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介甫
在蘇聯與納粹空軍血戰的開國將軍唐鐸
● 葉介甫
唐鐸,1904年生于湖南省益陽縣一個農民家庭,中國共產黨黨員,早年參加留法勤工儉學運動。1925年奉派到蘇聯學習,此后在蘇聯空軍工作戰斗了28個春秋。由于他在蘇聯工作期間的杰出貢獻和在蘇聯衛國戰爭中與德國納粹空軍血戰的光輝戰績,曾榮獲列寧勛章、紅旗勛章、紅星勛章、蘇聯衛國戰爭勛章及 3枚獎章。1953年回國后,任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黨委委員、空軍工程系黨委書記、系主任。1955年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少將軍銜。1983年因腦溢血逝世。
1918年春,唐鐸從湖南第一師范附屬小學畢業,由新民學會會員陳紹休老師介紹,來到蔡和森組織的青少年學生留法勤工儉學預備班學習。1919年春夏之交,蔡和森又把唐鐸等幾位同學接到北京,經過毛澤東與蔡和森的介紹,進入北京大學赴法勤工儉學班深造,1920年與赴世炎等青少年赴法留學。1921年10月13日,法國當局以 “過激分子” “從事布爾什維克活動”的罪名,將唐鐸等一批人強行遣送回國。
唐鐸回國之后,輾轉來到了廣州。他先去找到了他的同鄉譚延闿。譚曾任湖南省長兼督軍,此時任廣州陸海軍大元帥府大本營內政部長、建設部長。譚延闿為了網羅和擴大個人勢力,要唐鐸去 “湘軍”當軍官。唐鐸打定主意,向譚延闿表示了要學習飛行技術的決心。譚便寫了一封信,將唐鐸介紹給孫中山大元帥府航空局局長楊仙逸。唐鐸帶上介紹信,很快來到設在廣州東郊大沙頭的航空局,拜會了楊局長。他先呈上譚延闿的介紹信,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楊仙逸聽完之后,高興地鼓勵唐鐸說: “你從上海奔來廣州,投到孫中山先生的旗幟之下,是個有志氣的青年。我非常歡迎你來學習航空技術。”楊仙逸還對唐鐸說: “現在,在航空局屬下,只有一個飛機制造廠。要學習飛行,可到這個廠里先當實習生。不久,將要開辦一所飛機學校,那時,你再去學習飛行。”
唐鐸表示決心說: “志在飛行,從當學徒開始,也干!”這樣,1923年春,唐鐸進入飛機制造廠,當了一名實習生。唐鐸到飛機制造廠不久,楊仙逸在大沙頭與飛行人員合作,用從國外購買來的部件及設備自行裝備配置成了第一架 “國產”飛機。試飛那天,孫中山與宋慶齡親自前來參加試飛儀式。那架飛機有兩個座位,起飛之前, 孫中山大聲問道:“在場的諸君,誰愿登機試飛?”可是全場肅靜,無人應答。孫先生環視眾人一圈后,突然,站在他身旁的宋慶齡女士,卻出人意料地向前走了幾步,面對著孫先生,沉靜而又堅定地說: “我愿意。”孫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飛行員黃光銳走上前去,給宋慶齡戴上飛行帽和眼鏡。宋慶齡端莊地走上飛機,坐進座艙,在眾目注視之下,乘飛機起飛了。當飛機安全著陸后,大家像歡迎凱旋歸來的英雄一樣,熱烈鼓掌,慶祝試飛成功。這次試飛成功給了唐鐸極大的鼓舞。
1924年三四月間,在飛機制造廠內,曾有過廣泛發展國民黨員的活動。廠里的領導人遞給唐鐸一張國民黨入黨志愿書。因為當時國民黨的 “一大”已經開完,唐鐸對改組后的國民黨有所了解和認識,所以,他當即填了表格,加入了國民黨。同年9月間,孫中山的大元帥府決定成立一所軍事飛機學校,培養軍事航空人才。校址就在廣州大沙頭飛機制造廠附近。因為這所學校規模小,存在時間短,只招收過兩期學員,所以,很少為世人所知,但它確實是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合作開創中國軍事航空事業的搖籃。第一期學員共有10人,包括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劉六、馮旬等,還有王勛 (又名王叔銘,后任臺灣國民黨空軍司令),還包括從飛機制造廠選派來的3名實習生,唐鐸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們在這所學校學習生活了一年的時間,學會了單獨駕駛飛機騰空飛行。同時,也親身經歷了東征陳炯明、平定劉 (震寰)楊 (希閔)叛亂、沙基慘案以及廖仲愷遇刺等重大歷史事件。這都給了唐鐸以深刻的教育和影響。
