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凌渡

黃會兵

江湖中古老相傳，神州浩土的極北之地，有一個渡口，名曰風凌渡。風凌渡有一個船夫，終年駕著一條小船。江湖中無論是誰犯了事，無論犯了多大的事，只要他能在別人追殺之前趕到風凌渡，船夫就會送他去極樂島。極樂島上究竟有什么，江湖中沒人知道，但古老相傳，只要上了極樂島，你想不快樂都不行，就是你犯的那些事，也已經一筆勾銷。

江湖中知道極樂島的，只有那個風凌渡的船夫。而知道風凌渡的，卻是很多很多。大凡江湖中有一定資歷、地位的，都知道風凌渡。

神劍山莊的少莊主柳葉飛現在正是加急趕往風凌渡。這一路上，他已經打退了十三撥追殺他的人，有好幾次，他險些就死在這些人手里，但他都九死一生逃了回來。他跑死了九匹快馬，終于趕到了風凌渡。但他實在不敢掉以輕心，因為這次他犯的事情著實不小，他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弒父！這一大逆不道的行徑，已經觸怒了向來自持正道的各大武林門派。不管柳葉飛有何理由，他都非死不可。

嗖！

一支帶響的弩箭破空射來，柳葉飛一個鷂子翻身，躍下馬背。

嗖嗖嗖！

又是三箭連珠發射。柳葉飛往身后一拍，一把泛著寒光的寶劍操在手里，他挽一個劍花，向著三箭劈去。

誰能想到，當寶劍斬在最后一支箭上時，箭身上卻是騰起一股輕煙。

“毒箭韓逍！”

柳葉飛這一驚不小，連忙閉住呼吸，但韓逍的毒箭變態之處就在于能夠順著人的汗毛孔進入體內。所以，柳葉飛雖然屏住呼吸，卻也有些許毒氣進入了他的身體。

“哈哈哈！”半空中響起韓逍得意的笑聲，他施展一個燕子三抄水，掠到柳葉飛面前，瞇著眼打量著柳葉飛。

柳葉飛恨恨地說：“你為什么要殺我？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貨色！”

韓逍驕傲地說：“我殺你，只因為各大門派殺不了你。如果我提著你的頭去各大門派炫耀，他們定然個個氣得撞墻。”

柳葉飛頓時氣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韓逍笑道：“你死后，莫要怪我，武林中向來就是骯臟的，而我只是隨大溜而已。”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瞄準了柳葉飛。

哧！

韓逍怎么也不會想到，一把劍從自己的胸前冒了出來，然后一個身披蓑衣，一張臉掩在斗笠中的男子緩緩地轉到了他身前，用冷漠得幾乎令人渾身長滿雞皮疙瘩的聲音說：“還沒有人敢在風凌渡殺人！敢在風凌渡殺人的人都已經死了！”

死里逃生，柳葉飛沖著男子一抱拳說：“謝謝大俠相救！”

“跟我來！”

男子一步跨出去，就是普通人三步的距離，身中劇毒的柳葉飛勉強才跟得上。

片刻，男子領著柳葉飛來到一個渡口，渡口只是孤零零地系著一條小船。

“這就是風凌渡？”

“這就是風凌渡。”

柳葉飛上了小船，看到男子搖櫓開船，他終于松了口氣。他自然知道這是要去極樂島了，只要上了極樂島，普天下再沒有人可以殺他了。

“你為什么弒父？”忽然間，男子停了搖櫓，盯著柳葉飛問。

“因為他竟然笑納了我的女人。”柳葉飛歇斯底里說，“你說，這樣的父親與禽獸何異？他該不該殺？”

“該殺。”男子淡淡地說，“但你知不知道，殺了他你也會死。”

“我知道，所以我趕到風凌渡來。”

“風凌渡也保不了你的命。”男子腰畔本來就插著一把劍，他左手握住劍身，大拇指一挑劍柄，劍就跳出來，他右手操住劍，劍尖指著柳葉飛。

柳葉飛目光中露出恐懼，說：“我身上帶了一萬兩銀子一張的銀票，足有一百多張。只要你肯送我去極樂島，我可以分一半給你。不，全給你！”說著，他就掏出厚厚一沓銀票遞了過來。

