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葛美榮
抗戰時期的中日假幣大戰
● 葛美榮
抗日戰爭時期,中日兩國除了在戰場上進行武力較量外,暗地里還在進行著一場“偽鈔大戰”,以攪亂對方的金融秩序,破壞對方的經濟。此時中國主要流通的幾種貨幣:一是國統區使用的 “法幣”,即國民黨政府使用的法定貨幣;二是淪陷區 (即日本占領區)使用的 “中儲券”,即汪偽政府使用的貨幣;此外是解放區 (邊區)使用的貨幣,除通用“法幣” 外, 還有 “邊幣”“冀幣”“北海市”“西農幣”等。據不完全統計,從1939年開始截止到1945年抗戰結束,日軍印制的假 “法幣”共達40多億元,軍統印制的假 “中儲券”總計1.5萬箱。這些假幣投放到對方的控制區,都給對方造成巨大的經濟危害,一度使對方的經濟崩潰。
1935年,國民政府進行貨幣改革,將全國貨幣統一為 “法幣”,這樣,日本人和漢奸手中握有的現銀和地方貨幣就再也無法在中國流通,同時也切斷了黃金和白銀外流的渠道。從而,從根本上防止了戰略物資出口資敵。
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不久,日本陸軍大臣東條英機 (后升任首相)親自下令秘密成立日本陸軍第九科學研究所,進行諜報作戰方面的技術研究,主要包括毒氣、特制炸彈、偽鈔等項目的研制。其中,偽造“法幣”,是這個研究所最重要的項目之一。因這個研究所地處登戶車站附近,所以又被稱為 “登戶研究所”。這個研究所非常神秘、非常隱蔽,即使是在戰時,地圖上也無法標注出它的位置,該研究所的負責人是山本憲藏。
山本憲藏畢業于日本陸軍會計學校,畢業后曾被派到中國東北從事中國貨幣研究工作。他通過調查華中地區貨幣的流通情況,發現當時在市面上流通的中國法幣,主要是由中國和交通兩家銀行發行的,該種 “法幣”是由英國和美國的3家鈔票公司印刷。這些鈔票的防偽措施主要是水印和暗記,部分美版鈔票中頭像部位會夾有紅藍絲線防偽。因而,他得出結論:偽造中國法幣從技術上來說并不難,可以做到。
山本憲藏回到日本后,又找了一個造幣專家,名叫井上源之承。這兩人在 “登戶研究所”共同主持中國法幣偽造研究。整個研制行動代號叫 “杉工作”,之后又在上海設立總部 “杉機關”。他們經過多次嘗試,終于在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夕,仿造出第一批5元的中國法幣樣本。不過,當這批假的5元錢幣運到中國時,中國政府已經禁止這種5元 “法幣”的流通了。
不久,山本憲藏又制出1元、10元等面值的假中國法幣共500多萬元,他用這些假幣與真幣混合在一起,投放到中國市場。但由于當時中國法幣的制版采取的是英美技術,制版是比較先進的,山本憲藏對法幣的紙張、暗記、編碼順序等核心細節,并沒有完全掌握,所以他仿造出來的假 “法幣”與真 “法幣”還是有一定差異的,難以以假亂真。因此,造假一開始并沒有收到日本人預期的效果。
日本人占領香港后,中國在香港的 “法幣”制造廠被日軍強占,之后,日軍將印刷設備和紙張運回國內進行加工。這樣,偽造出來的中國法幣才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即便專家也難辨真偽。