1925年夏末,唐鐸畢業在即,這時學校的黨代表、中共黨員劉云,告訴了他一個令人振奮的喜訊:國民黨與共產黨合作剛剛成立的國民政府已決定選派唐鐸等幾名畢業生去蘇聯繼續深造。8月底,在劉云和蘇聯顧問李靡的帶領下,唐鐸等一行6人,從廣州乘輪船到了上海,后乘坐俄國商船,越過西伯利亞,奔向莫斯科。
唐鐸與劉云、王勛等經過長途旅行,到達莫斯科。隨后,蘇聯當局決定,唐鐸等先去蘇聯空軍第二飛行學校學習。
唐鐸成了蘇聯紅色空軍學校的一名正式學員,從此,也就開始了他在蘇聯的長期生活。他們本來預計學習半年或一年就回國參加北伐戰爭,但隨著國內形勢的急劇變化和蘇聯建設的發展,他們的整個生活、習慣、語言、思想都發生了極大變化。之后唐鐸一直在蘇聯紅色空軍的院校或部隊學習、工作、戰斗了28個春秋,而此時則僅僅是這個漫長歲月的開端。
蘇聯空軍第二飛行學校設在莫斯科南邊丹波夫省的博里索格列勃斯克,是一所具有濃重的國際主義色彩的學校,除了蘇聯青年之外,還有羅馬尼亞、南斯拉夫、印度、阿富汗、波斯的青年學員。由中國派去的學員,除了唐鐸、劉云、王勛等人外,還有馮玉祥派去的郭允恭、石友信等人。唐鐸生活在這些不同膚色的同學、戰友之中,逐步學會了駕駛安里奧式、布馬式等三四種飛機的技術。1926年,經劉云等人介紹,唐鐸在莫斯科惟一的中共黨組織——莫斯科東方大學中共旅歐支部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春天,唐鐸從蘇聯空軍第二飛行學校畢業后,又被派到圖拉省的謝爾普霍夫城一所蘇聯空軍空中戰斗學校,繼續深化在第二飛行學校學習的內容,主要學習駕駛戰斗機進行空戰的技術。唐鐸通過學習,進一步掌握了伏奧凱爾·采-3、伏奧凱爾·的-11、伏奧凱爾·的-13這3種戰斗機的駕駛和空中戰斗技術。
唐鐸在謝爾普霍夫蘇聯空軍戰斗學校學習不久,國內傳來了蔣介石、汪精衛相繼叛變革命的消息。過了一段時間,蘇聯政府向中國留蘇人員宣布:蔣介石政府拍來電報,要中國留蘇人員一律限期回國去南京報到。蘇聯政府還宣布:中國學生愿意回國,絕不挽留;不愿回國,可以繼續深造。
怎么辦?必須盡快作出抉擇。唐鐸反復思慮:回國到蔣介石那邊,或者升官發財,或者被蔣介石殺掉;但對于一個共產黨員來說,不經黨組織決定而盲目行動,是不行的。權衡結果,唐鐸決定留下,并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黨支部委員兼黨小組組長劉云。劉云這時已轉到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但他依然關心著唐鐸的抉擇。他聽了唐鐸的決定之后,感到非常高興。唐鐸留在蘇聯空軍空中戰斗學校繼續學習,到1928年底,取得了畢業證書,并被授予了蘇聯空軍中尉軍銜。
1929年初,蘇聯學校領導又通知他,可進入第三飛行學校和空中偵察學校去學習。這所學校設在薩馬爾州的奧林布爾格,靠近伏爾加河,地處極為遼闊的平原地帶。唐鐸在這里學習的主要課程有兩大類:一類是偏重理論的,如射擊原理、射擊武器、轟炸武器、瞄準器等設備的構造、原理、使用、維修技術等;二類是偏重實踐的,如空中偵察、空中照相、空中通訊、空中射擊、空中轟炸,等等。
1929年8月,唐鐸從第三飛行學校和空中偵察學校畢業之后,就被分配到駐防在斯摩棱斯克的蘇聯空軍第六旅第十八航空飛行大隊,當了一名中尉飛行員。他到部隊報到時,受到大隊首長和同志們特別熱烈的歡迎。這些都使唐鐸感到是進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要開始一種新的戰斗生活了。他們的大隊長是一位空軍英雄,不僅精通飛行、作戰技術,還很有理論頭腦。
有一天,空戰訓練后,這位大隊長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喂,唐鐸同志,你到空軍部隊之后,首先應當做什么?”

