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葬

余新國

丁大柱是一名紀檢干部，性格耿直，剛正不阿，為此得罪了不少人。這天，丁大柱正對一名“雙規”人員進行問詢，忽然感到胸悶氣短，正想吃點藥救急，不料“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同事見勢不妙，趕緊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在醫院，醫生接連下達了三次病危通知書，丁大柱的妻子桂蘭見情況危急，便含著淚說：“大柱呀，你有什么話要對大家說嗎？”

丁大柱掃視了一下病床邊的同事和親人，說：“我死后，別拉回老家下葬，也別讓我進公墓，我想讓生命之花最后一次綻放……”

桂蘭一愣：“你這話是啥意思？”丁大柱正想說下去，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氣，喘著喘著，頭一歪，永遠地停止了呼吸。

丁大柱的遺愿到底是什么？同事和親人爭論不休，最后桂蘭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桂蘭淚眼婆娑地說：“你們別爭了，我知道大柱的遺愿是什么……”接下來桂蘭告訴大家，丈夫一生踏踏實實工作，心中始終裝著別人，他想把他的骨灰制成煙花凌空綻放，讓他的生命再“燦爛一把”。

這遺愿真夠奇特的，丁大柱的弟弟丁二柱聽說后，決定親自負責此事。他聯系了當地一家煙花爆竹廠，要求廠家務必在三日之內將“骨灰煙花”生產出來。

三日后，廠家準時送來骨灰煙花。辦理喪事這晚，現場有上百雙眼睛注視著這幾枚奇特的煙花。此時，負責點燃煙花的丁二柱穩了穩情緒后，“吧嗒”一聲打著火機，接著開始點煙花。可是意外發生了，不管他怎樣點，導火索就是點不著，換一枚煙花，照舊，天哪，這是咋了？

現場開始出現騷動，議論隨之響起，有人小聲說，這是丁大柱不想“升天”啊。還有人說，莫非丁大柱還有未了的心愿？

那么，他未了的心愿是什么？一番議論后，桂蘭試探著問丁大柱的同事：“你們對大柱最熟悉，他是不是有什么案件還沒查清？”

“是有幾樁案件。”同事想了想說，“好，我們明天就趕緊辦案，爭取把未辦的案件給結了。”

幾天后，在小區的廣場上，再次燃放丁大柱的骨灰煙花。這次丁二柱十分小心，動作也明顯嫻熟多了，只可惜的是，導火索是點著了，可煙花毫無反應，燃放再次失敗。

桂蘭把失敗的原因，歸結于丁大柱對親人的牽掛。丁大柱有三個子女，兩男一女，都已成家，那他還牽掛誰呢？不用猜，丁大柱牽掛的肯定是妻子桂蘭了。桂蘭眼含淚花地對子女們說：“你們快商量一下該如何養我，是輪流照顧呀，還是固定一家。另外，我生病住院了，咋出錢……”

沒多長時間，子女們便把贍養媽媽的事安排妥當了，當天夜晚，再次燃放骨灰煙花。這一次，煙花燃放得非常順利，騰空而起的煙花瞬間綻放，五彩繽紛，璀璨奪目，令人嘆為觀止。觀者驚喜地說：“看，丁大柱在空中笑呢。”

可是煙花燃放后的第二天，丁二柱突然接到桂蘭的電話：“兄弟，快來呀，我被小區的居民打了。”

丁二柱火燒火燎地趕到嫂子所住的小區，見一群人正將桂蘭團團圍住，幾個脾氣暴躁的還邊責罵邊對桂蘭推推搡搡。“住手，你們到底想干什么？”丁二柱一聲怒吼，嚇得推搡桂蘭的人住了手。

經過詢問，丁二柱終于弄清了桂蘭被打的原因。原來，燃放骨灰煙花的事，小區居民并不知情。后來，不知是誰說漏了嘴，頓時惹惱了小區居民。雖然骨灰摻在煙花內隨火藥一起燃燒了，但小區的居民們總感到丁大柱還沒有“走”，因為他的骨灰就落在小區的樓頂上、花草內、道路邊，這使很多人，尤其是婦女和小孩夜晚睡不著覺。因此，今天桂蘭才被小區居民圍堵，由于話不投機，爭吵中有人還對桂蘭動了拳頭……

弄清了原因，丁二柱趕緊向居民們道了歉。待居民們的情緒穩定下來后，丁二柱說：“現在骨灰已經隨煙花一起燃放了，你們說還能咋辦？”

“這我們不管。”一名婦女高聲說道，“我們只希望你們趕快把撒下的骨灰清理掉。”

這不是故意刁難人嗎？丁二柱氣得直跺腳，卻又不敢發火。

好在這時警察及時趕到，現場混亂的局面才得到控制。

趁警察在場，丁二柱悄聲對桂蘭說：“嫂子，你先頂著，我來想辦法。”說完，丁二柱擠出人群，飛也似的朝家的方向奔去。

望著丁二柱的背影，桂蘭想，事已至此，你能有啥辦法？

等丁二柱又來到現場時，大家發現他的肩上斜挎了個包。丁二柱朝憤怒的人群喊道：“大家靜一靜，你們看這是什么？”說著，丁二柱不慌不忙地從包里取出一個方形盒子托在手上，他說，“大家看，這是我哥哥丁大柱的骨灰盒，不信我打開給你們看……”

