊自行車，她總共騎了不超過三回，最后搬家的時候送了人；芭比娃娃買了接近一打，搬了幾次家，如今只在書柜深處塞著那只畫了粗粗眼線的復刻紀念版；手機殼大概有幾十個，每換一個型號手機，她都搜羅四五個不同款式的手機殼，現在常用的只有兩個；野餐籃的尺寸太小了，見證著她在某個乍暖還寒的春天里與某人攜手踏青的渴望……

她購買過的種類太多，而目前購物收藏夾里的商品也是千奇百怪。購物網站系統一般會依據用戶的瀏覽記錄、購物記錄和收藏記錄自動推薦一些商品。但是系統遇到她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一忽推薦了一堆定制家具，一忽又改變主意，討好地推了一堆手沖咖啡壺，當中莫名其妙地夾雜著幾個恐龍模型和海洋球。

她將各種購物都按商品種類歸類，還制作了每個月的花費曲線，試圖尋找浪費的時間軌跡。遺憾的是，從10年前到現在，幾乎每年的網購開支最高月都不一樣。她幾乎和網站系統一樣不了解自己的興趣點。點開一個已經四五年沒有光顧的店鋪：店主既是當家又是模特。以前是，現在還是，而且看上去，似乎依舊青春。她感覺好像在瀏覽一個青春期女朋友的朋友圈——穿越過這林林總總的浪費，她好想拽起那個癡坐在電腦前的自己，端詳她當年的臉龐，看看是怎樣的一張臉，竟然對生活煥發著如此多樣的好奇。

家中現在已無鹿犬蹤影。她掃了一眼當年自己的方便面榜單拼圖，興趣寥寥。想當年讀費雪的書，她興致勃勃地抄了一堆菜譜，但如今反復回味的，卻是這位美食作家在《戀味者》里的這段話：“日程表是一成不變的：乘第戎的小火車到達目的地，走上一小段路，吃吃喝喝四五個小時，然后就是漫長的散步、攀爬，觀賞那些古跡和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