歸國前夕的唐鐸一家合影。 左起: 唐瓦柳、 瓦佳、維佳、唐鐸。
唐鐸滿有信心地說:“首先是積極參加訓練,熟悉飛機性能。”
大隊長直率地說: “不對。首先應當理解我們這支部隊擔負的任務是什么,了解上級的意圖!”接著,他找唐鐸和其他幾個新到的飛行員進行專門談話,交待任務,說明空六旅屬于白俄羅斯軍區司令部指揮。
這對唐鐸來說,當然感覺是很新鮮的事了。唐鐸在蘇聯空軍部隊進行了更加艱巨、復雜的飛行訓練,如:空中射擊、投彈、測量、跳傘等等;夜間,則借助跑道兩側點燃的火堆光亮,進行起飛和降落訓練。難度更大的是進行穿云下降,看儀表著陸的訓練。做這種訓練必須全神貫注,觀察各種航空儀表的指示器,通過儀表數據計算來判斷飛機的航跡和姿態,操縱飛機降落。
唐鐸在空六旅第十八航空大隊服務了3年之后,即1932年初,領導又派他到莫斯科空軍通訊學校學習。在那里,他學習了無線電通訊原理、飛機上的無線電接收機的裝置和操縱以及無線電領航技術等課程。經過半年學習,唐鐸畢業后又回到了第十八航空大隊,在領導的支持下,采用無線電接收機進行了空中通訊聯系,還表演了無線電領航技術。這種技術是利用飛機上專用的電臺,測量飛機與地面的位置,來進行領航工作的。這些實踐和表演非常成功,受到了旅首長的表揚。唐鐸被授予蘇聯空軍上尉軍銜,并被任命為空軍上尉通訊主任。
1933年8月18日,蘇聯最高蘇維埃為了紀念紅色空軍誕生15周年,規定這一天為蘇聯紅色空軍節。唐鐸和戰友們在這一天舉行了首次慶祝會,在會上旅首長傳達了一項振奮人心的消息:空六旅將派出部分飛機,在十月革命節 (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國家杜馬于2004年11月24日通過 《〈俄聯邦勞動法〉修正案》,以立法形式廢除了 “十月革命節”,將其改稱為 “莫斯科紅場軍事閱兵日”)16周年時,飛越莫斯科紅場上空,接受蘇聯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檢閱。
由于唐鐸飛行技術熟練,特別是無線電通訊技術過硬,旅首長命令他擔任長機駕駛員,作為100多架飛機的排頭兵,飛在最前面。唐鐸聽了這個命令,欣喜若狂,感動得熱淚盈眶。經過兩個多月的訓練,臨到十月革命節前夕,唐鐸隨同旅長、大隊長和戰友們從斯摩棱斯克飛到莫斯科機場,進行編隊。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第16個十月革命節終于來到了。那是一個晴空如洗的好日子,唐鐸迎著朝陽,手提飛行圖囊,坐上了長機駕駛艙。這架P—5型飛機上只有兩個座位,除了他作為長機駕駛員之外,另一個座位上坐的就是他的旅長,是這次接受檢閱的航空飛行大隊的總領隊。他同旅長坐在駕駛艙里,看著機場上一架架待命起飛的飛機,心情十分激動。起飛命令下達后,唐鐸立刻起飛。隨后,100架銀燕轟鳴著飛上了湛藍的天空。當他們飛越紅場上空時,清晰地看到了紅旗的海洋、雄偉的克里姆林宮,還有那玉帶般緩緩流淌的莫斯科河。唐鐸還仿佛感覺到了斯大林微笑著,向著空中的銀燕揮手致意。
那天午后,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宮的一個大廳里,設宴招待了全體飛行人員和一些重要來賓。唐鐸第一次見到了斯大林。斯大林站著舉杯向在座的飛行員和客人們致意,表示節日的祝賀。這次接見,給唐鐸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
