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波斯帝國的前世與今生

張淼

波斯波利斯：盛世的氣度

我入境伊朗的第一站是設拉子（Shiraz），這是伊朗南部最大的城市，也是伊朗最古老的城市之一。

來到設拉子的游客，一定會驅車前往距離它50多公里的地方，拜訪一座“失落的古城”——波斯波利斯。這座古城始建于2500多年前，是波斯阿黑門尼德王朝（史稱“波斯第一帝國”）的第二個都城。建造古城的那個時代，正是波斯帝國的鼎盛時期，他們甚至差一點就征服了希臘。而在距今2300多年前，亞歷山大大帝率領著復仇的希臘人沖進這座城池，在瘋狂掠奪和血腥屠城之后，將其付之一炬。“波斯波利斯”在希臘語中的意思是“波斯之都”，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里的確是波斯王朝的靈魂所在。然而經過兩千年的血雨腥風，我眼前的這片遺址只剩下斷墻殘垣，唯有從一地凌亂的石塊以及幾根屹立不倒的石柱去遙想當年的盛況。

所幸，古城的一座城門保存得還算完好，如今，游客依然可以感受到當年波斯帝國是如何用海納百川的氣度迎接四面八方來客的。在遺址的一面墻上還保留著當年的一組浮雕，栩栩如生地刻畫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帶著各自的特產來這里拜訪的情形，他們有的來自鄰近的阿富汗，有的來自遙遠的非洲南端，有印度人，還有希臘人……這讓我不禁想起同樣“萬國來朝”的盛世大唐。

從波斯波利斯回到設拉子，我感慨“盛景不在”。但是仔細想想，伴隨當年盛況的亦有一幕幕征戰與殺戮，又忽然覺得眼前的平靜或許才是最美好的。

設拉子城內也有不少值得欣賞的去處。比如卡里姆汗城堡（Karim Khan），土黃色的城墻里是流水淙淙、綠樹成蔭的庭院。還有被稱為“粉紅清真寺”的莫克清真寺，當上午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照射進來，你會感覺仿佛置身于如夢如幻的五彩仙境。而最令我難忘的，是詩人哈菲茲的墓園。

伊朗人熱愛詩歌，哈菲茲是他們最喜歡的詩人。他的墓園常年門庭若市，本地市民絡繹不絕地來到這里，他們親吻他的墓碑，并朗誦他的作品。我找個角落坐下，靜靜地聆聽，直到夜幕降臨，這自發的“詩歌朗誦會”仍在繼續。

伊斯法罕：半個天下

有句諺語說：“伊斯法罕半天下。”說的是這座曾多次成為王朝首都的古老城市當年如何富麗繁華。當我在雨中來到伊斯法罕時，看到的卻是一座到處在施工的大城市，這讓我多少有點失望。

第二天早上，天空放晴。我照著旅行書上的指引，在當地人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在一個巴扎（集市）旁邊的小巷里找到了號稱伊朗最大清真寺的賈瑪清真寺（Jameh Mosque）。進門之后，街市的喧鬧立刻消失，只留空曠寂靜，白鴿飛過是唯一的聲音。

穿越中東，一路上看過許多清真寺，感覺這座在伊朗以“最大”聞名的清真寺其實也沒大到哪兒去。跟中東其他地區相比，伊朗的清真寺并沒有在規模上求大，但最吸引人的，是它們在細節上做到的極致。尤其是藍色墻壁上細膩的花紋，繁復精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在燦爛的陽光下，讓人目眩神迷。我后來參觀的謝赫勞夫清真寺和伊瑪目清真寺，也是這種強烈鮮明的風格——若用一句話概括，我管它叫“藍色的華麗”。

從賈瑪清真寺出來，穿街走巷，突然眼前一片開闊——伊瑪目廣場到了。這個廣場占地8萬平方米，是僅次于天安門廣場的世界第二大廣場。兩座清真寺和一座宮殿圍繞著它，廣場中央是規模盛大的草坪與噴泉，游人如織，車水馬龍，所有一切似乎都在印證著這里作為昔日首都的那份繁華與忙碌。落日時分，我來到一家名叫Qeysarieh的茶館，坐在天臺上點一壺茶，從這個絕佳的視角俯瞰伊瑪目廣場，看著眼前的景物慢慢融化在暖暖的暮光里。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伊斯法罕。

伊瑪目廣場成了我在伊斯法罕逗留期間每天都要去“報到”的地方。我在這里吃冰淇淋，在這里享用下午茶，在這里寫明信片，在這里被一群小學生圍著問東問西（他們還搶著說成龍和李連杰的名字），在這里等待晚霞中清真寺的晚禱聲響起。入夜時分，已有400多年歷史的三十三孔橋上亮起燈光，這座橋上每個精心設計的拱形里都有青年男女的身影，或獨自沉思，或喃喃細語，燈光與身影倒映在河水中，奇妙而浪漫。三十三孔橋附近是真正屬于本地人的集市和商店，充滿濃濃的生活氣息，或許繁華從未在這里消失過。

告別德黑蘭：不想“逃離”

我在伊朗境內的最后一站是伊朗首都德黑蘭。這里更像一個大都市，當然是那種第三世界國家的大都市：交通混亂，人潮涌動，喧囂嘈雜，生機勃勃。

德黑蘭作為首都的歷史不過200多年，但這卻是伊朗歷史上風起云涌的200年：從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國家，到巴列維上校建立起近代化的巴列維王朝，再到1979年伊斯蘭革命推翻最后一任巴列維國王，建立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德黑蘭的地標建筑“自由塔”矗立在市中心，它原名“國王塔”，是1971年末代國王巴列維為紀念波斯帝國建國2500年而建，革命后被改成現在的名字。我站在這座見證著伊朗諸多變革的宏偉建筑下，心情竟也有些激動。

趕走國王的革命，也讓美國人不得不“逃離德黑蘭”。原美國大使館如今早已人去樓空，其圍墻上被畫滿了各種涂鴉，那兒成了來到德黑蘭的游客必到的一個“景點”。

由于受到多年制裁，如今的伊朗似乎總與外部世界隔著一層什么，讓人們對這個國家和這里的人民抱有許多神秘感甚至負面的看法。但我在短短的旅程中所接觸到的伊朗人，卻給我很真實的感覺。比如，他們的年輕人同樣向往擁有蘋果手機、戴爾電腦；比如，孩子們見到我這個外國人，總愛圍上來練習說英語，一位女學生和我攀談幾句后竟然一定要帶我去廣場附近的冰淇淋店享受一番甜美時光；比如，沒有人會拒絕你的相機，反而會落落大方地報以最真摯的笑容。

我從德黑蘭機場啟程，飛往烏魯木齊。當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心里既有將要回家的喜悅，又有對這片土地濃濃的不舍。

（本文配圖除署名外均由本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