現場的人走近一看，盒子里果然裝滿了骨灰。這時，就聽丁二柱十分堅定地說：“其實，幾天前燃放的煙花里，根本沒有哥哥的骨灰，另外，那幾次沒成功的燃放，也是我有意為之。”

居民們開始議論紛紛，這個說：“你為啥要這樣做？”那個說：“你這樣做對得起死去的哥哥嗎？”

一場糾紛總算化解，驚魂未定的桂蘭說：“兄弟，謝謝你。不過，你這樣做……”

丁二柱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他慢悠悠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桂蘭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丁二柱的遺體捐贈協議書。丁二柱解釋說：“幾年前，我跟哥哥一起到市紅十字會簽訂了遺體捐贈協議書，所以，哥哥死前所說的‘讓生命之花最后一次綻放，是指將遺體捐給醫療部門用于教學或科研，并非進行煙花葬，可你呢……”

“那你咋不早說？”桂蘭略帶責備地說。“別裝了。”丁二柱表情嚴肅地說：“你明明知道哥哥的這個遺愿，卻又違背遺愿，故意進行煙花葬，你到底是何居心？”

桂蘭一愣，莫非丁二柱……

幾天后，丁二柱又來到哥哥家，叔嫂一見面，沒說幾句便吵了起來。丁二柱再次問到之前那個問題，桂蘭一聽，沒好氣地說：“我不明白你這話的意思。”

見桂蘭還不說實話，丁二柱不由長嘆一聲：上大學時，有一胖一瘦兩個男孩同時追一個漂亮女孩，但女孩對兩人不冷不熱。畢業后，女孩的父母對兩個男孩的家庭情況反復衡量后，逼迫女孩嫁給了家境較好的胖男孩。但婚后，女孩一直跟瘦男孩保持著曖昧關系。一晃十幾年過去了，瘦男孩由于能說會道，慢慢升至副縣長，而胖男孩仍在原地踏步。這巨大的反差，使女孩對胖男孩越來越反感，她與副縣長的聯系也更加緊密。”

丁二柱頓了頓，說：“終于有一天，胖男孩發現了女孩的秘密，可是，正當他準備跟女孩做個了斷時，他得到了副縣長貪污受賄的線索。工作第一，他決定把私事先放一放。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此時的女孩為了求他放過副縣長，竟給他下跪。但性格耿直的胖男孩沒被女孩左右，他咬緊牙關，依法秉公辦理了此案，把副縣長送進了監獄，為此女孩對胖男孩恨之入骨……”

聽到這里，桂蘭打斷了丁二柱的話：“二柱，你不要在這里瞎編故事，我跟你哥在感情上確實出現了問題，但我不至于……”

“我沒有編故事，我也不會編故事，我說的句句是事實。”丁二柱嘆著氣說，“起初，我也認為你跟哥哥只是出現了感情危機，大不了離婚了事，但我從你近來異常的表現中，還是看出了端倪……”

原來，桂蘭決定對丁大柱進行煙花葬后，丁二柱也覺得這不是不可以，但丁二柱總感到這不是丁大柱的真實遺愿，因為丁大柱生前從來沒提及煙花葬的事，倒是跟他一起去市紅十字會簽過遺體捐贈協議，會不會……多了個心眼的丁二柱決定跟桂蘭談談此事，誰知未等丁二柱開口，桂蘭便草草將丁大柱的遺體火化。這之后，丁二柱便將計就計，主動攬下燃放骨灰煙花的任務。

為了觀察桂蘭在燃放骨灰煙花時的表現，丁二柱故意多次“失誤”，最終看到了桂蘭推諉扯皮的拙劣表演，以及想毀掉罪證的迫切心情。與此同時，丁二柱偷偷將哥哥的骨灰送醫藥部門化驗，化驗結果顯示，丁大柱系鉛嚴重超標致心跳加速、呼吸衰竭而死，也就是說，丁大柱是被人害死的。而桂蘭害怕遺體捐獻后，被醫藥部門看出破綻，這才違背丁大柱的遺愿，而強行對丈夫進行煙花葬……

聽著聽著，桂蘭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吼道：“丁二柱，虧你還是個刑警，你說是我害死了丁大柱，你有什么證據？”

丁二柱隨即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一看，是一包黑褐色的茶葉，丁二柱說：“這是你給哥哥特意泡制的減肥茶，經化驗，里面含有大量的鉛金屬，你是縣醫院的高級藥劑師，我想，你不動聲色地配制這樣的毒茶應該不成問題。”

桂蘭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徹底蔫了，她不無譏諷地說：“你真行，辦案都辦到家里來了，辦到嫂子頭上了。”

“真行的是你。”丁二柱反唇相譏，“作為一名高級藥劑師，你不是把所學用于治病救人，反而用來對付自己的丈夫。”

就在叔嫂倆打嘴巴官司的同時，等在門外的兩名民警走進了屋，他們給桂蘭戴上了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