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面佛
魯鵬飛最近有點心煩意亂。他一畢業就進了尚田公司,奮斗八年,終于成功升任銷售部主管,奈何職場得意情場失意,眼瞅著三十歲的人了,連個女朋友的影子都摸不著。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這次公司招人,一向眼高于頂的魯鵬飛一眼就相中了個來應聘的姑娘。
姑娘名喚鄒雪,今年剛大學畢業,不驚艷卻耐看,身著湖水綠的職業套裙,盈盈一笑,恰似碧潭盛開了一朵白蓮花。
鄒雪是學文秘的,這次應聘的是總經理辦公室的文員崗位。魯鵬飛正抓耳撓腮地思索以后怎么多找機會去總經理辦公室溜達,銷售部經理就發了話,自己部門正少個文員整理資料,鄒雪就被調到了銷售部。
魯鵬飛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這不是緣分是什么?他連忙借著帶新人熟悉公司環境的機會,迅速掌握了鄒雪的各方面信息。越了解越喜歡,鄒雪方方面面都合魯鵬飛的心意。一來二去,鄒雪跟魯鵬飛就熟悉了起來。雖然兩人還沒有來得及捅破那層窗戶紙,但魯鵬飛清楚,自己的心意,鄒雪不是感受不到的,否則她也不會借口自己老家產茶葉給他塞了一大包綠茶。盡管銷售部所有同事都收到了鄒雪的茶葉,可魯鵬飛斷定,自己的那份質量最好!
魯鵬飛正偷著樂,鄒雪卻心事重重起來。魯鵬飛已經接連幾次看見她眼角發紅地從經理辦公室出來了。部門開例會時,工作標準一向嚴格的經理更是當場拿著鄒雪做的報表丟到她臉上,破口大罵,說她浪費領導時間。
散會以后,魯鵬飛不放心鄒雪,借著去別的部門送資料的機會出去找她。果不其然,鄒雪正躲在公司頂樓天臺上抹眼淚。魯鵬飛暗恨部門經理不懂得憐香惜玉,趕緊上前安慰:“新人嘛,等熬過實習期就好了;經理不是什么壞人,就是要求高而已。”鄒雪不吭聲,一味默默流淚,魯鵬飛心疼之余忽然靈機一動,他有個哥們是學心理學的,現在專門給人做職場心理咨詢。鄒雪這種剛出校門的小姑娘,現在最缺的就是這種專業的職場挫折輔導。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鄒雪做了兩次心理咨詢,小臉上的愁容就散了不少。愛屋及烏,對著魯鵬飛,她更是言笑晏晏。魯鵬飛心里美得很,他準備做完手頭的這筆大單子,拿到提成,湊出房子的首付就跟鄒雪告白。
這筆單子的合作公司在外地,魯鵬飛雖然舍不得離開鄒雪,但做銷售的,哪有不在外面跑的道理。他咬咬牙,拎著行李為他跟鄒雪的未來奮斗去了。這一走就是半個月,魯鵬飛每天抓心撓肺地思念著鄒雪,恨不得立刻飛回到她面前。令他欣喜若狂的是,鄒雪對于他每天必打的電話不僅沒有嫌煩,還不時叮囑他要注意身體,早點回去,她會做大餐給他接風洗塵。
魯鵬飛一簽完合同就往回趕。走之前太匆忙,他把租房的鑰匙丟在公司抽屜里了。他給鄒雪打電話,說飛機晚點,恐怕晚餐只能改成宵夜了。電話那頭,鄒雪柔情似水地說沒關系,她給他準備了湯圓。魯鵬飛樂得在街上蹦了起來,他急匆匆地往公司趕,預備一拿了鑰匙就往鄒雪租住的地方趕。人家是正經姑娘,自己縱使有色心也絕無色膽留宿在鄒雪的住處。
公司已經下班半個多小時了,靜悄悄的,不見光亮。魯鵬飛打開辦公室的門,找到了自己的鑰匙,正要出去鎖門,忽然聽到里面一陣響動,是從經理辦公室發出的聲音。
魯鵬飛第一反應是經理還在加班,他應該過去給領導打個招呼。然后他就聽到了鄒雪的聲音。有一瞬間,魯鵬飛以為自己聽錯了,聲音還是那個聲音,但音調不對,鄒雪是不會那樣嗲聲嗲氣說話的。
魯鵬飛的腦子是蒙的,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經理辦公室門外,虛掩的門縫中,露出了鄒雪的側影,她還是穿著一身湖水綠的套裙,燈光下,她眉眼柔媚,聲音嬌滴滴地說:“經理,你看,我這件裙子好看嗎?你摸摸看嘛,料子很光滑的。”說著她還往經理身上靠,嘟著嘴巴抱怨工資太低,一條裙子就花了一個月的薪水。
經理一臉尷尬,皺著眉頭呵斥鄒雪別胡鬧,鄒雪卻是不管不顧,鉚足了勁兒向經理表達自己的仰慕之情。
魯鵬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辦公室,又是怎么回的租房,只知道自己手機從8點鐘就不停地響,直到沒電自動關了機。
班還得接著上。早晨在電梯里碰到鄒雪時,魯鵬飛只覺得渾身爬滿了虱子一樣惡心。鄒雪手里捧著個保溫桶,看見他抿嘴一笑,趁著出電梯的工夫,偷偷湊到他耳邊低語:“你昨天是不是累壞了?手機也不接。我做了紫米芋圓西米露,有時間記得吃。”
魯鵬飛像踩了狗屎一般飛快避開鄒雪,冷冷哼了一聲,掉頭揚長而去。他倍感羞辱,活了三十年,混了七八載,居然陰溝里翻船,栽在了一個小姑娘身上,看似白蓮花,實則綠茶婊。看看桌面上的保溫飯盒,再看看旁邊的綠茶罐子,魯鵬飛羞憤難當。
部門例會上,魯鵬飛留了神,發覺經理竟然破天荒地有些躲著鄒雪。鄒雪倒是老樣子,一副羞答答的小家碧玉范兒。魯鵬飛怒極反笑,這世道,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裝清純無辜的好手。他語帶諷刺朝著鄒雪似笑非笑道:“喲,努力見成效啊,瞧經理對你客氣的。”
鄒雪一愣,下意識咬了下嘴唇,微微一笑:“嗯,估計他以后不會找理由罵我了。”
鄒雪還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早已被魯鵬飛揭穿,依舊對他噓寒問暖,偷偷給他帶早點送便當,見了他就是抿嘴一笑,柔柔弱弱斯斯文文的老做派。魯鵬飛卻不愿意陪她繼續敷衍下去了,鄒雪想立牌坊,可他魯鵬飛大好男兒一個,憑什么給綠茶婊當接盤俠?