蘇德戰爭爆發后,1944年,當時擔任強擊機部隊中隊長職務的唐鐸,接受的第一個作戰任務是攻擊敵人的野戰機場。他帶領4架強擊機超低空出航,在大約16公里的距離上最先看到敵野戰機場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的遠方。4架飛機加大油門增速,突然沖進敵機場,做了準備投彈的急躍升動作以后,整個機群就向目標撲去,敵人的 “梅塞施米特”式殲擊機、 “容克” 式轟炸機、“漢舍爾”式飛機、汽油加油車,一齊在他們的前下方露了面。他們分別對準目標俯沖投彈。霎時間,爆炸、烈火、濃煙籠罩了敵人占領的野戰機場,幾十架敵機被炸毀,唐鐸中隊由此在部隊中引起了全體上下的注目。
蘇聯紅軍轉入反攻以后,唐鐸升任飛行大隊長,在支援地面部隊向第聶伯河地區進軍的作戰中,又多次出色地完成了作戰任務,立了新功。同時,也遇到了多次險情。有一個冬天,唐鐸帶領8架飛機,在順利完成轟炸任務后的返航途中,看到一隊敵軍正在過浮橋,于是指揮大家駕駛飛機在這隊敵軍上空盤旋。敵人一發現飛機,連棉軍服都顧不得脫下,都跳進水里去了。把敵人趕進河里洗個冰涼的冷水澡,唐鐸他們覺得特別開心。
不巧的是,機群剛剛飛過渡口,唐鐸看到自己的發動機上突然閃了兩下火光,他并沒有察覺發動機的工作不正常,就向前推駕駛桿操作飛機下降,直到快要接近水面時,才感到操縱系統失靈,他費了好大勁才把飛機改成平飛狀態。這時如果發動機馬上熄火,那就非掉在擠滿德軍的河岸邊不可。而當下,飛機本身的威脅要比外來的威脅大得多。唐鐸全神貫注不讓飛機失速墜地,同時細心搜索林間空地,找一塊可以迫降的地方。但是,發現下面只有一片樹林覆蓋著的山丘。這種地方怎么能迫降呢?
唐鐸的運氣真不壞,他發現了山丘那邊有一塊盆地。正要迫降,又突然發現那塊盆地上,德軍坦克和載著步兵的汽車正在行駛著,真玄!怎么辦?看來只有讓飛機掉在長滿樹木的山丘上,反而安全些。
飛機對正山丘下滑,落在一棵大樹上,被飛機撞斷的大樹發出一陣 “咔嚓”巨響。唐鐸隨機身劇烈搖晃了一陣子,當即失去了知覺……
蘇醒過來后,遍體鱗傷的唐鐸決心寧死不當俘虜,他忍著渾身傷痛往回走,每前進一步都要耗盡全身之力,走不動了就爬……經過幾天的掙扎,并得助于農民的無私幫助,他終于回到自己的機場。飛行團里的人都以為他犧牲了。整整3天啊!團司令部的 “作戰日志”上明明白白地寫著: “大隊長唐鐸失蹤”,全大隊的戰友們都認為他已經不在人間了,按照習慣還把他的遺物分了留作永久的紀念。
唐鐸奇跡般的活著回來了,不幾天,又駕駛戰鷹翱翔在藍天上。
1944年7月3日,白俄羅斯第三方面軍和第四方面軍協同作戰,解放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的戰斗打響了。唐鐸所在的強擊機團接受了突擊阻礙己方主攻部隊前進方向上的敵坦克集群,以保障地面部隊順利向前推進的任務。身為副團長的唐鐸率領 3個大隊 24架伊爾—10強擊機,以大隊縱隊跟進的團編隊隊形,大機群超低空出航。當機群抵達第聶伯河上空時,遭遇德空軍 8架“梅塞施米特”式殲擊機的阻擊,唐鐸指揮機群緊縮隊形,嚴密組織對空火力,且戰且進,使敵人的企圖不但未能得逞,還被擊落了2架飛機。
到達明斯克城郊,唐鐸看到敵人的坦克群正向己方前沿部隊發起猛烈的攻擊,他立即指揮第2大隊在城門以南,第3大隊在城門以北,以馬路為界,分區域正面展開,自選目標,狠狠地殲滅敵坦克。他自己帶領第1大隊8架飛機沖向敵人的預備隊,用單機跟進圓圈隊形,對敵坦克群輪番進行突擊。第一圈單機跟進俯沖轟炸,一顆顆反坦克彈在敵坦克群中爆炸,數十輛坦克頓時變廢鐵。第二圈魚貫進入打火箭,敵坦克車、汽車多輛爆炸開花,變成一片火海。接著又多次進入,用機關槍點射,哪里有敵人,強擊機就追到哪里。突然,唐鐸發現敵指揮官帶領大批敵人倉皇逃跑。這時,他的機槍已經沒有子彈了,他把飛機的飛行高度降得低低的,用螺旋槳把敵人的腦袋削掉了一大片……