抗戰時期,國統區使用的 “法幣”。
日本人制出假幣后,采取多種方式投入中國市場。例如,有的假幣發給了日本的特務機構,用作經費收買漢奸;有的假幣交付給日本在華的 “商社”使用,讓他們套購戰略物資;有的日偽人員還進行假幣倒賣,以100元假鈔換 “法幣”60元或50元、40元等,賣給錢攤或不法商人,進入內地使用。
根據不完全統計,從1939年開始,截止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為止,日軍共印制假“法幣”40多億元。大量假 “法幣”進入國統區后,很快就造成了金融秩序的混亂。許多手持偽鈔的漢奸、富商等人員,到國統區大肆搶購物資,這使戰略物資大量流失,物價飛漲,國統區原本不景氣的經濟形勢就更加惡化,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為應對日偽的假幣滲入,國民政府首先對 “法幣”進行了一次大改版,以提高偽造難度。其次,對販賣、使用假幣的人進行抓捕,根據情節不同給予不同的懲罰。同時,還廣泛宣傳真假 “法幣”的不同特點,提高民眾的辨別能力。
蔣介石在發現日本大量發行假 “法幣”后,決定采取 “以牙還牙”的方法對付日偽政府。蔣介石把軍統局局長戴笠找來,交代他一個任務:抓緊時間偽造汪偽政府發行的貨幣——“中儲券”,投放到淪陷區,擾亂淪陷區的金融市場,以此來反擊日本方面的假鈔戰。具體由戴笠組織軍統特工執行。
戴笠接受任務后,立即在軍統局成立了經濟研究室,并從其它部門抽調來了幾位精通貨幣制造的技術人員,展開對汪偽 “中儲券”制造技術細節的研究。同時,戴笠通過關系,還秘密請來了美國幾位造幣專家。
制造假幣的地點設在重慶歌樂山的一個山洞里。在這個山洞里,中美開始了關于制造偽鈔的合作,這成為中美兩國技術合作的先聲。不久,他們就掌握了制造 “中儲券”的技術,當然制造假幣用的是美國的機器、美國的紙張和印刷技術。這些以假亂真的“中儲券”印制好后,在戴笠的直接指揮下,由軍統敵后秘密交通線運輸到淪陷區。
第一批假 “中儲券”投放到淪陷區后,很快就被日偽方面所發現。因為購物數額巨大,編碼系統不符,加上用美國紙張印刷的假幣制作精良,大大優于日方印制的毛糙的“中儲券”,引起了日偽中央銀行的懷疑。經鑒定,果然是偽造的假幣,因而下令各銀行、商號等嚴加防范,并 “詳列號碼及其不同之點,登報拒用”。
隨后,日偽方面立即采取兩項對策:一是命令 “登戶研究所”加快 “中儲券”版式的更新速度,增加鈔票中的防偽技術細節,提高偽造難度;二是汪偽政府還頒布了一條法律,對使用偽幣的人員一律處以重刑。同時,還規定,對舉報制造、販賣、使用假幣者有重獎。一時間,大批偽 “中儲券”紛紛被查獲,許多使用人員遭到捕殺。
就在國民政府的反偽鈔戰受挫時,戴笠突然想起一個人。這個人名叫林頂立,臺灣人。他是被日本人派到中國大陸來做諜報工作的,但他是個愛國者,曾兩次要求投奔國民黨,國民黨只給他掛了個職,沒有重用他。他當時是廈門日軍特高課負責人之一。
戴笠立即派人與林頂立取得了聯系,林頂立表示愿為國民黨效力,這樣,他就成了雙面間諜。他所在的特高課,正是負責查禁“中儲券”偽鈔的機關,關于 “中儲券”的一切情報,都會從他手中經過。
自此以后,林頂立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把汪偽 “中儲券”每一批次貨幣的形態,一些秘密,或票樣,都會在第一時間通知 (或傳遞)給軍統。如此軍統便截獲先機,這樣一來,有時候日本人的真鈔還沒投放市場,重慶那邊偽鈔已經印了出來。
另外,戴笠獲得日偽鈔票樣版的另一途徑是通過大漢奸周佛海。周佛海曾任汪偽政府行政院副院長兼財政部長等職,后被戴笠策反。每當日軍發行一種新版紙幣時,周佛海就設法將日偽銀行的印鈔版轉交給戴笠,戴笠接到印鈔版后,就下令趕印。這樣,截止到1945年抗戰結束,軍統印制的 “中儲券”假幣,前后共計達到了1.5萬箱。

抗戰時期,汪偽政府發行的 “中儲券”。

抗戰時期,解放區使用的 “冀幣”。
大量假 “中儲券”源源不斷地偷運到汪偽政權控制的淪陷區,這些偽鈔與淪陷區新流通的真鈔一模一樣,連日本制幣專家也難以鑒別。這樣,國民政府就輕而易舉地套購到了大量黃金、棉紗、布匹等緊俏物資。同時,戴笠還用這些假幣給淪陷區各特務站、組發經費,賄賂漢奸頭目等。這樣,就給日偽的金融市場以沉重打擊,加劇了日偽統治區的通貨膨脹。
日軍除了偽造法幣破壞國民政府的金融秩序外,他們還偽造解放區的貨幣,向八路軍、新四軍控制的地區投放,以實施 “假幣戰”。例如,晉冀魯豫邊區當時使用的貨幣是“冀幣”,1940年以后,就發現多種面值的假“冀幣”出現在邊區市場上,后來我邊區公安機關經過縝密偵查,搗毀了假 “冀幣”印刷窩點10多處。1943年,日軍又在山東解放區投放大量的假北海銀行券,并利用奸商到根據地內購買糧食和其他物品,導致我解放區遭受巨大的經濟損失。
為防止假幣流入解放區,解放區軍民也開展了一場反假幣的斗爭。每到市集日,或在人口比較集中的地方,解放區銀行就將假幣粘在布上,懸掛起來,進行宣傳講解假幣的具體特征,以提高人們識別假幣的能力。有的根據地還組織專門人員到處宣傳或在集市上進行巡回查緝。同時,還發動群眾如果發現有人使用、販賣假幣應及時跟蹤或收繳堵截,這對打敗日本的 “假幣戰”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