鄒雪看著被魯鵬飛當面丟進垃圾桶的便當盒,頓時白了臉。她是做慣了委曲求全模樣的,面對魯鵬飛的不給臉,她不聲不吭,低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魯鵬飛已經做到了這份兒上,她就是再厚的臉皮,也沒臉繼續倒貼下去了。
轉眼三個月的實習期已過,新人轉正前要接受考核。部門經理哼了一聲,還是在鄒雪的考核等級上勾了合格。考核表到了魯鵬飛手上,作為鄒雪的實習帶教師父,魯鵬飛卻給了個不合格。尚田公司在業界赫赫有名,工資高,上升空間大,素來不愁招不到新人,人事部門很快就通知鄒雪辦離職手續了。
臨走前,鄒雪捧著自己少得可憐的私人物品站在走道里。魯鵬飛去茶水間接咖啡,經過她身旁,聽見了她蚊子哼一般的叮囑:少喝點咖啡,容易上火傷腎。魯鵬飛沒有理睬,徑直回了辦公室。辦公室就在電梯旁邊,他豎起耳朵,聽到了“叮”的電梯門開啟聲,下意識地站起身探出頭,只見鄒雪正抱著收納盒走到電梯門后,纖細的身影,柔弱無依。
秋去冬又來,時間湮沒一切回憶,魯鵬飛已經淡忘了鄒雪的模樣,偶爾想起,只剩下初見面時,她低頭羞澀一笑,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每每念及此,便覺呼吸停滯,心如刀割。他想自己堂堂一個銷售精英,閱人無數,怎么會偏偏看走眼?
臨到年末,在另一個城市工作的妹妹哭著打電話給魯鵬飛,說她遭遇了職場性騷擾。妹妹的老板總是借故把她單獨叫到辦公室摸她的身體。妹妹生性害羞靦腆,碰到這種事也不敢聲張,實在忍不住了才打電話給哥哥哭訴。
魯鵬飛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飛到妹妹身邊去揍色鬼老板一頓,可憤怒歸憤怒,他心里也清楚,職場性騷擾這種事是最難處理的。妹妹工作待遇福利都不錯,現在就業形勢這么艱難,即使重新找到了工作,也難保不會遇到同樣的事情。
魯鵬飛寬慰了妹妹幾句,絞盡腦汁思索應對計策。網上倒是有不少支招的,可惜那些所謂的專家全都生活在云端上,方法一點兒也不接地氣,說了等于沒說。無奈之下,魯鵬飛又想到了自己的心理咨詢師哥們。等他藏頭藏尾支支吾吾說出了自己妹妹的遭遇后,對方笑了:“這事兒不難辦。我跟你說,像你妹老板這樣的,他不缺錢,但是他不去找小姐或者包二奶這種方便的途徑,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就是喜歡你妹妹那種被調戲的緊張害羞的小樣子。”
魯鵬飛急得要抓頭發,這都什么破毛病,性騷擾就為了圖看對方緊張害羞?
哥們嘿嘿直樂:“你還別不信,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老實告訴你,這種人還不少。想一勞永逸,簡單,你跟你妹講,對方怕什么你就上什么。對付這種偽君子,與其殊死拼搏,不如反其道而行,假裝絲毫不在意,一副求包養的樣子。他估計就覺得沒意思也嫌麻煩了,自然對你妹避而遠之了。”
魯鵬飛目瞪口呆,這樣也行?送上門求騷擾!
哥們得意洋洋道:“怎么不行。上次你介紹來我這兒的小姑娘,她領導就這么騷擾她。她按照我說的方法做了。你猜怎么著,沒兩次,她那個部門經理看見她,躲都來不及了。唉……那小姑娘叫什么雪吧?老魯,老魯,你怎么不說話啊?”
魯鵬飛腦子“轟”的一聲,他想起了鄒雪從經理辦公室出來時紅紅的眼睛和那次辦公室“調戲”經理后,對方對她退避三舍的態度。原來竟然是這樣,原來最終,還是他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