有幾個僚機飛行員也仿照唐鐸的樣子,用螺旋槳砍敵人的腦袋……這次支援地面部隊作戰,消滅了敵人數十輛坦克,僅唐鐸自己就干掉10多輛,有力地配合了第三方面軍解放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由于任務完成得十分出色,該團榮獲 “蘇聯近衛軍”榮譽稱號,唐鐸榮獲一枚列寧勛章。
唐鐸在蘇聯服役25年,為蘇聯空軍的建設作出了貢獻,榮獲了許多的榮譽和獎賞。蘇聯衛國戰爭結束后,唐鐸提升為蘇聯空軍的中校主任教官,無論從政治待遇到物質生活各方面來說,條件都是優越的。但是,優越的物質生活和政治待遇,依然抑制不住唐鐸渴望回歸祖國的強烈心愿。
早在赴蘇學習之初,唐鐸即打算經過半年一載,學成就要回國參加北伐戰爭。1939年初,他曾向中共中央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任弼時提出回國的要求,任弼時表示讓唐鐸堅持學習下去,先完成學業。任弼時說,現在延安還沒有成立空軍學校,你現在先把航空理論、飛機設計、空中戰斗等科學知識技術學到手,再回國搞我們自己的空軍建設,肯定會有極大的用武之地。
后來,直到 1948年 8月,中國共產黨代表團到達莫斯科時,代表團成員、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負責人劉亞樓、王弼等人,提出要求與唐鐸見面。蘇聯國防部當即命令唐鐸到莫斯科與他們會見。唐鐸在與劉亞樓、王弼會面時,蘇聯國防部外事處負責人也在座。劉亞樓對唐鐸說: “中國現在就快要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要組建中國人民自己的空軍了。中國已在蘇聯聘請大批專家,到時候,你唐鐸同志要帶這批蘇聯專家一同回國工作。”唐鐸滿心高興地答應: “好!” 這次會見之后,蘇聯國防部外事處負責人令唐鐸回原部隊工作,并說,回國一事,等候通知。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初,唐鐸的一些同學、同事,被派往中國擔任各種顧問,而惟獨沒有他的份,唐鐸坐立不安,焦急萬分。于是,他一方面寫信給蘇共中央和蘇聯政府,多次書面請求回國。蘇聯國防部于1949年至1952年期間,曾3次召喚唐鐸到莫斯科談及回國問題,每次都答應他的要求,并令他先回原單位工作,等候通知。另一方面,他也寫信給中國的常乾坤 (曾任蘇聯紅軍獨立航空大隊中尉領航員、準校領航主任,1949年任中共中央軍委航空局局長)、王弼 (曾任蘇聯空軍少尉、上尉機械師和準校工程師,回國后曾任第十八集團軍工程學校校長、中共中央軍委總參謀部航空組組長),請他們代他向中共中央和中國政府要求調他回國。到1953年3月,當以周恩來總理為首的中國黨政代表團到莫斯科參加斯大林的葬禮時,唐鐸終于被批準回中國工作。
當時,在蘇聯訪問的中國黨政代表團成員李富春、蔡暢等,邀請唐鐸到莫斯科蘇維埃旅社會面,共進午餐。他們都是當年留法勤工儉學時的同學,分別已經30多年了,在莫斯科相會,大家一見如故,倍感親切。他們向唐鐸介紹了祖國的情況和形勢,對唐鐸回國表示熱烈祝賀。
1953年4月9日,唐鐸懷著對蘇聯人民和戰友們依依惜別的心情,攜同他的妻子唐瓦柳和兩個兒子,告別了送行的領導和戰友,開始了返回祖國的長途行程。
唐鐸一家四口人動身時,蘇聯外交部曾以莫洛托夫外長的名義,電告中國政府,說唐鐸同志已被派遣回國。同時,中國駐莫斯科大使館也將他們動身日期電告北京。當他們經過長途跋涉到達滿洲里車站時,中共中央軍委已派人前來接待,并一直護送他們到了北京,住進了軍委總參招待所。這時已是1953年4月18日,唐鐸終于回到了闊別28年的故鄉,他的心也沉浸在空前的喜悅之中。