男子接過銀票，哈哈大笑：“我不會感謝你的，因為殺了你，我還是一樣可以拿到銀票。”他朝著柳葉飛一步一步地逼過來，無人操控的小船，隨著波流漂蕩著。

“不！我不要死！江湖中不是傳說，只要來到風凌渡，就能夠去極樂島嗎？”柳葉飛往后退，不甘心地叫道。

男子鼻子里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天下根本就沒有極樂島！極樂島都是我們這些人一代一代散布出去的。念在你就要死了的分上，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十三年前殺人如麻的采花大盜慕容飄，我殺死了上一任船主，就留在這條小船上，天下的確再沒有比這兒更好隱藏身份的地方了。”

柳葉飛定定地看著慕容飄，他沒法弄明白慕容飄的話。

慕容飄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釋道：“因為大家都認為，天底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極樂島的所在，所以誰也不敢為難我，只想巴結我。甚至還有人暗中保護我，如果我要是死了，極樂島的所在也成了謎。這世間，內心齷齪的人實在太多，誰也不敢肯定自己有一天會不會遇到不可解決的麻煩，誰也不敢肯定自己要不要上極樂島。”

柳葉飛總算聽明白了，他卻嘰嘰咕咕地怪笑起來：“慕容飄，謝謝你坦白，所以我等下一定會讓你死得快些。”本來，他病歪歪的身子，卻是一下挺得筆直。

慕容飄顯然吃了一驚：“你沒有中毒？”

柳葉飛點點頭：“韓逍的毒箭雖然厲害，還沒辦法算計到我。”

慕容飄的目光中閃過一道厲芒：“就算你沒有中毒，也不是我的對手，你神劍山莊的劍法雖然厲害，我還沒有看在眼里。”

“你錯了，我并不是柳葉飛。”柳葉飛說著，往臉上一撕，撕下一張人皮面具來。面具后，是一張滄桑如同刀刻斧削的臉。

“雷剛！”慕容飄握劍的手開始發抖，身子也在哆嗦。他躲在風凌渡十三年，就是逃避天下第一神捕雷剛。

雷剛悠然地說：“柳葉飛弒父，已經被我捉拿歸案。然后，我假扮成柳葉飛，趕到這風凌渡，本來是要查探極樂島的秘密。身為天下第一神捕，我絕對不容許犯事者逍遙法外。可是我沒想到，我竟然誤打誤撞，揪出了你這個大魔頭。慕容飄，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慕容飄狂笑，“當年我能從你手心里走脫，這次還不是一樣。”他一劍脫手刺向雷剛，身子卻急速飛退。

雷剛揮劍格去慕容飄的劍，卻并不追擊，而是輕聲數道：“一！二！三！”

頓時，慕容飄半空中的身子猶如斷線的風箏般，摔落水面。

雷剛笑道：“蠢材，你怎么可能想到，就在我劍劈韓逍的毒箭時，早已將一部分毒轉移到了那沓厚厚的銀票之上。”

擒住慕容飄，雷剛駕著船返回，風凌渡口陡然出現了兩個神秘的黑衣人。雷剛將慕容飄交給他們，說：“路上小心！”

“怎么，雷捕頭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雷剛搖搖頭說：“我還有要事。”

自從擒拿住采花大盜慕容飄之后，天下第一神捕雷剛突然間銷聲匿跡。有人說，他厭倦了捕快生涯，已經歸隱山林。但是，江湖中那些犯事的兇人最后卻是被一神秘人物生擒活捉。于是，有人猜測，那個神秘人物就是雷剛。傳說他練成了一套神奇的武功，來無影去無蹤，捉這些人還不是動動手的功夫。

對于江湖中的這些傳聞，雷剛一笑了之。他終日守在風凌渡的這條小船上，靜靜地注視水面。

遠處，忽然間有快馬奔來，雷剛心中一動，臉上露出了笑意，他知道又有一個絕代兇人奔風凌渡而來。而他的任務就是以逸待勞，將他擒拿。

選自《百家故事》

（段明 圖）