唐鐸一到北京,立即向中央軍委提出要求工作。軍委總政治部干部賴傳珠、徐立清等接見了唐鐸。他們給唐鐸提出了兩項工作,請他選擇:一是到中央軍委報到,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司令部工作;一是到中國人民解放軍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工作。唐鐸當即回答說: “聽從組織決定。”因為 “哈軍工”當時正在籌備創建階段,急需懂得教學的專業人才,在陳賡的建議下,中央軍委決定派唐鐸到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參加建院工作。唐鐸愉快地接受了這一安排。
4月底,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院長、黨委書記陳賡,帶著唐鐸和其他幾位同志一起去中南海拜見了朱德總司令。陳賡把唐鐸等人一一介紹給朱總司令后,就開始匯報建院工作。朱總司令聽后非常滿意,并勉勵唐鐸等人努力吸取國內外的先進經驗,同時也要發揮廣大干部和學員的積極性,發揚解放軍的優良傳統,把學院辦成中國培養軍事工程技術人才的熔爐。
從朱總司令辦公室出來,陳賡又領唐鐸來到中南海周總理的辦公室,輕輕地敲開總理的房門: “這位就是剛從蘇聯回國的唐鐸同志,今天來向總理報到,請總理指示!”陳賡恭恭敬敬地向周恩來同志作介紹。
周恩來熱情地拉著唐鐸的手說: “歡迎你回來,唐鐸同志。我們多次向蘇聯政府交涉才把你要回來,希望你能把在蘇聯學到的航空知識和技術很好地傳授給我們的年輕人,為建設人民空軍作出貢獻。”
這次接見對唐鐸來說,無異于祖國對自己的歡迎、期待和鼓勵。唐鐸也正是帶著祖國母親的這種歡迎、期待和鼓勵,投身到祖國的建設事業洪流當中的。
1953年5月11日,唐鐸被任命為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黨委委員、空軍工程系黨委書記兼系主任。他以高度的革命責任心和獻身精神,投入了學院,特別是空軍工程系的創建工作。在唐鐸主持下,空軍工程系建成了兼顧教學與科研,包括能夠進行飛機強度和起落沖擊試驗的教學大樓;組織建立了27個教研室和一支高質量的教學隊伍;同空軍、飛機制造廠建立了聯系,打通了關系;引導全系成員開展了正規化的教學和科研活動。
空軍工程系在唐鐸領導下,為我國空軍創建了飛機發動機、航空軍械設計、航空儀表、航空無線電、飛機場建筑、航空氣象6個專業。此外還為我國空軍開辦機務干部培訓班,將各軍、師、團的軍械主任抽調到學院,由系里派優秀教員上課,加以培訓,對提高他們的業務水平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同時,還籌建設置了 “七科”,即導彈原子彈專科,先由唐鐸兼任科主任,到1959年,這個第七科就獨立出去成立了七系即電機系。
這一時期,唐鐸運用他在蘇聯茹科夫斯基空軍工程學院 (即紅色空軍工程學院)學到的專業知識和長期工作積累的豐富經驗,結合我國實際,帶領廣大的干部師生,經過10年艱苦奮斗,建起了一個具有相當規模的空軍工程系,使它成為我國軍事工程學院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基礎,同時為祖國航空事業輸送了大批的技術人才,今天,許多同志早已成為我國國防科技戰線上的骨干。唐鐸為黨的、人民的空軍的建設事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1964年4月,唐鐸調任遼寧大學工作,擔任了黨委常委、副校長的工作。正當唐鐸熱情滿懷地把全部精力傾注在遼寧大學的教學科研和學校建設事業的時候,“十年浩劫”開始了。
不久,他就遭到了林彪、康生的陷害。1968年初,康生在接見遼寧大學 “紅衛兵”上訪代表時,煽動說: “你們要回學校鬧革命,學校不是沒有事做!唐鐸是什么人啊?”康生這是暗示唐鐸是“蘇修特務”。這個消息傳回沈陽,唐鐸立即被逮捕起來。從此,他被關押監禁長達7年之久。唐鐸在獄中度過了他的64歲至71歲的生日。
他對林彪、康生的誣陷及種種倒行逆施,深惡痛絕,并進行了堅決的斗爭。 “相信群眾,相信黨。”是他的座右銘,他堅信事實真相一定會弄清楚,所以他沒有說過一句違心的話,無論對他采取怎樣的 “誘導”,怎樣的逼供,無論軟的、硬的,他始終表示, “接受組織的審查,但我絕不是什么 ‘蘇修特務’。”他每天晚上都平臥在木板床上睡覺,早晚和用放風的20分鐘跑步,然后用冷水擦洗全身,平時就在囚室中自己做簡單的甩手運動。他時刻準備在出獄之后,好以更加健康的體魄為黨、為人民多做貢獻。他對專案組工作人員及看守,從不責怪,還常常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講些笑話或故事給他們聽,而把對他的批斗、打罵置之度外。他用他的一身革命正氣顯示了一個真正共產黨人的尊嚴和品德。
唐鐸專案組的工作人員,走遍全國各地,向所有與唐鐸接觸過的人作了仔細的調查,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實唐鐸是什么 “蘇修特務”,反而證明,唐鐸一貫忠誠于黨和人民,工作從來是嚴肅認真,精益求精,兢兢業業。
1974年11月,唐鐸獲釋放。1978年,黨組織為唐鐸徹底平反,恢復名譽,恢復工作,任命他為遼寧大學黨委副書記、副校長,并當選為政協遼寧省第四屆委員會副主席。從此,唐鐸獲得了新的生命。1979年5月4日,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的 “五四”時期老同志座談會上,唐鐸激動地說: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了強健的身體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要注意身體,要運動,運動就是生命。我75歲,每天早晨跑步,晚上跑步。我們老同志更要注意身體,至少要看到社會主義強國,看到四化實現。”
1983年以后,唐鐸由于年事已高,主動提出不再擔任省政協副主席和學校的領導職務。但他作為忠誠的革命老戰士,依然懷著為黨奮斗終生的決心,時刻關心黨的教育事業和統一戰線工作,關心四化建設。他患有高血壓,仍堅持參加傳達貫徹中共十二屆二中全會精神的省委擴大會議,堅決擁護二中全會決議。就在他熱情發言的時候,突然腦溢血不幸逝世,為革命奮斗到最后一息,終年80歲。
1988年8月6日,蘇聯《消息報》發表的政治評論員斯坦尼斯拉夫·孔德拉紹夫的文章中,以 “唐鐸——中蘇關系發展史上的一葉小舟”為標題,寫道: “……在我隨蘇聯國家記者協會代表團參觀中國的遼寧大學時,我們有幸得知了這樣一位中國人——已故遼寧大學副校長唐鐸同志。”文章在介紹了唐鐸同志的生平之后,繼續寫道: “我不是研究中國問題的專家,也不準備孤立地評論這位中國人的非凡命運和坎坷經歷。但就廣義來說,我生平還從未聽說和看見過這樣一個人的命運能與蘇中關系如此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能夠如此鮮明生動地向人們展示歷史進程的一個側面,刻畫出歷史的殘酷事實。唐鐸同志的生平業績可說是蘇中關系發展史上的一個典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